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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玉京

时间:2023-11-21 00:00:15  状态:完结  作者:苍梧宾白

  迟莲彻底放弃:“……”

  归珩拍案而起:“谁是他弟弟?明明是我入门在前,我是哥哥才对!”

  惟明挥了挥手,敷衍地道:“有求于人的时候还是放低身段,要么你也可以带着板栗虎和蚺龙上街卖艺自力更生,反正只要能混口饭吃就行。”

  归珩觉得他对仙君的本事一无所知,身为神仙的尊严受到了莫大挑战,气哼哼地带着板栗虎和蚺龙走了。

  等添乱的都散了,迟莲又认真地问惟明一遍:“殿下,这件事真的不会对您有所妨碍吗?”

  惟明失笑:“怎么,还真把我当掌心明珠了?放心吧,皇帝不会拿我怎么样,现在他对我不够了解,所以正变着法儿地试探我的底线,一味顺从只会显得我太想得到皇位了,反而更容易惹他忌惮。”

  比起刚才那些半真半假的戏谑,这句听着还比较像人话。迟莲被他说服了,刚点了点头,惟明又道:“别太计较人间这点勾心斗角,你是神仙,不满意随时可以掀桌子,这才是最大的杀手锏。如果忘记了自己的长处,非要按照凡人的规矩,去和他们比手腕心眼,那神仙也会输的。”

  迟莲被他一语点醒,低声道:“殿下教训的是。”

  “快打住,”惟明扶额撇过脸去,“行行好,把你那官腔收一收,这万恶的皇宫把我们出尘绝俗的大国师都给带成什么样了,在家里就好好说话吧。”

  迟莲发现惟明说话时总是会把“王府”和“家里”混在一起用,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但的确是潜移默化的有效暗示。他在人间时总觉得飘飘荡荡,踩不到实处,有时做梦都想回到从前的降霄宫,最近却不怎么有这样的念头了,反正端王府就屹立在那里,他可以在皇城中为王府尽力抵挡风雨,也可以在风雨来临时安然地回到屋檐之下。

  说到底,牵着风筝的那根线还是曾经的苍泽帝君、如今的端王殿下,只要他还在,迟莲就永远不必担心流离失所。

  “殿下心中已有成算,我就不担心了,”迟莲道,“就如您所说,皇帝不会善罢甘休,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殿下只管开口,千万不要有顾虑。”

  惟明随口道:“那下次赐婚不如就让你来?”

  迟莲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什么?”

  “我是说,”惟明收起了轻松的神色,缓慢而郑重地说,“如果下回皇帝非要给我指一个人成亲,我可以选你吗,大国师?”

  其时天色将晚,夏日暑热渐消,夜风清冷,绛霄花过了花期,唯有绿荫如旧,整座院落都笼罩在淡紫的薄暮中,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黄昏。

  华美而短暂,就像是凡人的一生。

  迟莲沉默了很久,惟明也没有催。

  沉默证明他已经意识到了惟明并不是在说笑,也恰恰是因为如此,他才必须要以同样的慎重来回应,而不是用插科打诨就可以轻易糊弄过去。

  良久,他垂下视线,看着他搭在石桌上的手,有点伤感地轻轻笑了一下。

  “不巧,如果我是女人的话,或许还可以帮上殿下的忙。”

  “巧了,”惟明道,“我没说过我喜欢女人。”

  “殿下。”

  晚风让他的声音显得格外遥远缥缈,恍惚间惟明甚至觉得他整个人都要乘风而去:“您不仅是殿下,还是苍泽帝君、太微天尊,不要只拘泥于凡间区区百年时光。”

  “也不要……做将来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惟明先前一直很心平气和,哪怕是顺着话头一时冲动,突然间挑明了心意,也是不急不躁地等着迟莲的回答,直到听到这句话,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走了一步错棋。

  他把一切想得过于简单了。为什么迟莲明明可以为了他抛却生死,却始终不肯再多向前一步?这背后未明的隐情与解不开的心结,并不在这一世的端王身上,而在他从未拥有过、只属于苍泽帝君的记忆里。

  他忽然问道:“是因为‘对苍泽帝君没有非分之想’吗?如果我只是一介凡人,你的答案还是一样吗?”

  “强求‘如果’并没有意义,无法改变的事也不必心存幻想。”迟莲起身,背对着他朝外面走去,第一次没有行礼也没有告别,“对殿下,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惟明保持着端坐的姿势,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月洞门外,才垮下肩膀,松开过度紧握以至于失去知觉的手掌,有点沮丧地叹了一小口气。

  看来还是得努力当皇帝啊。

  他仰头望着完全黯淡下来的天空,在心里说,只有皇帝才能名正言顺地拥有紫霄院,不管是无上皇权,还是喜欢的人,只等着上天怜悯、旁人施舍,果然什么都等不来。

  作者有话说:

  惟明:还不如当替身呢(哭)


第29章 幻中身(四)

  是夜。

  归珩敲响了惟明的房门, 探头探脑地道:“殿下叫我?”

  “进来坐。”惟明见他到了,撂下了手里的书,从案前移到窗边小榻上, 亲手斟上茶, “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归珩自陇山行宫回来后, 这些天一直在端王府里游手好闲,惟明一问他准备什么时候上天, 他就打着哈哈承诺“下次一定”,根本就没把他那奉命追捕逃犯的差事放在心上。

  不过此时看来,惟明倒要庆幸还有这位狗头军师在身边了。

  归珩趋近坐下, 好奇地问:“殿下想问什么?”

  惟明冷不丁道:“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吧。”

  “噗——”

  归珩差点把茶杯喷到天上去, 惊恐万状地问:“什什什什么?我猜到啥了?我不知道啊!我是不是要被灭口了?”

  惟明喝了口茶, 慢悠悠地道:“你都看见了, 事到如今,装傻也没用了。”

  “啊!啊——”归珩恍然大悟,做了个杀鸡抹脖子的手势, “您说的是那件事……殿下放心,我嘴严得很,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误会了。”惟明道, “找你来就是为了问你这件事,迟莲与苍泽帝君之间, 是否有什么误解阻碍?还是苍泽帝君以前曾有过别的意中人?”

  归珩摇头如拨浪鼓:“帝君自天庭创立就高居九天之上,他要是真有意中人, 早就传遍八方了。况且帝君也不是那种空有一张嘴, 却让他人平白无故承担虚名的性情。”

  惟明道:“那么说?”

  归珩说起这些来简直是如数家珍:“白玉京里关于帝君的传闻逸事很多, 但稍嫌暧昧的只有两条:一是他对青阳仙尊较为照拂, 和对待别的神仙不太一样;二是他对迟莲仙君纵容得过了头, 大家都怀疑迟莲是他的私生子。”

  惟明双目茫然,喃喃道:“……不是吧。”

  总不可能折腾了一大圈,最后既不是替身也不是恩公,是因为迟莲真的把他当成了亲爹,所以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归珩觑着他犹如被一记惊雷当头劈下的神情,“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笑完了他才虚情假意地安慰道:“帝君,不要怀疑自己,风言风语而已,不必当真,大家都知道是故意编排您的。不过也足够说明您过去对迟莲的爱护,实在是到了路过的蚂蚁都看不下去的程度。迟莲除非是个木头桩子,否则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惟明道:“那么迟莲对苍泽帝君呢?”

  归珩露出一脸“你在睁眼说什么瞎话”的表情:“您要不要先去看看他那一脑袋白毛再来问我?都出生入死了还说这个,迟莲要是对帝君没意思我把头砍下来送板栗虎。”

  “别搞得那么血腥,”惟明皱眉道,“那你说他为什么要拒绝我?”

  归珩震惊道:“什么?”

  他嗓门大得足以把全京城的公鸡都喊醒:“他拒绝你了?他竟然拒绝了?谁给他的狗胆,竟然敢拒绝帝君的示爱?”

  惟明已经开始后悔今晚做出了所有决定了。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从萤山回到京城,如果不回京城就不会遇见迟莲,如果不遇见迟莲就不会遇见归珩,就不会沦落到既伤透了心、又被傻子气死的悲惨境地……

  “殿下殿下!帝君!别这样,千万不能自暴自弃……”归珩手忙脚乱地扒拉住听不下去准备一走了之的惟明,“怎么能因为区区一点挫折就离家出走呢?迟莲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惟明:“什么苦衷?”

  归珩吭哧吭哧地苦思了半天,突然眼前一亮,拍案道:“对了!是因为苍泽帝君曾亲手立下过天条,天族不得与人族通婚。仙凡殊途,他肯定是考虑到这一点才……”

  他的声音在惟明居高临下的注视里越来越微弱,最后变成了两声虚弱的干笑。

  惟明冷冷地道:“用得到我的时候,口口声声说我是苍泽帝君,一提到成亲,又承认我是个凡人了?”

  “呵,仙凡有别……别就别在凡人不及你们神仙万分之一善变,专会玩弄别人的心意。”

  归珩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神,恍惚间还以为惟明要活吃了他,吓得当场化作一团青光准备溜走,还没飞到门口,就听见惟明磨着牙,又轻又凉地道:“告诉他,我唯一能接受的理由就是他不喜欢我,只要明说,我绝不再纠缠。”

  “但他要是拿苦衷当挡箭牌,一边说着‘为我好’一边拒绝我,我会跟他纠缠到底。就算是神仙,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青光绕着惟明转了一圈,在他手里丢下两团水滴一样的荧光——正是归珩仙君被这番深情发言打动而滚落的热泪,随后顺着门缝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从这天开始,迟莲再也没有主动登门,惟明也没有在宫中见到过他。相比与之前隔三差五就要碰一次面,眼下的情形足以说明大国师正是故意躲着他。

  虽然看不到人,但惟明总有种被暗中盯着的感觉,视线没有攻击性,却很有存在感。就好像家里的板栗虎有时候会藏在房顶上或者帘幕后,冷眼旁观春至为了找它而急得团团转,却始终一声不吭。

  惟明像个准备对付难缠小猫的饲主一样磨了磨牙,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

  又过了两天,一封奏折经由大理寺传上了乾圣帝的案头,转天圣旨就到了衙门,命四皇子惟明为钦差大臣,择日赶赴梁州,查明梁州府呈报的中元海神大祭一案。

  惟明欣然接旨,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出京查案去了。

  紫霄院内,迟莲听完叶金檀带过来的消息,手一抖没控制好力道,“喀嚓”捏碎了一只黑漆钿盒。叶金檀只是个刚化形不到百年的檀树精,头一次直面真仙动怒,当场就被四溢的威压给结结实实地摁在了地上。

  迟莲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收敛气息,低声道:“对不住,你先出去吧。”

  叶金檀一瘸一拐地爬起来,生怕多说一个字迟莲就会怒火复发要了他的命,赶紧夹着尾巴溜了。

  “啧啧,啧啧。”叶金檀走远后,房顶上跃下一道人影,落地轻巧无声,翘着二郎腿坐在迟莲对面,快乐地说起了风凉话:“让我看看是谁急了呀?哦,原来是我们冷面冷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大国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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