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空气之间都是旖旎暧昧,让人脸红的水渍声从口齿间漏出,躲在无人看清的角落里,奋力地呐喊着。 也不知多久之后,麦拉斯拒让的动作忽然一顿,便感觉脸上湿意,窗口吹进一点风,湿意就凉了起来。 被百感填满的脑中倏而愣住,眉目压了压,那份凉意便越来越重,甚至有些顺着脸侧滑落至他的喉结,又浸入领口的衣物里。 “那日苏……”他推的力气大了些,模糊不清地说话,口腔里的舌却并不想给他机会,横冲直撞,要把缝隙全然堵住。 眼泪越来越多,划伤二人的脸庞,滚落在地,麦拉斯眉蹙地深了,忽然反客为主,手抵上那日苏的后脑,揽住他腰身。 那日苏便觉得唇上一痛,心中压着的巨石猛然坠落,砸的他撕心裂肺。 结束了。 他头脑发昏,呼吸不畅。 “你怎么哭了?!”麦拉斯喘着粗气,哑声问。 那日苏却抵上墙壁,张唇仰首,露出凸在脖子上的喉结,宛如一副破碎的娃娃,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的月光。 半晌后,他眼角的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今晚月色真美。” 麦拉斯心中交缠着万般思绪,头疼地要炸了,根本没有闲心去听他说什么月亮。 那日苏刚才在做什么?和他接吻? ……接吻? 可他为什么哭了?他为什么要哭。 他恍惚地愣神一瞬,身上却猛地多出一股力道,将他推了出去。 “你干什么?!”麦拉斯再回过神,已被推至门口,那日苏使出浑身力气,“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这场景与先前如此相似,几乎一模一样的画面,又一次地重现,只不过这一次,麦拉斯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果不其然,就听见房间里面,那日苏闷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那天为什么生气么……” 夜里晚风微凉,麦拉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因为我很讨厌,你那么理所当然地把我当成弟弟的话。”那日苏静静地说:“至于为什么,麦拉斯。” 他喊了他一声,声音带着些释怀,一门只隔后,惨然一笑:“你应该明白了吧。” 明白这份长年累月后,被挤压扭曲了的感情,明白无数寻常之下,一个人难以启齿的爱意。 “麦拉斯。”那日苏沉沉吸了一口气,好似压过大山般沉重。 “你说得对,我这种人,永远只应该是一个人……所以,我们结束吧,随便什么东西,亲情也好爱情也罢,我累了,全都结束吧。” 他在门里面的尾音一落,麦拉斯的心就感觉碎了。
第四十六章 倘若我不能回来,就拜托给你们了 子夜末,月当空。 黑风吹着殿前的参树,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冷白的月光高挂在夜空中,洒出一地光亮。 一名男子侧对着月,银光勾勒出他刀削一样的面容,寂静的深夜里,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慢而稳重,又泛着些冷意。 不远处,落叶碾碎的声音忽然传来,男子托盏的手一顿,半垂的眼皮抬了抬。 “使臣大人还没有休息吗?”来人带笑,温声问道。 拓跋野放下茶盏,站起了身:“澈王殿下不也是么。” 陆云轻长眉压了压,目光扫过桌上的茶盏,须臾后道:“您在等我?” 双方都是聪明人,用意都无需掩瞒,拓跋野直接点首:“是。” 陆云轻看向行宫紧闭的门窗,向他温声询问道:“不进去说吗?” “不用。” 陆云轻顿了片刻,随后走向前,又缓缓绕了一圈,好像在思索什么,他面上是常年不变的温和仁善,在此时却不着痕迹地变了一些。 “是怕打扰到,小可汗的夫人么?” 他笑意盈盈,在说到“小可汗”三个字时放慢了许多。 口中称谓一瞬改变,双方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拓跋野眸色深了些,半是迷离的月色下,照得他人有些朦胧。 “殿下在百官面前,亲手将毒物放进太子袖中,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么?” 他语调平平,答非所问。 陆云轻稍稍一愣,面上的笑意僵了瞬间,很快又闪过一点释然,便也随着他问官答花起来。 “当初我养病关外,常听旁人道起,说阿索那小可汗明眸善睐,慧眼如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陆云轻自幼聪颖过人,学什么都是一精,除了因为体弱,无法善及的功夫,朝堂之上仅仅是那一个动作,他便练了成千上万遍,自以为天衣无缝了,没想到还是被人瞧见了端倪。 拓跋野听出他话里的恭维,只半垂着眼,凉声道:“谣言十传百,在下才疏学浅,真正具备的实料,不及澈王万分之一。” 陆云轻被一句话恭维回去,只温和地笑笑,方想开口,继续周旋几息,却被对方直白打断。 “晚来风寒,澈王殿下不必含沙射影,有什么话快些说完,也好早些休憩。” 拓跋野显然不想和他多答。 陆云轻便窘相地停了片刻,只看着行宫紧闭的门窗,须臾后道:“小可汗想早些回去,陪伴夫人吗?” 他笑意温和,说出的话旁人不见端倪,落在二人耳中,却带着一些怪腔。 拓跋野终于抬眼看向他,二人沉默对视几息,陆云轻便听见对方开口,凉声吐出一个字。 “是。” “……” 陆云轻对他的回答略微有些惊讶,没有想到拓跋野竟是堂而皇之地承认了,他口中的那句“夫人”。 ……夫人? 他心里轻笑了一声。 这些年里,他虽然身在关外,却耳听八方,江湖之上,最为闻名的情报站,便是他一手布下。且不提阿索那的小可汗根本未婚,即便心有所属,在他眼中所见,藏在行宫屋头的,也分明是个男子——哪里提得上“夫人”两个字? 陆云轻不喜欢被动的感觉,方才那句问话,便是想暗中告诉拓跋野:你屋子里的人是谁,我心中清清白白,至于其他的事,我同样知晓。 熟知拓跋野却半分不讳,直接把话承认了。 陆云轻长眉压了些,看向他的目光变换了一点。 “令正与您的感情,看起来很好呢。”他温和地笑笑。 拓跋野半垂的眼睛被月光镀上银层,周边的气息比方才已然冷上许多。 “您是当真,眷注他人家事……倘若殿下无话,在下便先行告退。” 他说罢转身,便要推门进屋。 “——小可汗现在离开,可是已经想好就下阿索那的计策了?”身后,陆云轻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推门的手一顿。 陆云轻看见他停下动作,重又温和起来,仿佛刚才的冷面全是幻觉一般:“夜色还长,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慢慢说的。” 拓跋野还是没有转过身,深黑的瞳孔背对着他,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波澜。 陆云轻面露一点为难,沉声叹了一口气,目光流转在周围的景色当中,似乎走神了一会,思绪想到别处,须臾后,眼神才又聚焦回来。 “我听说……”他缓慢道,眉有些皱:“阿索那有一种剧毒,学名勐佳。” 拓跋野指尖终于颤了颤,眸底的颜色好像深渊一样沉。 这短短几个字仿若一鼎洪钟,闷声敲响记忆的整个碎片,将他一瞬带回数月之前,邀约江不闻相见的一刻,拓跋扎那安插在身边的其格其拿出药粉,扑向平梁小将军的双瞳。 两手的草原白应声而落,碎裂流淌了一地,掺着血液,凝成了一道深海,将从前的一切都吞噬,那名为“勐佳”的药粉也连同地洒进海洋中,把水搅得猩红血紫。 陆云轻看着他腰侧慢慢握紧的手,眼底闪过了一点胸有成竹,口中的语调轻快:“不知道小可汗,对这种毒了解多少呢?比如……嗯,它有没有解药什么的?” 他的话好像一道惊雷,刹那炸入了深海里,拓跋野冷黑的瞳孔骤缩,倏而转过身,便对上了对方蓄谋已久的笑意。 …… 天明四方,鼓声鸣鸣。 偌大的嬴丰城,好像一副巨形的牢笼,在于晨光之下,也拂不去黯淡。金碧辉煌的宫殿被蒙上一层薄纱,薄纱模糊朦胧,遮掩着每个人的野心。 一夜光景过去,诸事皆已尘埃落定。 新王登基大典上,陆云轻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温和之中还掺杂着被迫者的腼腆无奈,和委以重任的坚定。 他的身后,镇国将军萧欲面容冷峻,亦步亦趋地跟着,身上有着沙场之中,难以掩埋的血气和凌厉。 随着所有的事情完毕,众臣跪地叩拜,一声“吾皇万岁万万岁”响彻云霄,嬴丰国地,又一位新皇破土而出。 拓跋野站在仪式之外,远远地看着陆云轻祭祖敬神,目光幽沉,好似藏于几许渊海之下。 “昨天夜里……新皇找您说什么了?”他的身边,麦拉斯开口问道。 他金发碧眼,身体健康,今日却看着很疲惫,眼睛下面浮现着浅浅的乌青,声音也有些哑。 江不闻还在行宫里休息,那日苏也意外地缺了席,只有他们二人到场。 拓跋野放在远处的目光收了些,片刻后,短短说出几个字。 “他们答应了借兵——一天之内集齐,嬴丰一半的精兵。” 嬴丰地大物博,人口稠密,所备的士兵与阿索那相比,只多不少,这个消息无疑大好。 麦拉斯倦怠的眼神微微放了一点光。 “那真是太好了……”他抚了抚额,吐出一口浊气,须臾后又想到什么:“但您,为何不显悦色?” 拓跋野视线一顿,移过了目光,看向登基大典的另一边:那是他这两天里暂居的行宫,临走时,江不闻还安静地睡在床榻上,没有发觉。 “条件是,阿索那往后五十年,要年年给嬴丰进贡骏牲美物,倘若这期间内,嬴丰事变,只要求助阿索那,阿索那必须倾力相助。”拓跋野缓缓道。 这样的条件与当初尉迟衮开出的同工异曲,在别无选择的现状下,勉强可以接受。 麦拉斯只当他为阿索那日后前景担忧,便不作多想,熟料几息过后,拓跋野却又开了口。 “除此之外,”他的声音冷沉:“他们还要我领兵收下余绥……为期一月。” “你说什么?!” 麦拉斯刚静下的心绪陡然升起:“……收下、余绥?” 他眼睛睁大了些,看着拓跋野沉重的面容,知道这话是真的,头便立时更加疼痛。 余绥位平大朝,与嬴丰相邻,是这些年里,嬴丰最大的隐患,陆云轻想要借刀杀人,心思摆在了明面上,但这样一个大国,只给一个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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