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闷道:“也是表兄走之前才告诉我的。” “走之前?离今日也有两天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阿隼站在他面前,冷声冷气地命令他:“抬头。” 勃律呲呲牙——自己真的是给这个人惯坏了。但他仍旧抬起脸,让男人把湿漉漉的帕子贴在自己脸上,轻轻擦着微红的眼尾。 阿隼弯腰的时候,勃律下意识往前挺了挺腰背,险些脸对脸撞上去。男人眼快撤开,眉头一拧,一只手毫不留情捏上他的下巴,把人固定在原处。 “你能不能别乱动。” 勃律紧紧抿起嘴,没敢在这时候和他顶嘴。他闭着眼睛任由阿隼细细去擦他脸上残留的脂粉,跟方才自己的粗鲁不同,帕子到了阿隼手上,宛如是天上的层层棉云降落贴下来,亦或是羊毛浮在他脸上一样柔软。 男子的动作很轻很柔,耐心的一点点擦掉他的脂红,擦完了一只,转手沾了点水,默不作声去擦另一只。 勃律猛吸了好几口,从阿隼身上闻到了一点香味。他把眼眸微微睁开一条缝,在阿隼没注意的时候眼珠下移,去瞧被他贴心刮在腰侧的香囊。 ——真香。 勃律嘿嘿一笑,心情突然好了。他手开始不老实起来,本来搭在双溪处的食指一点点抬落着,此刻右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他腰间,伸手去握香囊。 阿隼察觉到了,没管他,只瞥了一眼,继续擦着少年的脸。 勃律拽了拽,不知道阿隼把香囊怎么牢牢挂在腰间的,竟是没拽动。于是少年闭上眼,撒开手的同时,手掌往上攀延,一路摩梭上胸膛,最终叩在男人的侧脖处。 然而下一瞬,阿隼擦完了勃律的脸,铁着心把他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拍了下来。 勃律皱着脸长“啊”出声,惘然说:“今儿我生辰,你都没有送我一件生辰礼,反而还在跟我发脾气。” 阿隼气笑:“讲点道理,方才是你在怄气。” “是,我是气。”勃律盯着他洗帕子,说:“但你不是也在生气吗?” “我不生气。”阿隼想也不想就否认。 “你分明就在生气。” 阿隼深吸一口,看向他。男人斟酌了一番,问:“你真的不会纳妃吗?” “不会。”勃律答得果断。 “殿下,你不能任性。”阿隼这时终于明白海日古走的时候同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他见过大庆皇室被拿去巩固政权的姻亲,所以知道两部结亲代表了什么。 勃律当即眯起眼,话音透着危险。 “怎么,想看我榻上躺别的女人?” 阿隼手指一颤,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想。” 勃律蓦地重新展颜。他伸长胳膊勾了勾阿隼垂落在身侧的手指,笑道:“那为何要这么说?” 阿隼沉出口气,努力劝道:“殿下……你身为一族王子,确实该为部族考虑。” 他想,勃律或许跟他曾经一样,也有很多身不由己,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小殿下恣意妄为的最后,落得个孤寂失意的下场。 就如同他今日在台子上一样,身影叫他瞧得心颤。 他的狼要一辈子在茫茫草原上无拘无束地奔跑。 可勃律好似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一把捞过男人,自己惯性后仰,让人伏在自己身上。他再度叩上男人的后颈,低声安慰:“别听海日古的,你只听我的就行。我可是勃律,草原最自由的狼,我说不纳就不纳。” 阿隼喉结滚动,轻轻点了点头。 勃律瞧着他的神情失笑,他一顿,眼睛一转,吐息问:“你觉得我今日乐舞的时候好看吗?” 阿隼喃喃:“好看。” “漂亮吗?” “漂亮。” 小殿下笑地更开了。他把人往下压了压,覆在人耳畔呢喃:“那——想要吗?” 阿隼猛然回神,支撑着双臂想要起来:“不是饿了吗?” “现在又不饿了。”勃律无所谓的答。 他踢了踢上方的人,催促道:“快说,想要吗?” 阿隼呼吸猛地沉重下来。他闭了闭眼,唇角弯起一个弧度,把人锁在怀中低道:“……想。”
第一百二十六章 翌日,那雅尔大会如火如荼地展开。勃律昨夜没睡踏实,今日精神不佳,一直倚在坐席里哪也没去。额尔敦塔娜依旧被大可汗请上穆格勒部的坐席,在他身边谈笑风生。 勃律托着腮帮子,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顺着趴在自己身上睡大觉的狼崽子的毛皮。旁人看他是注视着下头的热闹,实则他自己斜着眼睛,已经盯了旁边的阿隼许久。 小殿下往嘴里塞了个边果磕着,察觉到阿隼的目光要往自己身上移,他有些做贼心虚地赶紧挪开。 他今早睡醒了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昨日阿隼明显不全是因为海日古的话才对他那样说,分明是有点心事,也不知道在怕些什么或是忌惮什么。 明明不愿意也舍不得,在坐席上还同他闹脾气,回去了不知就寻思了些什么出来,非得劝他让他听父汗的话,一个劲儿给他往外送。 口是心非的,一堆毛病。 勃律咧咧嘴,把果壳呸出来。 符燚站在场地上已经赢了五场了,把上来的各部摔了一个遍,此时正在下面光着膀子耀武扬威的嚷嚷着“还有没有人了”,面上的神情颇为得意。 “他今年不会真要赢了吧?”宝娜在一旁嘀嘀咕咕。 “也不看看上来的都是些什么。”阿木尔嘲笑一声:“他要赢,我回去替他巡逻一月。” 勃律装模做样的替符燚打抱不平:“你们怎么这么看不起他。” “殿下,您竟然觉得他会赢吗?”宝娜一脸难以置信。 小殿下又往嘴里塞了个边果。含糊不清说:“没准今年他踩了狗屎运呢。” 符燚又接连嚷嚷了两三声,正打算得意洋洋让人宣布自己是今年摔跤魁首的时候,有一人操着浑厚的嗓音,从旁边高声打断:“我来!” 符燚扭头看去,瞬间垮下脸。 “哈哈,又是他。”阿木尔忍不住笑。 阿隼在他身边好奇道:“这是谁?” “去年赢了符燚的人,好像是阿鲁沁部的吧。”阿木尔回答,伸长脖子幸灾乐祸的往下看。 “就是阿鲁沁部的。”宝娜一脸嫌弃,“去年是他上赶着要和人比,没一点自知之明,今年还这么得瑟。” 阿鲁沁部的勇士换了身牛皮坎肩,坎肩上的图案缝绘着花鸟形,身着十五、六尺长的绸料套裤,足蹬靴,腰缠宽绸带,从族人之后挤出来,健步直朝场上的符燚而去。 阿鲁沁部忽然高呼一声,紧接着,鼓舞的乐曲从他们那方传出,四方也随之再度响起起哄的呼喊。 符燚瞪着对面虬结的手臂和高他半头的身段,硬着头皮赢了上去。然而不出几招,他就被对面撂倒在地。 “他又输了一年。”勃律靠着背倚,指着下面的人,责骂。 阿木尔笑笑:“意料之中。” 勃律愤道:“阿鲁沁部这人长得跟头熊似的,回去让符燚多吃点,挣取明年拿下魁首,穆格勒吃不起这憋屈。” 宝娜哼哼两声,嘟囔:“我看就他平日里吃的最多,肉都长到脑袋里了。” 阿鲁沁部的勇士赢过符燚,又陆续有人上来比试,结果一一仆地,最终还是由他取得此项的魁首。 摔跤过后,下方奏起乐曲,从四面灌入舞女,在场中轻歌曼舞。 他们在坐席上等了会儿,都没见符燚回来。 宝娜蹙眉说:“他怎么还不回来?” “不会躲在哪里伤心着吧。”阿木尔嘲弄,“被一个人连着输好几次,要我我也没脸回来。” “那下次你去啊?”宝娜不屑。 阿木尔讪笑:“不了不了,这等机会还是留给他吧,我们都等着他给殿下夺魁首呢。” 宝娜不理他,想了想,对勃律说:“殿下,我去寻寻符燚。” 勃律心想可别真让人打击到躲在哪个角落里暗自伤神呢,于是他冲宝娜挥挥手,示意她去找人了。 离下场射箭还有些时间,勃律叫人布上了饭菜,打算开始先动筷子。 耳畔时不时就传来小叶铁铊部和大可汗相聊甚欢的笑语,偶尔从中抓到几个字眼,还都是和他有关的。 勃律敛起眉,在饭菜里挑三拣四。 阿隼也听到了,他叹口气,万般无奈地对他说:“你不喜欢吃,就叫人换一盘上来,别在这拿菜撒气。” 勃律撇嘴,不满地看他:“你是不是睡一觉起来了,还想和我说那些假兮兮的话惹我生气?” “没有,不想了,我想明白了。”阿隼承诺,端开被他挑拣地只剩下菜根的碟子,叫人换了一盘别的上来。 勃律鼻哼,斜靠在椅子上享受着伺候:“算你还有心。” 一旁渴了正喝水的阿木尔险些呛着,随即浑身冷寒地抖了抖肩,有些坐不住。他寻思着要不自己也下去找找还未回来宝娜和符燚,话还没向勃律脱出来,就见阶梯上走上来两道人影。 勃律也看到了,立刻堆起笑脸相迎:“小嫂嫂?你怎么来找我啦?” 其其格今日穿了身浅淡衣裙,神情不知为何瞧起来有些疲惫,让心细的阿隼多留意了几眼。 之前他每见小公主身上的气息都是欢脱的,今日却沉凉——不,从那日刚来犁堤的时候,小公主就有些古怪。 阿隼竖耳听他们说。 其其格扬起笑,行了礼,后面跟上来的阿日彬也顺着行了一礼。 勃律的视线掠过女子后面,心道奇怪,周围都是友族,这个男人怎么还配着刀寸步不离的跟在其其格身后。 他还没思索好,就听女子说:“小殿下,昨日没在筵席上寻到你,贺礼只好今日来送了。” 勃律目光一闪,笑着回:“不碍事。”他接过其其格递来的匣子,“这些日子没得空去见小嫂嫂,反而还让小嫂嫂亲自来找我,过些日子我去给你赔不是。” 小殿下一顿,继续道:“表兄临走前让我转告你,他要驻守部族,大会结束后第三日,他会去找你。” 其其格心神不宁地点头。 勃律看她有些心事重重,以为是担心什么,说:“放心,表兄在族里呢,没有瞎跑。”他默了默,继而降低了声音:“小公主若是担忧阿拉坦苏和一事……那雅尔大会之后,若你哪日得空,我可以派人送你去看看。” 不知是不是这件事触动了她,其其格垂下眼帘,神情稍显悲恸,动动红唇说了声“好”。 勃律打开匣子看了眼,里面是个新鲜的没见过的精良小短刃。 “这是阿拉坦苏和煅的吧。”勃律一语道破。 其其格一愣,说:“对,是阿帕生前煅的,只留给我了两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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