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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行客

时间:2023-11-10 20:00:22  状态:完结  作者:其颜灼灼

  身穿灰色短打的矮个子说:“谁会嫌钱少?有些人又不光是为了钱……”他说着语气猥琐起来,同桌之人顿时知晓了他的意思,都嘿嘿笑起来。

  不远处的一桌上坐了两人,一个是清瘦俊美的公子,另一个是个身材高大的和尚。众人议论纷纷,尽数落在他们耳中。若是往日,苏枕寄听见这种混帐话一定是要发作的,可是今日别说生气,他连个表情都没有。

  苏枕寄刚放下茶杯,就闻到一阵异香,一只白皙柔美的手出现在视线中,替他又将茶水斟满了。那女子笑道:“两位光是坐着喝茶,酒菜一口不动,也太浪费了些。”

  这种香气实在熟悉,苏枕寄又是个嗅觉十分敏感之人,那种头脑昏胀的感觉顿时涌了上来。也是这么一会儿,他突然抬眼看向那女子,说:“你就是三娘?”

  三娘勾唇一笑,乐道:“小郎君还记得我,真是让人高兴。”

  苏枕寄盯着她,说:“上次的东西,是你叫人给我送来的,对不对?”

  锦盒一事后他便没有怎么出门,后来又出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竟然就这样把送簪子的人忘了个一干二净。

  三娘听他这么说也不惊讶,说:“我既然送了,就不怕你知道。”

  苏枕寄说:“你也是穆旭尧的人?”

  三娘呸了一声,说:“小郎君,话可不能乱说啊。”

  苏枕寄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话中似有歧义,就闭了嘴,没再说话。

  这种事情要他从何问起呢?三娘若是说她只是替客人送了件东西,苏枕寄也没有什么话好反驳。

  他正在暗自苦恼时,三娘却突然说:“你和你娘,长得真像。”

  苏枕寄顿时一个激灵,几乎要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没有听清吗?”

  苏枕寄双手按在桌面上,一副立刻要站起身的模样。三娘看他这个样子笑了笑,说:“怎么傻乎乎的,我还以为她赤毒花能养出什么不得了的孩子呢。”

  晦明坐在一侧一直没有开口,此时见苏枕寄情绪激动,便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安抚,侧目道:“姑娘有话直说。”

  三娘微微俯下身,轻声道:“你今天来这里,是为了苏州之事?”

  为了防止说多错多,苏枕寄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紧紧盯着她看。

  三娘见他这个模样也不介怀,反而乐了,说:“傻就傻,非要学人装精明,看起来更傻了。”

  苏枕寄哪里在乎她说这些有的没的,急切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三娘哎了声,双手交叉横在胸前,笑意微收,说:“你心里应该清楚,苏州地宫本就不是什么炼邪药的地方,而是他穆旭尧造出来……哄骗善良女子的牢笼。”


第一百零五章 暖意

  十月十三,苏州。

  子时的更鼓响了三声,狭长的黑巷中渐渐有了灯火亮,星星点点的烛火逐渐成了线,整条黑洞洞的巷子终于清晰地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一个头戴黑色兜帽的青年随着人流挤进了小巷的最里端,仰首瞧见一顶布棚,布棚下摆了一把竹藤躺椅,上面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头,头戴一顶灰色布帽,散落下来的须发皆黄,像黄鼠狼成精。老头闭着眼,身子随着竹椅轻轻地摇晃着,有人来了跟前大声搭话,他竟然是理都不理。

  青年拉紧了头上的兜帽,呆在一旁悄悄观察这个传闻中的“黄四仙”。前后等了快有半个时辰,竟然没见他掏出一丸药。他正奇怪,忽见黄鼠狼突然坐直了,伸着脖子,将头左右摆动了几次。

  来买药的人连句话都没说,就见黄四仙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嘿嘿笑着递了过去。他正奇怪,忽听见身后不冷不热的声音:“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名堂了?”

  回首一望,便看见同样打扮的慕容玉。他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那两片看上去十分不近人情的薄唇。

  周通的眼睛追随着买药人,见此人身穿宽大的长袍,头脸皆裹得严严实实。不过这种打扮在黑市中也不算奇怪,毕竟来这里的都抱着些不大能见人的目的,人人裹得都是这般严实。因此周通是想另一件事,他说:“真奇怪,都说那药价值千金,也没看见这人给钱啊。”

  慕容玉一笑,没有作声。

  周通眼见那人就要挤进人堆,立刻就要跟上去,却被慕容玉拦下。慕容玉说:“这个人不是买药,是替他主人来讨药的——你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听他这么一说,周通才闻到空气中遗留下的一种奇异的香味。他立刻啧了一声:“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慕容玉一拍他的肩膀,说:“去吧,到你干活了。”

  这几日寻桃几人已经返回了漳州,这一路上寻桃都有些心惊胆战,她不知道宗施於为何突然折返,却也不敢发问。

  但是宗施於待她倒是很好,每日勤勤恳恳地为她施针,连煎药都要亲自盯着。这段时日她身上的百花凋竟然一次都没有发作,这种久违的轻松感让她既快活,又怀有忧惧。

  这日刚刚抵达漳州,他们在客栈中歇脚。宗施於果然来问:“你祖父住在哪里?我将你交到他的手中,要告诉他如何用药。”

  寻桃支吾了一下,正不知道怎么答话时,庄晓立刻接话道:“先生有所不知,祖父年纪大了,去年刚刚去世,如今怕是无家可回了。”

  宗施於见寻桃低着头,便也没有追问,说:“那你们就跟着我再飘零几日,再施针三次,也许就能大好。”

  庄晓听他说“也许”,心内自然要打鼓,便问道:“先生,这最后三次施针,难道有什么凶险之处吗?您这般医术,竟然用了‘也许’二字。”

  这一路上庄晓没少说奉承话,宗施於心里知道他是担忧寻桃,便也没有揭露过他,现下听他这么说,便答道:“最后三次施针,的确有些凶险之处。百花凋何其凶狠的毒药,这样小的年纪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实属不易了。好在她学过武功,体质较同龄女孩子要好些,不然……只会更加凶险。”

  他们在忧心忡忡地讨论自己的病情,寻桃心内却在担忧另一件事——她在回来的路上便听说了苏州的事情,心内实在担忧,刚一回返,简直是急不可耐地要回去见一见柳昔亭。

  那边说得热络,回过头却见寻桃一言不发。宗施於只当她是心内害怕,安慰道:“虽说凶险,但只要中途不出现意外,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也不用太过害怕。”

  寻桃感觉到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很配合地点了点头,终于将那个在心头盘桓了多日的问题问出了口:“先生为什么突然折返漳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宗施於看着她,目露慈爱,说道:“我有个女儿,她同你差不多年纪。我得到了消息,听说她此时正在漳州,这才急切地赶回。”说起这些话,宗施於便面露笑容,说道:“也不知道她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她离开我的时候,才到我的膝盖那么高。”

  这段时间寻桃得了他许多照顾,此时听他这么说,反而失落起来,悻悻道:“时隔这么多年还能寻回来,真是幸运。可惜我连我爹娘是谁都不知道。”

  庄晓见她情绪不甚好,便岔开话,说:“听说最近穆府热闹着呢,宗先生,您听说没有?”

  宗施於说道:“听说了,苏州那个有名的绸缎庄底下竟然是拿活人下药的药铺子,真是耸人听闻。”

  庄晓本意是想说穆旭尧被人上门讨说法的窘样,却没想到宗施於竟然直接提到了这件事。他侧过头看了寻桃一眼,接话道:“这件事……怎么也和穆府有关?”

  宗施於神色淡淡的,慢慢喝着茶,说道:“前段时间有个小子来请我解毒,解的便是百花凋。那人正是绸缎庄的主人,如今倒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寻桃听他话中略带讥讽,顿时不快,但是想着蒙人施恩,就强压下来,缓声问道:“先生这么确定这件事和他有关吗?”

  宗施於抬眼看向她,说:“说起来,百花凋是穆旭尧的独门剧毒,最近怎么东一个西一个,都中了这种毒?”

  庄晓一听就觉得不妙,赶紧说道:“穆府里养了那么多毒物,说不准是喂什么长大的,也可能他看管不住,跑了出来。宗先生,您这么擅长解毒,穆府中那些毒物的毒呢?也能解吗?”

  提到解毒之法,宗施於竟然不再纠结刚刚的问题——又或是他根本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多加询问——他转过身,与庄晓讲起毒物的饲养。

  入夜后,寻桃悄悄去敲了庄晓的门,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便轻手轻脚地从客栈后门离开了。

  寻桃实在太过挂念柳昔亭的安危。她并不知道柳昔亭准备了这么一手,只是想起某日突然挂起的春牌。起初他在游仙阁挂春牌寻吞雪剑,寻桃当时的确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事关吞雪剑,柳昔亭向来都很谨慎,怎么会让家传之剑落入一个万人争抢的境地。

  事已至此,她除了埋怨自己太过迟钝,也没有别的能做。返回漳州已经有三四天,她不敢明着去见他,毕竟柳昔亭叮嘱过,一切要以解毒为重,就算当面碰到,都要假装不识。

  如今毒已解了大半,寻桃担心他真会做出些什么同归于尽的事情来,便再也待不住了,缠了庄晓好几天,才能去见柳昔亭一面。

  两人行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庄晓还在胆战心惊地叮嘱她:“公子问起来,你可一定要说是你逼我的啊!不然公子一定要生气的!”

  寻桃嘴上说着“知道知道”,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将近一个月未见,寻桃没想到再见他竟然觉得他形容憔悴,一副神魂将散的模样。

  寻桃戴着的兜帽随着她的跑动掉落下来,她飞快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他,说话间已经有些哽咽:“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

  此处荒芜非常,只有一间堪堪称得上茅屋的避风之所,门前点了一盏灯,随着呼啸的风声摇晃不止。

  柳昔亭摸了摸她的脸,说:“你看起来好多了。”

  寻桃瘪着嘴,说:“我早就说了,我真的没什么事了,你就是不让我来见你。我再不见你,你是不是真要……”

  她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柳昔亭就笑了笑,眼神刚刚扫到她身后那个战战兢兢的人影,庄晓立刻开口辩解:“公子!她非让我带她来!她可能折磨人了!”

  柳昔亭眉毛轻轻动了动,轻声说:“我没有要怪你——里面说话吧,外面很冷。”

  十月中旬的夜晚已是凄冷侵骨,说着话便被一阵寒风扰得直打哆嗦。但是屋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狭窄的室内连张床都没有,能躺人的地方尽是稻草拼起来的矮草垛。

  三人进来,竟然寻不到能坐的地方,柳昔亭将挂在门外的灯提进来,挂在了铁钩上。他环顾一圈,似乎刚刚反应过来这个地方实在容不下第二个人,一时有些窘迫,说:“随便……随便坐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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