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姝妍接过,声音冷然:“罪臣顾氏接旨。” 顾平孟深深地望着她,随即低头跪了下去。 …… 一道懿旨,断了他们三年来摇摇欲坠的夫妻关系。 待云姝妍宣读完毕,顾平孟接旨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云姝妍主动将他扶了起来,掏出手帕递给他。张了张口,却觉得离别之言实在无甚可说,便转身离开了。 她刚要伸手去开牢门,顾平孟忽然扑过来将她搂在了怀里。云姝妍想要挣开,又怕伤及腹中孩儿,只好作罢。 顾平孟从背后抱着她,掌心贴在她肚子上,感受到了里面有个小家伙朝他手掌心踹了一脚。 他心软成了一片,鼻尖止不住泛酸,嗓音沙哑哽咽:“阿妍,给他找一个好父亲,好好陪着他长大。”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耳畔,带着无尽的遗憾与爱恋。 云姝妍抓起他的手,将自己从他怀里解了出来。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那夜踏进我的房门。”云姝妍没有回头看他,声线有些不稳,“你放心,这个孩子绝不会姓顾。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愚蠢的父亲。”
第36章 嫡女 顾平孟问斩那日,皇城下了场大雪,云姝妍在府中突发心悸,昏迷了过去。 赫连清宥本是来府上找云锦澈,谁知刚踏进府门便被画黛撞上了:“殿下,奴婢正想去请您,您快去看看郡主吧!” 云锦澈也跟着过来了,满脸慌张:“师父,姐姐醒来后一句话也不肯说,眼泪止不住地掉,我怎么哄都哄不好。” 赫连清宥不再多问,径直往东樘苑去了。 他带着一身风雪推门而入,云姝妍靠坐在床头,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盯着一枚玉坠出神。 孕中多思,云姝妍最近气血愈发不好,情绪也日益敏感起来。这枚玉坠是她嫁入侯府那日顾平孟给她的,说是他母亲留给未来儿媳的。 成婚这些年来,顾平孟给过她很多东西,但她只留下了这一个。 “听画黛说,你之前险些小产伤了身子,便得了这气虚心悸的毛病,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赫连清宥把沾着寒气的大氅脱下,搁得远远的,“倔丫头,好端端的哭什么,你不要说,你是在为那逆贼伤心。” 云姝妍将玉坠收入枕下,毫无血色的唇瓣张了张,久未开口的嗓音有些沙哑:“我七岁入宫,十七岁嫁入侯府…在宫里这十年,我没有一日不在看着后宫的女人相互争斗。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任何人都不得独善其身。因此,我厌恶皇宫,厌恶那个充满了算计,勾心斗角的地方。” “可是如今,我却算计了他。”云姝妍低下头,眼泪簌簌落下打湿了被面,“是我害了我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失去父亲,他长大以后,会恨我吧…” “你何曾算计于他?这桩桩件件,哪个不是他自己做下的?他勾结六皇子,欺君罔上,谋图皇位,强迫郡主,哪一件不足以砍了他的脑袋?”赫连清宥神色微怒,“你不与他和离,他若不死,那你的孩子生下来便是罪臣之子,会被人诟病一辈子!” 云姝妍颤抖着抬眸:“可是……” “可怕的从来都不是皇宫,而是人心。”赫连清宥冷声截断了她的话,抬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痕,“其实,我反而很喜欢皇宫,那里至高无上的权力总是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以至于人人都会暴露自己的野心。皇宫里的人从不掩饰,也不屑于掩饰。他们想要什么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宫中之人,皆是明。” “顾平孟行刑时,宋烽叛变,在刑场当众揭发了明临彬,将他妄图谋逆的罪证派人交给了陛下。陛下震怒,将明临彬下狱,身体愈发不好了。”赫连清宥望着她,深邃的瞳仁仿佛能把人吸进去,“如今只剩三皇子,八皇子和九皇子。香贵妃承不住打击,眼看着也是要不行了。依陛下的意思,是要立明临析为太子。” 云姝妍眼睫颤了颤,眼角一阵酸痛:“我说过,只做这一次。往后宫里的事不必再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赫连清宥拉起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既然太后让你搬回云府,你就安心养好身子。明日午后邵南琛会悄悄过来看你,你现在已经自由了,命在你自己手里,以后怎么过都看你的心,不必为了一个死人伤神。” 云姝妍眸光黯然:“我早已配不上他,不如不见。” 赫连清宥暗叹了口气:“就算不为你和他那份年少悸动,也该为孩子想想。罪臣之后和相府小公子,哪一个身份能让他活的更体面。” — 临近除夕,府中各处都开始准备着年节需要的东西,云锦澈嫌吵闹,便跑去找叶君亦躲清闲。 听说他们二人要上街,叶潇晚立刻换了男装跟上来:“哥,我想吃雀南街的糖炒栗子!” “好,给你买。”叶君亦悄悄缠了根不易察觉的细线在她手腕上,另一端系在他自己手上,“年前街上人多,别走丢了。” 云锦澈在旁边看着,连连咂舌:“叶将军怎么不怕把我丢了?” 叶君亦一笑,低声道:“你若是想要,找摄政王去便是。” 云锦澈和赫连清宥那点事,自以为做的隐秘,可外头的闲话传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更何况叶君亦与云锦澈自幼便交好,将他那点心思看的一清二楚。 只是摄政王的心思,谁又能猜得透呢? 云锦澈撇了撇嘴,一个人往前逛去了。时不时抬手摸摸头上的白玉簪,心情总能明朗许多。 “啊呀——” 一道稚嫩的声音从身前传来,云锦澈感觉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低头看去,是个还不及自己腰线高的小女孩。 小姑娘穿着一身粉色衣裙,直勾勾地瞪着他。明明是花儿似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不堪入耳:“喂,你眼睛瞎吗,怎么走路的,撞到我了!” 纵是云锦澈向来喜欢小孩子,也忍不住皱了下眉:“小朋友,你怎么这样说话,是你先撞的我。” 小姑娘并不理会他,气哼哼道:“本姑娘是云家大小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这样跟我说话?” 云锦澈当即眉头紧蹙:“云家?” “和安长公主的夫家,你竟然没听说过吗?真是下贱。” 叶君亦和叶潇晚耳力过人,隔着一段距离就听见了小女孩的话。叶潇晚走过来,俯身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小朋友,不可以这样跟大人说话哦,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傲气地扬起下巴:“我叫云络然。” 见云锦澈脸色不对,叶君亦悄悄凑近,低声问道:“怎么了?” 云锦澈未答,追问云络然:“络,是哪个字?” “络角星河菡萏天,听过吗?” 云锦澈一愣,看向叶君亦,眉头渐深:“云家女儿的字辈,姑母那一代从王,姐姐这一代从女,下一代,从丝…可是,只有嫡出的女儿才可以排字辈。” 云瑛,云姝妍,云络然…… “然儿!” 一对青年夫妇从远处快步赶来,女人蹲下身将小女孩搂进怀里:“你怎么能一个人乱跑呢,吓死娘亲了。” “娘亲,这个人撞到了我还不道歉。” 云络然的小手直直指向云锦澈,女人抬起头,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双眼微眯。 跟过来的男人率先认出了云锦澈,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哟,这么巧。这不是…璟宁世子吗。” 叶君亦欲上前将云锦澈挡在身后,被他伸手拦了下来。云锦澈双眼注视着面前满脸讥笑的男人,内心深处涌上的记忆渐渐清晰。 “……云锦烨?”
第37章 茉莉 云锦澈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巧合地偶遇云锦烨,还没想好怎么跟家里人说这件事。然而翌日一早,云锦烨就已带着妻女登堂入室。 云府正厅的大堂内,云锦烨丝毫不客气地坐在主位右侧的椅子上品茶。夫人赵氏坐在他旁边,任由云络然到处乱跑。 “娘,这花可真好看!”云络然从摆架的盆栽里折下一枝茉莉,跑过去递给赵氏,“娘你闻闻,好香啊。” 一旁的丫鬟想要上前制止,被旁边的小姐妹给拦了下来,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别多事。 不多时,云锦泽和云锦翊各自带着夫人来了,程氏客气道:“你们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人准备着。” 赵氏微微一笑:“此番前来,确实有事劳烦三嫂。” 云锦泽淡淡瞥了她们一眼,便知这二人私下一直有来往,脸色顿时沉了几分。 程氏佯装不懂,看向赵氏:“弟妹但说无妨。” “你们也知道,三老爷和长公主不喜欢我,连带着不待见阿烨。我们夫妻二人离府多年,如今阿烨的生意不好做,然儿又到了上学堂的年纪,实在是…”赵氏捻着手帕掩唇,端的是楚楚可怜,“怎么说然儿也是云家的嫡女,怎能常年流落府外?可是三老爷必定不愿我们回来,还请三嫂给我们一处安身之所。” 赵氏说着便要下跪,求人之态极其诚恳。程氏连忙扶住了她:“这事简单,弟妹何必见外。流旖,去把东凝厢偏院收拾出来给五公子和少夫人住。” 话音刚落,云瑛和云恒阳一前一后进来了。众人纷纷行礼,迎着两人上了主座。 云锦澈一进来便看见这幅场景,冷笑一声:“怎么,祖母才走了不久,姑母和二伯便迫不及待坐上主位了?” 云恒阳自然没好脸色给他:“谁坐主位,轮不到你来置喙。” “为什么轮不到?”云锦澈不怒反笑,“本世子是云家六公子,三房唯一的嫡子。本世子要星星,还没人敢给月亮。” 云瑛轻轻摩挲着手持上的珠子,对二人争执恍若未闻。云恒阳眯了眯眼,语气愈发森冷:“睁开你的眼睛好生看看,三房唯一的嫡子?你还真敢说。你哥回来了,你爹娘呢,怎么还不来,让我们一家子都等着吗?” 云锦澈环视一周,在云锦烨对面坐了下来:“有什么要紧事吗,大房的人不也都没来?” 云恒阳不再言语,云锦翊见状会意,接过话茬:“阿烨是三叔的儿子,如今回来了,三叔自然应该来见一见。大伯母身体不适,大伯留在房里陪着了。” 云锦澈“哦”了一声:“我姐姐也身体不适,我娘陪着呢。至于我爹…公务缠身日理万机,自然没功夫来处理这些闲事。不过嘛,本世子倒是闲的很,就来凑个热闹。” “还有,二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就罢了,怎么连四哥的脑子也糊涂了?”云锦澈漫不经心地挑了下眉,“我爹早就说过,他只有我一个儿子。” 云锦翊怒气顿生:“你!” 云锦澈冷眸,一个眼刀飞了过去:“本世子劝四哥还是不要多嘴为好,叫你一声四哥是给你脸面,否则本世子不介意跟你论论嫡、庶、尊、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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