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上学堂时,郡主姐姐还曾唤本殿下一声‘彬儿’,怎么如今倒这样生分了?”明临彬不顾云姝妍作何反应,只顾自说自话,“也对,郡主姐姐自嫁入侯府便足不出户,除了摄政王,还有谁能请的动您呐。” 赫连清宥一只脚才踏出殿外便听得他这么一句话,顿时沉了脸色:“六皇子,陛下命你出宫回府思过禁足,还不快去?” 明临彬闻声偏过头,斜睨着他:“你算什么东西,不知道被父皇从哪儿找来的野家伙,你也就是运气好,否则贱命一条,哪有本事站在这儿跟本殿下说话。” 云姝妍眼皮微抬,轻笑:“从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疏忽了,彬儿,等你禁足解了,本郡主一定登门拜访。” 言下之意便是你这禁足会不会解还不好说,可她话说的实在客气,明临彬不好再咄咄逼人,最后只得狠甩了下衣袖,愤愤而去。 “郡主嘴上功夫愈发长进了。”赫连清宥走过去,指节在她额前轻敲了下,“一个即将被废黜的皇子,本王还不至于跟他计较。” 两人相视而笑,准备往天牢去。岂料刚走出一步,云姝妍小腿肚忽然一阵抽痛,整个人痛吟出声便向下倒去。 赫连清宥连忙将人接住:“姝妍!你怎么了?” 冷汗顷刻落下,云姝妍脸都白了,抓着他衣裳的手不自觉攥紧。画黛立刻蹲下身去,隔着裙摆揉捏云姝妍的小腿肚:“郡主近日总会突然小腿抽痛,可从来没有这般厉害过,想来是方才站的太久了…” 赫连清宥不知所措,只能揽着她任由画黛帮忙按摩:“可有大夫看过了?” “府医看过了,说是孕期正常现象,还让嬷嬷教了奴婢如何给郡主按摩。”画黛担忧地抬起头,“郡主,您感觉好些了吗?” 云姝妍缓了缓,推开赫连清宥自己站稳了:“好了,快起来吧。” 赫连清宥掏出手帕拭去她额前细密的汗珠,情不自禁地低声感慨:“若是换了邵南琛,哪里舍得让你受这种苦。” “这不一样。”云姝妍脸色还有些苍白,更衬得她双眸漆黑深邃,“被迫成为母亲和为心爱之人孕育生命,是两种心情。” 赫连清宥动作一顿,继而沉默着为她擦完了汗。收回手时,云姝妍目光落在了他握着的手帕上,那潦草的针脚一看便不是绣娘所为:“这是……” 手帕上绣着一株兰花,旁边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澈”字。 “三个字里属这个字最难绣,他偏要选这个。”云姝妍无奈一笑,从赫连清宥手中抽出那块帕子细细端详,“他从未学过这些东西。绣的这样丑,难为你还肯随身带着。” 赫连清宥想起当时云锦澈献宝一样把这块手帕捧到了他面前,有几根手指上还缠着纱布,他却跟感觉不到痛似的,笑盈盈地跟他说:“师父你看,这是我给你绣的手帕,好不好看?我本来想给你做个香囊,但我手太笨了,只能先从这个开始做。不过师父放心,等以后我学会做香囊了,一定给师父补上。” 他接过手帕,看了好久才看出来那是一株兰花,便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也问了一个和云姝妍同样的问题,为何选了最难绣的“澈”字。 云锦澈凑到赫连清宥身边,一手支在桌案上撑着脸,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个中情意丝毫不加掩饰。 “清光溢空曲,茂色临幽澈。师父名字里有一个‘清’,所以我才选了‘澈’字。” “我想永远和师父在一起。”
第35章 夫妻 天牢常年关押朝廷重犯,阴气不散,这会儿正值腊月,云姝妍刚进去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云锦澈过来恰好碰见,将自己的斗篷脱下披在了她身上:“狱中湿冷异常,姐姐小心身子。我已经让人打点好了,允茗会带姐姐过去,我就在外面等着,有事便让画黛来唤我。” “我看你是太久没见到你师父,就来唠叨我了。”云姝妍笑着把他推到赫连清宥身边,“你俩去外头待着,少来碍我的眼。” 最外间的牢房内,顾平孟已换了干净衣裳,头发梳的像模像样,身上的伤口也被妥善包扎了起来。若非云姝妍要见他,谁又会这般收拾一个将死之人。 “画黛,允茗,你们两个在外面等着。” 允茗一脸为难:“郡主,世子吩咐小的……” 画黛伸手拦下了他后半句话,轻轻摇了摇头。 顾平孟阖眸靠坐在角落里,听见牢房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缓缓睁开了眼睛。 云姝妍用手帕挥开荡起的扬尘,平静地望着那个衣衫单薄坐在角落里的男人,被赫连清宥打了的半边脸已经红肿发青。 顾平孟对上她的视线,扯了扯刺痛的脸颊:“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云姝妍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丹唇轻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还不至于来看你的笑话。” 不知是冷的还是伤口疼痛,顾平孟身体微微颤抖着,说话也狠厉了几分:“那你还能是来念旧情的不成?我知道你不爱我,我一直都知道,你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赫连清宥!红豆寄相思,你日日戴着这红绳,当真以为我看不到吗?那夜虽是我强迫你,可你是我的妻子,说到底这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你嫁给了我,还想要为他守身如玉,你们早就谋划好了一切,只等我死了,你好去做他的摄政王妃是不是!” 云姝妍闻言不禁发出一声嗤笑,撩起袖口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绳:“顾平孟,你知不知道,你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因为你自作聪明。” “我心里另有其人此事不假,可那人不是赫连清宥。我与摄政王相伴十余载,早已将彼此视为家人,又怎会生出旁的感情。”云姝妍复又看向他,眉目黯然,“外祖母曾有意为我们赐婚,是我们二人亲口拒绝了的。若他当真属意于我,你以为他还会让我嫁给你吗?” 顾平孟哑然:“你……” 云姝妍指尖摩挲着那颗红豆,想起初见邵南琛的情景,缓声道:“我确实心有所属,可我也知道为人妻子的本分。这些年我虽未侍夫,可侯府上下大小事宜皆由我一人打理。城中女眷聚会,我也不曾失了延永侯府的脸面……我不愿你碰我,只是因为我不爱你。” 顾平孟一时失语,依旧靠着冰凉的墙壁,视线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云姝妍隆起的肚子上,眸光微闪:“长这么大了…几个月了?” “不过是半年前的事,夫君这么快便忘了吗?” 顾平孟一愣,许久才缓过神来:“你…叫我什么?” 成婚三年,他们如同一对同居府中的陌生人,以礼相待。更是从半年前那件事后,云姝妍便再不愿见他。 即便是洞房花烛夜,她也未曾这般唤过他。 “……夫君。”云姝妍垂下眼眸,长睫轻轻颤动着,“从我们成亲那日起,你便是我的夫君了,我这样叫你,有错吗?” 不给他做出任何反应的机会,云姝妍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满意这桩婚事,我也一样。你我心里都清楚,皇舅和外祖母赐婚,让我嫁入侯府,就是为了来监视你。可是,三年来,我从未将你的一举一动透露给宫中分毫。即便我早就知道你有僭越不轨之心,但我还是替你瞒下来了。” “不为别的,只是我和天底下所有女人一样,都想要守护自己的婚姻,哪怕这段婚姻不尽人意,可我还是不想让它毁在我手里,更不想眼睁睁看着我的夫君为人鱼肉。就算你我并不相爱,却也早已是一家人了。” 云姝妍眨了眨眼睛,再次望向顾平孟的时候,眼睫上已沾了些水迹,胸口起伏渐急:“但我终究是错了,在你眼里,我始终是皇舅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你被内阁首辅弹劾革职,你恨皇舅当年处死了你父亲,便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我是一国郡主,岂容你将我当成**一般肆意欺辱玩弄!” 那一夜的挣扎和不堪,让她实在难以忘记,更不能不恨。 “你还记得,几个月前我险些小产的事情吗?”云姝妍苦涩一笑,“那不是意外,是我故意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可这孩子运气好,到底还是保住了。后来,我看澈儿实在喜欢这孩子,自己便也舍不得了。” 顾平孟心脏微微痉挛了一瞬。 他当然记得。 那日他方才从六皇子府回来,便见云姝妍摔倒在桥边,疼的几乎昏厥了过去。纯白的衣裙上血红一片,格外刺目。 他也曾觉得这个孩子是个意料之外的麻烦,他恨这个孩子让云姝妍离他越来越远,可当他将云姝妍抱回房间,看见自己满手温热的血,他忽然感受到一个鲜活的生命仿佛正在从他手中流逝。 他向来不信神佛,不信上天,却在那时默默祈祷了半日,求老天爷怜悯,保住这个孩子。 他撑着墙壁,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终于正眼看向了云姝妍:“阿妍,对不起,我…” “下定决心留下这个孩子之后我曾想过,若你能安分守己,或许我也会试着忘了我心里的那个人。我们一起陪着这个孩子长大,也未尝不失为一件好事。”云姝妍冷下声音,“我一直以为你接近宋烽是为了拉拢吏部,可我没想到,你居然敢勾结六皇子!他给了你什么承诺,让你这样相信他最终能登上那个万人之上的皇位?” 顾平孟没有回答。他从来没有相信过明临彬,他只是恨,恨宸阳帝,恨太后,恨整个皇室……所以他要取而代之。 明临彬不过是一颗还算好用的棋子。 “六皇子…他怎么样了?” “他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就连你书房里那几封来自六皇子府的密函也被他想法子搪塞过去了。他虽觊觎皇位,但二皇子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只要他还不算太蠢,便不会亲自动手。陛下心里亦是存疑,因此,他只是被遣回府中禁足而已。” “二皇子不是我杀的,我没有让人去烧他的寝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衣服上会有火石碎屑!”顾平孟情绪激动,上前抓住了云姝妍的手,“阿妍,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然而云姝妍只是眼皮微抬,淡淡看了他一眼:“你觉得自己很冤,是吗?” “明临彬是不算太蠢,可你却是愚蠢至极。这盘棋你从一开始就下错了,是你做的,你便坐实了谋害皇子的罪名;不是你做的,你供出了明临彬,他却将自己撇了个干净,那你就是构陷皇子,欺君罔上!无论哪一种,结局都只会是你死无全尸。” 悔意后知后觉地漫上心头,顾平孟双目失神,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是啊,都是他贪心不足。 也许他曾经有机会的,和贤良端庄的妻子,聪明伶俐的孩子,在侯府安稳平淡地度过这一生。 “画黛。” 云姝妍朝门外轻唤了一声,画黛捧着一道明黄的懿旨进来,恭敬地递到了她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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