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衡是我弟弟,我爱小衡啊。” 爱? 洛天衡更听不懂了。只在某一刻,觉得阳光下洛天机的笑,飞舞的眉眼熠熠生辉,十分美丽。他也想像那般笑。感受到,人们口中所述,书中所记载的,“快乐”二字。 自此。 他一生被此二字所困。 洛天衡想知道快乐是什么,因为不需要继承皇位,反正那时他也是没有野心的,四处游历寻找答案。 他去了南楚以外的其他国家,认识了一些人,人与人的悲欢不同,但他还是得到了较为统一的一个结论,就是,大部分的人觉得有钱有权就是快乐。 彼时。 南楚的神学文化早有裂痕,其他国家的人将无神论带进南楚,认为所谓的神学是一场愚弄百姓的骗局。他半信半疑。又听人道。权利即一切,一旦成为君主,他就会拥有至高无上的快乐。 他忘记对他说话的人是谁了。 动了心。 说不定真是如此。 他品尝过美酒,穿过华服,享用不同的美人——有男有女,但那些感官快乐于他都是短暂的。他得成为君主,才能填补他心中的无聊空虚。 为此。 他冒着失去一些事物的风险策划一场谋反。杀兄夺位,这在历史或者戏本子里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洛天机不是全然没察觉到他的异动,神色复杂哀伤。像看一个令人愤怒失望的孩子。洛天机从来不曾这么看他。这让他新奇。然后不舒服。 “小衡,收手吧。戏本子是戏本子,不是真的。别人做过的事不代表你也要做。我会当什么都没发生。” 洛天机劝他。 一直讲过去的事。二人的回忆。一起在皇宫里玩捉迷藏,喂养小动物。 他听不进去。以为只是洛天机在耽误时间。 “兄长,弱肉强食,是规则。” 洛天机望着他。 没拿神学中所宣扬的善做反驳,也没说两句做违背道义的事会下地狱的蠢话。 或许洛天机也非全然信神。只是走了神学统治的路。 “规则是人力可以改变的。” 洛天衡摇头。 洛天机见说不通,不再与他说话,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画。那是洛白星上课时的习作,画了一家人。父母姐姐,还有他。笔法幼稚。洛天机目光温柔,显得很是自责。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洛天机这种无意义的举措,丰富生动的神情。目睹全程,将洛天机的头砍了下来。 而他这时候还没能正确意识到杀洛天机意味着什么。人不会像戏子扮演的角色,死后下台换衣服就能复生。 …… 他杀了洛天机。 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血液粘稠,腥风难闻。 杀完后。 某一天惊觉。他杀了世上与他血脉相连,最爱他的人,从此眼中全是假笑,耳中全是谎言。
(二) 南楚因为这场政变成了争名夺利者的魔窟。 稀有的善没成为珍贵的事物。 反而备受嘲笑和歧视。
(三) 再也没有人叫洛天衡小衡。
(四) 洛天衡感觉自己被骗了。在短暂的满足后,他根本没得到世人口中说的至高无上的快乐。 他感觉心还是空的。 这让他有些后悔。
(五) 洛天衡想起了洛天机爽朗的笑。开始找补,找渺茫的起死回生之法,企图让空洞的头颅骨复生。 找他觉得快乐的事—— 他挥霍着南楚的资源。想做什么做什么。稍有不顺就杀人。 扭曲地因人们痛苦的表情感到愉悦。有些人他根本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为何会享受,或许他心里难受,觉得被世人欺骗了。 那么世人该同他一起承担痛苦。
(六) 洛天衡在死前幸灾乐祸对洛白星的未来做了预言。没两句好话。 洛白星冷静地听着。望洛天衡,不在意他怎么想的,只是寻找洛天衡脸上与洛天机相似的地方,供自己怀念。 洛天衡说累了:“说不定你才是疯子。世人都是疯子。” “随便。” 洛白星去抽水烟。 “……” 这样的不耐烦让洛天衡无言。 许久。 他隐约感觉心脏像开了口子,口子恶心地皲裂,被撒蜜,于是叫人头皮发麻的蚂蚁密集爬上,享受饕餮盛宴。
(七) 洛天衡死的时候,洛白星带着几箱金银珠宝找容鹊辞谈了一会儿话。 “从前对先生有很多无礼之处,从来没正式道过歉,希望先生原谅。” “无事。” 那时容鹊辞为南楚与洛白星都做了许多,并非天性无私。他只是在回报一份在当世看来有些愚蠢的恩情。 洛天机救过他。 他是罪臣之子。杀过人——至今很多人被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外貌与善良的性情迷惑。不觉得他杀过人。 可他的确做过这种事,拿柴刀杀了一名前来抓捕他的官兵。他那时不知道家里的大人们在做什么,是否真的犯了罪。只是本能在受到攻击时求生反抗。 他被关在牢房里。 罪名无从洗涤。也预备赴死。被特赦。见到洛天机。 洛天机那时废除了南楚的死刑。将最严厉的惩罚换成发配边境,终身劳作。引起巨大的争议。 “我听过事情经过,官兵暴力执行公务有错,难免给你造成误会。你家人都没了。去边境,若是表现的好,便再回来吧。我会找好人家收养你。” “不杀我吗。” 他不解。 “你还很小,很年轻。” “年轻就可以被原谅?” “自然不是。要看情况。审判存在的意义不是照搬条例,而是根据实际情况给出相对公正的判断。” “相对公正?” “对,相对公正,这条路还很长。” 容鹊辞似懂非懂。问:“你放了我,不怕我怨恨南楚官兵,以后再杀人吗。” 他儿时显然不怎么文质彬彬,用词随意,想到什么说什么。 洛天机耐心地为他解答疑惑:“沧海能变桑田。不可以一人的过去断定未来。” 这句话对容鹊辞影响深远。 在他多次同乐瑾瑜一样,觉得洛白星无药可救时发挥作用。 而岁月迁移。无论出于何种缘故,在洛白星由一个出入声色场所的混子,变成一名依旧过得乱七八糟,但优秀的领袖时,他知道他的坚持是对的。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洛皇是乖孩子。” 洛白星:“啊?” ----
第79章 番外:虚荣
(一) 兵刃摩擦声与尖锐的哨声惊扰了大山上疏松的雪,冰层震动、断裂。轰隆隆,空气中生出一丝不同寻常的躁动。洛白星隐约感受到什么,低声咒骂了一句,一手抓住龙子珏就跑。 等到鲜血的味道都在大雪中烟消云散,寂静的白成了世间唯一的色彩。 大雪融化崩塌。 随即是漫长的耳鸣,洛白星努力听龙子珏说话。大概是。“不准……”语气恶劣。 他想,不得了,龙子珏已经霸道到开始说胡话了。 他食言,吃了回光丹。 有时会憎恨人力微薄,血肉之躯不能如兵器铿锵。再强一点就好。不说移山填海。再强一点就好。 药物减缓疼痛,助他又一次挑战生命的极限。 他将龙子珏送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寒风刺进肺腑,叫他唇角不断渗血。 “这天地拜的太简陋了不做数。你不要守那个狗屁誓言。” “不准死。不准你死听见没有!” 龙子珏漆黑的眼睛非常亮,从来温暖的体温因大雪冰冷,紧张用力地抓着他的手臂。 他们各说各的。 巨大的冲击袭来时,他于疼痛中微妙感受到一丝温柔的触碰。 一滴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水落在手上,极快结成了霜。 …… …… 骗子。禽兽。混蛋。 那些埋怨的词全部变成了无能为力,噎在口中的嘶吼。 洛白星将龙子珏掩护在身下。 于是血一滴,两滴……如温暖的溪流砸在龙子珏的脸上。 “洛白星,洛白星……” 龙子珏不停喊洛白星的名字。 然后那些血也不流了,英俊的眉眼上全是碎冰。 不准死。 他费力拉着他突破积雪,将他背在身上,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 龙子珏从没觉得洁白的雪这么无望,叫人厌恶。要是出太阳就好了。洛白星最喜欢晒太阳了,如果出太阳,他一定能喊醒他。 黑夜漫长。 搜救的队伍赶来时,龙子珏的脸上并没展露出放松的神情。 他浑身是血,在严寒中像出错一样感到如烈火炙烤的灼热。他手臂上插着箭,为了将洛白星更好的背在身上,将身上的箭硬生生拔了,以苗刀为拐杖,撑着一口气醒着。 人们看得心惊,企图把二人分开。“王爷,已经没事了。” 他们安慰他。 龙子珏不言语,眼神恶狠狠的,像被冒犯的兽。 “王爷,您这样一直抱着洛皇,于礼不合。” 他眼见众多双手涌上来。 好痛。 迟钝地感受到身受重伤的痛,呼吸困难的痛……痛到都不知道具体是哪儿在痛。他向洛白星离开的地方移动了一步。倒下了。 松软的雪冰冷地拥抱他。 他突然觉得难过。 想起很多年前,他在外打仗,他的父皇猝死,胞弟继承皇位。 他匆匆打完仗带兵回皇城,本欲见父皇最后一面,可所有人都以为他狠毒,会趁机夺权,将他拦在了城外。 于是他没进城。 只为了让别人安心。让镜川安心,满足世俗的期待。 他也一直做的很好。 无论遇到什么,鸿门宴,追杀,坚决不生反意。 直到洛白星出现,让他连镜川都不想回。成了生长在他身上的逆骨。 年轻的人在试着收敛锋芒的时候。 年长的那个反而学会了叛逆。 龙子珏醒后没立马回镜川,常带着一身被绷带束缚的伤去看洛白星。从来得不到回应,却乐此不疲。 自顾自说话,说趣事,经历。 “今天的天气很好,接连下雨后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 “我买了玉石,是一对。我们一人一个。” “我遇到一只雪豹,眼神很像你。” “我穿了浅色衣服,自眼睛受伤后,我很少穿浅色衣服,觉得太鲜亮,不好看,现在穿了,你要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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