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在地上滚了一圈,龇牙咧嘴站起来。想去救乐无极,忘了自己只是小小的一只,没办法救乐无极。 女子又将它提起来,作为报复,上下左右摇晃。 它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摇碎了,又亮牙齿,见到血,红红的,跟他皮毛一样的血…… 文府。 文俊彦自被押回文家后,被锁在祠堂里。 他用这些时日看书,反思——文父叫他反思。他于是花时日反思,没觉得自己辍学,离家学医,结识乐无极有问题。 只觉得这个世道疯了,表面空谈道德礼教,教人以德报怨,实际处处谈暴力权势,善恶是非颠倒。 他藏了一本武侠小说。 心神不宁地翻阅,一个字都没读进去。那本书里,有以一敌百的侠客,有妙手回春的神医。他们行走红尘,行侠仗义,救人于水火,受人尊崇。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站在乐无极身边。他可能还是一个沉迷武侠话本的富贵子弟,有着普遍自由和尊容难两全的烦恼。 他向往,但不会正式学医。 金钱、权力至上的世道,从官,经商才是正途,同窗,家族里的人都对这样回报甚少的事嗤之以鼻。 “你真这么想学医?” 文父问。 “是!” 他自以为坚定地回答。 “你先去医馆待两天。” 文父十分轻松,就将文俊彦安排进医馆当学徒。 才第二日,文俊彦就眼见着病人抱怨药材太贵,与看诊的老大夫发生争执,对老大夫动手。明明什么医学药理都不懂,嘴里还嚷嚷着:“会不会看病!只知道坑钱!” 文俊彦愤怒,将病人拉开,解说,被波及,臭骂了一顿。 他迅速就寒了心。 不明白学医为什么,就为了这些不知好歹的刁民吗。又在医馆待了半月,工作繁重而杂,配药、洒扫、记录整理病历。 一些无法攻克的疑难杂症,仍旧是疑难杂症,而简单的病症,治好后,得到的感谢也寥寥。其他的学徒们见怪不怪,有以为这行辛苦,没出路的,早早另谋生路。 “诶,别走啊。你不想行医济世了吗?” 一个经常同文俊彦在一起的伙伴离开了,文俊彦劝人留下,说想要行医济世,就要先经历考验。被以看怪物的眼神看了会儿。 “少爷。你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的。我没钱,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管什么病人。行医济世?笑话!” 那声少爷说不出的讽刺。 文俊彦震了震,亦没撑多久,知难而退,回到舒适圈。 “傻儿子,家里为你安排的路就是最好的。” 文父道。 文俊彦觉得很难受,继续过平平常常的生活。直到乐无极转来太学府,他见同窗们以欺压愚弄乐无极为乐,路见不平。 这是一条叫人头皮发麻,无法回头的路。 他有过后悔,因为一时心善,他被同窗们以为和乐无极是一伙的,孤立起来。连他的兄弟姐妹在太学府里都假装没看见他。 形同陌路。 而那时乐无极从不说话。所有人都误以为乐无极是哑巴。 “你受伤了吗?” 难得,乐无极与他说话了。真白啊,他觉得乐无极整个人都白白的,银白的头发,白皙的脸,像会发光一样。声音也很清润,像露水滴落到竹子上般悦耳。 “嗯。没事,我会治。” 他给自己抹了草药,也给乐无极抹。 “你真厉害。” 乐无极道。 文俊彦愣了愣,第一次听人说自己厉害,也是久违地得到行侠仗义的感谢。他不由红了脸,谦虚:“也没有很厉害。” “谁打的你?” 乐无极问。说到这就来气,文俊彦滔滔不绝说起了那些“恶人”的坏话。 次日,那些人全部掉进了水里。更有人吓得受了风寒,满嘴呓语,说什么太学府闹鬼。那鬼行动如风,眼如铜铃,一吹风,就施法把他们吹到了水里。 文俊彦震惊。疑心是乐无极做的,而那时乐无极还没暴露会打架的事,所有人只当乐无极是默默受气,长得好看的怂包子。 侠客。文俊彦想,乐无极一定就是传说中,深藏不露的侠客。 他偷偷找乐无极询问。 乐无极闻言奇怪地望着他:“你是傻子吗,我可不是好人。” 恩? 怎会如此。他不理解。 乐无极道:“你且慢慢听。” “听什么?” “虚名。” 镜川的人后来对乐无极的评价,褒贬不一,有说枭雄的,有说趋炎附势的,唯独没说他是好人的。 “怎么会如此!” 文俊彦怀疑人生。 “人大多如此。也没什么。” “什么叫人大多如此。” “不够好,也不够坏。” 或者说。又好又坏。而世人对好人的要求总是很高,要品德高尚,面面俱到。白纸上有污点,总是醒目的。 干什么,为什么乐无极年纪轻轻,突然说话像老头子! 文俊彦豪言壮语:“哼,不过是世人愚昧麻木,我要当热血的人,义薄云天!” 乐无极闻言微微眯了眼睛,认真看着他:“好,我宣布,你已经是热血的人了。” 什么嘛! ----
第54章 朋友
不过他似乎的确没能成为义薄云天,热血的人。 他看见了不平。 看见了自己的好友从沉默寡言到八面玲珑,几副面孔来回切换。乐无极——他此生的勇气似乎总因乐无极而生。却还差点,他其实也曾畏惧强权,向乐瑾瑜出卖过乐无极的下落,还叫乐无极因他受威胁。 而乐无极总潇洒恣意,以诚待他。 “俊彦,如果我死了,你就去水月把我的钱取出来。”两年前,乐无极陆续向镜川外转移资产,赠送过他一把钥匙,说如果死了,这些钱都留给他,“不过你要及时取,不然就捐出去了。” “为什么,怎么这么突然。” 他无措,以为乐无极在开玩笑。 “因为我没有子女。在我心中,你就和我亲儿子一样。” “草,我拿你当兄弟,你竟然想当我爹。” “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他们笑闹。 他收了钥匙,却不以为意。直到今日。他回忆起这一年乐无极所受波折,一些零碎的线索,后知后觉意识到乐无极当时就预见了什么,预见了可能会死。 文俊彦极其不安起来。 他不希望乐无极死。 哪怕乐无极跟他根本不是一个国家的。跟乐无极在一起,可能面临很多麻烦。但乐无极对他很好。 明明跟他差不多大,照拂他,鼓励他。比他亲兄弟还亲。 他这样想着,终于,走出祠堂,做了对不起文爹的决定。 “爹。我要跟乐无极在一起。” “那我们就断绝父子关系。” 文家大堂。文父以为过了这么久,他终于想通了,没想到儿子大了,翅膀硬了。 “也好。如此也不必连累你们。” 文俊彦道。 只要他被文家除名,至少如乐瑾瑜,不会再因为他和乐无极“同流合污”,为难文家了。 兄弟姐妹们奇怪地望着他。 围观奇葩。 文父苦口婆心:“为父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跟个男人跑了。以前他的确风光,这马上,他就要出去打仗了,生死未卜……” 恩? 这话怎么听上去那么奇怪。 “爹,他要去打仗了?” 原本跪着的文俊彦站起来,急冲冲往外走。开什么玩笑,一声不响就要去打仗了,还是不是兄弟。以前乐无极有事都会告诉他的。 他愤怒。 又心急火燎。 一时都忘了问乐无极的下落,现在在哪儿。打开门,望着街道茫然,文父挺着个大肚子,笨拙地赶上他。 “你啊。”文父擦着额头上的汗,叹气,“打小你就是孩子里最天真的。走出去被人骗了怎么办。” 文俊彦桃花眼抽了抽。 他都成年了,怎么被说的跟走街上就会被拐卖的小孩一样。 文父正色,胡子抖了抖:“你想好了,一旦从宗谱上除名,以后前途未卜,处处就只能靠自己了。回来也难。” 文俊彦眼睛一酸,没接文父的话,而是道:“兄长姐姐们肯定会好好孝顺父亲。”一顿,“就算文家不认我,爹娘也永远是我爹娘。有机会,儿子必报养育之恩。” “真的是傻孩子。”文父忧愁,“敬亲王府。” “什么?” “听人说他早上与敬亲王的一名女侍卫起了争执。还说了人家姑娘——” 文父话没说完。 文俊彦紧紧抱了文父一下,风一样跑了出去。 唉。孩子大了。 非得出去接受毒打。留不住。留不住啊。文父刚这么想,一回文府,还有很多其他子女。他的脸色又微妙地变了。 思考。究竟怎样的子女才是教育成功的呢。 分明是吃一家饭长大的,真的随波逐流,唯利是图比较好吗?文俊彦跑的那么快,那般有活力。看样子也很可爱啊。 乐无极。 乐无极与他看的其他年轻人不同,有城府,能屈能伸。龙非池中物,自傻儿子与乐无极认识,便潜移默化被改变许多。重新学医,讲究义气。 这样的人,注定一身风险与机遇。 “老爷,老爷,你真的不认儿子了吗。” 迟赶来的文母泪水涟涟。 “这是为文家好。” 文父假装无情道。儿子做出了不连累家族的决定。很好。是他有担当的儿子。为此,他甚至爱屋及乌,盼起乐无极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希望文俊彦的选择没错。 深夜。 突然狂风大作,像巴掌抽在人脸上。 文俊彦一个不慎,狂奔时张了口,还吃了枚叶子。呸呸,他连忙要吐出来,在街角停下,看见一个姿容秀丽的女子,虐待一只火红的小狐狸,小狐狸拼命反抗,亮出獠牙。 他正打算上去伸张正义。 有人先他一步伸张了——乐瑾瑜,一招,气劲割开小狐狸的脖颈。血像瀑布喷涌。像烟花炸开。 “乐侯爷!” 女子惊喜地跑到乐瑾瑜身边。 后者风度翩翩,白衣出尘:“姑娘没事吧?” 女子面上飞红:“无事。” 文俊彦:“……” 这出英雄救美的戏为何叫他作呕。他上前,趁两人说话的空挡,捞起被扔在地上的小狐狸就走。 “站住。”乐瑾瑜喊住了他,认出他的脸,“文家公子,你不应该在文家反思?”
71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