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 洛天衡能猜出他所想。 他也能猜出洛天衡所想,洛天衡在做什么。挑衅?不是。在他看来,更像穷极无聊,活腻了。这不该,除非南楚…… 洛白星眸色一变,有了不好的猜测。 ----
第57章 空壳
洛白星想离开。自从有了那个猜测后,他想再换个名字和身份,既不用当乐无极、也不用当洛白星。 “你怎么了?” 文俊彦从来没看见洛白星脸色如此仓皇失神的样子。 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惧的事。 长空。 月亮很圆,比十五还要圆,却是不寻常的红色。寒风萧索。观音天城中,神鸦等待一场饕餮盛宴,兴奋地嚎叫着。一只,两只……数百只。它们气焰嚣张,叫人焦虑,是不请自来,毫无礼数的客人。 “快看天上!” 观音天城上的云压的很低,像是快塌下来一样。 迷信的南楚人看到异像,惊恐躁动,连夜提着家里的菜刀、锄头、棍子出城,他们的手胡乱挥舞着,推搡,将企图维持秩序的守城士兵或身旁无辜的人打死。 阿修罗城。 洛白星听到动静立马登上城楼。 文俊彦此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被借来南楚的东秦士兵们此生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惊呆了。怎么回事。这些人突然就疯了吗? “俊彦。我们走。” 洛白星忽而拉着文俊彦就走。 “我们?就我们两个?去哪儿,你不是要当洛皇吗?” 文俊彦不由自主跟着洛白星一起走。 被拦下。 “洛皇去哪儿?这不正是天助攻破观音天城的好时候。” 洛白星从不相信天助。这世道人都不靠谱,更别说天了。可没有人理解、允许他在距成功一步之遥时无故撤退,甩手走人。 “洛皇!” 军中越来越多的将士们围过来,将曲折的阶梯围的水泄不通,洛白星想走,除非转头从城楼上跳下去。 他们簇拥着他,等他发号施令。 容鹊辞甚至带着一部分南楚百姓,曾经洛天机的拥护者,向他请命。他们都对他抱有期待。等着他赢。等着战争结束,一切安定。 “攻城。” 洛白星听见自己道。只两个字。 铁蹄踏破城门。 长驱直入。 直达南楚皇宫。血流成河。 “你到底怎么了。不然我们明天再见你叔叔吧。” 宫殿门口,文俊彦拉住洛白星的手臂,洛白星身上的温度低的吓人,透过衣服传到他手上。 他被容鹊辞拉走:“文公子,这边来。” “容先生。” 文俊彦欲言又止,很是不安。 他觉得洛白星的状态很差。有可能是旧伤发作。可除了他,没有人知道洛白星的身体有十分严重的问题。 他只短暂看见了洛白星的一个侧影,青年高而瘦。影子投射在大理石地面上,淡薄,被拉的很长。 “好久不见。我想过你会来。” 这是一座空旷的宫殿,王座上坐了一个银发金眸,衣着华美的男人,岁月不曾在男人脸上留下痕迹。让他看上去十分年轻,像洛白星一样年轻。 洛天衡。 他的声音沉稳,成熟而有韵味。 手上把玩着一颗头骨,闲闲抬眼,望洛白星。 那是洛白星此生看到的唯二美的男人,比记忆中还美,叫人屏息。 “洛天衡。” 宫殿的门被关上。洛白星闻到幽萱的香气,甜美如开到盛极,快开败的花。 “来,到这里来。” 洛天衡勾手的姿态优雅。 洛白星没动。 洛天衡笑了笑:“怕什么?” 宫殿两侧全是全景落地琉璃窗,因窗外一片血红,宫殿内也是如此。像一个扑朔迷离,绮丽的梦境。 洛白星终于走过去,这条路很长,他脚下生风。鞋根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开口:“南楚是不是没钱?” 空气短暂地安静了。 洛天衡端详着洛白星,眉宇,双眼:“真是聪明。” “钱在哪儿?” 洛白星艰涩问。 “花光了,最后一笔钱全花在神殿……咳咳。” 洛白星掐住洛天衡的脖颈。他控制不住自己,想把洛天衡掐死。那张漂亮的脸因为喘不过气涨红。 却无紧张、害怕等情绪。 甚至没反抗,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欣赏他此刻的失态。 “钱在哪儿。”洛白星松手,又问了一次,“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不杀你。” 洛天衡抱着头骨咳嗽,没有说话。 “说话。” “不是告诉你花神殿了吗。” 洛天衡慢慢道。 “你信神?” 洛白星讽刺。信神的人会杀兄,篡权夺位。 “我不信,这跟我把钱花神殿有什么关系,你也会如此做的。” “我不会。” “你会。因为你最像我。” 洛白星皱眉。 视线中,洛天衡做了一个很奇怪的举动,抬手,摸了他的头发,然后手指下移,眼睛,高挺的鼻梁,唇。 幽萱的香气越来越沉。 洛白星感到胸口有些闷,抓住洛天衡的手腕。他们的手同样冰冷,肌肤相触时,洛白星微妙地感受到洛天衡跳动的脉搏。 他像是触电,想要将手松开,洛天衡反抓住他的手,他们的眼睛对上。 “我们喜欢同样的东西,热烈的,明亮的,危险的。贪图感官刺激,享乐。” “谁不是如此。” 说到底,钱权美色。 “出生在信神的国度,没有信仰。” “……” “其实在南楚,没有信仰也是信仰的一种,不信神,没有敬畏,更信自己。坚信自己是对的,依照自己的准则处事。你以为我为何留下神殿?” 洛白星眸光动了动。 如果不是为了信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利益。 有洛天衡要的东西。 “神殿里到底有什么?” “何必问我,你完全不清楚吗?” “或许我可以不要神殿。” “你可以一试。” 他们突然和平地闲聊着。像是普通的长辈与晚辈,而不是你死我活的仇人。 “神殿真的要花那么多钱吗,你其余钱花在哪儿?” “明细记不得了。不过上月,我把寝宫的地面全换成了金丝楠木。” “哦,这样。” 原来是这样。洛白星真想将洛天衡的手脚筋挑断,再丢军营里尝尝苦楚。可洛天衡的脸同他父皇洛天机又很像。 他怎么舍得让这样的脸沾染污浊。 他的眸色变幻不定。 “真的没钱?” “怎么,没钱你就不想当洛皇了?”洛天衡幸灾乐祸地望着他,“那以后怎么办,你骑虎难下,不仅要当洛皇,还必然要以你的血肉生命供养整个南楚。” 洛白星觉得,他可以先将洛天衡的脸划花了,再丢进军营里面。 “你不怕死吗?” “随意。我已经老了。反正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一直都在从心所欲地享乐……” 洛天衡道。 洛白星闭了闭眼,去看旁边的落地琉璃窗,一片鲜艳瑰美的红色,再看洛天衡。这时洛天衡的相貌发生了一点变化。 他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 洛天衡快死了!就因为这没一个疯子,自己父母姐姐全没了,过的一团乱糟糟,洛天衡耗空了一整个南楚,竟然就打算爽死了! …… …… 宫殿的大门被嘭地踹开。 文俊彦本来就疑心,洛白星进去那么久没动静是不是出事了。就见到洛白星风驰电掣出来,银白的衣袍被风扬起。 “俊彦,俊彦你快去里面看一下,不能让他死。” 洛白星不允许洛天衡就这么死了。 “哦,好。” 文俊彦被洛白星激动狞狰的样子吓到了。震怒,悲伤,痛苦。怎么回事,洛白星不是要当洛皇了吗。怎么一点也不开心。他来不及多想,连忙赶进去救人。 而洛白星静默在原地,忽而很像一尊没有生命,高大精美的雕塑。他这人其实很怕吃苦受累。如果吃苦受累了,一定要有好处。 他会有钱的。 他不能没有钱。洛天衡在位期间,南楚贪腐现象严重,那些贪官污吏身上肯定有钱。 ----
第58章 欺世盗名
南楚百废待兴。洛白星自登基后便致力于肃清朝纲,洗牌换新。然而这条路并不好走,一个朝堂竟然有八成人滥用职权、玩忽职守、行贿受贿。 关键职位上。 官员与官员之间关系复杂,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现象极其严重。 洛白星最需要的就是兵权,是故从东秦借的将士暂且不打算还回去了,直接选能用的任用。 “咳咳……” 容鹊辞是被洛白星的咳嗽声吵醒的。 他以为君主都在忙,他更不能松懈怠慢。然而他身体底子文弱,常年奔波操劳,后半夜熬不住就在桌子上睡了。 “洛皇没休息吗。” 他印象中。洛白星怎么好像连续几天都没睡了。 “本皇不用休息。” 洛白星道。 他认真办事时与待人时不同,不怎么笑,眉目冷冽,像是清泉流水,又像山涧间沁过的酒。 容鹊辞愣了愣。 有一瞬以为看到了洛天机。这一族的相貌一脉相承、极其优秀。南楚的国色全是皇族。从少时美到青年。 容鹊辞起身,将熄灭的炉火重新点燃温茶。 “洛皇。” “谢谢容先生。” 洛白星接过茶盏。 容鹊辞注意到桌上放着的头骨,据说是从洛天衡哪里拿过来的。 “原先宫里的人说,这头骨是洛天衡仇人的,当然,也有人说,是洛天衡情人的。洛皇留在桌子上做什么?” “本皇也不想留桌子上。本来打算用盒子好好装着,但装起来就看不到了,我很想他,还是过段时日再装。” 这是在说什么。 容鹊辞怎么听不懂。目光正逐渐变得奇怪。听洛白星道: “这是父皇。” 容鹊辞浑身一震。 洛白星拿到人头时也不明所以,但他直觉,洛天衡那种人不会将普通的人的头骨留在身边,那人一辈子肆意到极点。 无牵无挂的。 连自己的子女都不在乎。 能有什么仇人,爱的人……大概率只能往相反的方向猜,那就只可能是爱洛天衡的人。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爱洛天衡,还真有。他的父皇,洛天机,爱南楚的一切,人,事。温柔的海纳百川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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