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真到了东宫外,阮莫洋又别扭,脚下步子晃悠,欲走不走,月满跟在身后同他转了几圈,险些同他撞上。 “哎呀王爷,您要进去便是让人通报一声的事,用不着这般摇摆不定的。” “用得着你说!”阮莫洋抬腿往他臀上轻踹了一脚,“这么会教训主子,你进一个给我看看。” 月满当真去了,同门外侍卫报了一声,没过多时,阮莫洋迷迷糊糊就被请进了门,跟着尉升进书房时,脑袋都是懵的。 阮青洲正翻着公文,才抬眸看他一眼,便问道:“寻我何事?” 阮莫洋不自在地搓着鼻,只看着月满:“进宫探望父帝,顺道路过。” 阮青洲搁下手中折本,揉了揉眉心,问道:“伤势恢复得如何?” 被问得耳热,阮莫洋不敢看他,只干坐着,时不时偷瞥几眼阮青洲后又装得一脸正经。 见他半晌都没应话,月满开口道:“多亏殿下及时相救,王爷如今已是恢复完全,便想着来道谢一番,但殿下您也知道,王爷他心口不一,平日想与殿下来往偏又用错了法子,才让殿下误会,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望殿下——” 衣摆被人挥袖一打,月满低头瞧去,看到阮莫洋那红透的脸,才捂嘴噤了声,将桌上热茶递过去。 阮莫洋仓促地接过,捏盖划过杯沿,慌慌张张地举杯饮了一口,嘴边险些被烫出了豁口。 月满手忙脚乱地接了茶杯,顺带替他捯饬了一下窘态。阮莫洋顾着颜面,把月满推搡到一旁,才咳了好几声:“就四缩……” 尉升板着脸忍笑,不住地搓着鼻头,另一旁月满亦是抿嘴憋着,却将腮帮子都鼓满了,阮莫洋暗暗地踩他一脚,捋直了舌头:“就是说,我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徒,既然受了你的救命之恩,理当是要请你到我府上坐坐,但只怕你也不愿领这个情,所以也六……不是,也就,就来看……看看。” 月满又笑,被阮莫洋瞪着方才垂下了头。 阮青洲看着他二人,缓声说道:“热茶不宜急饮,若是烫得重了,我让人打些井水过来,含在口中也算清凉。” 颇有些受宠若惊,阮莫洋怔了片刻,一挥袖,笑道:“区区一口热茶,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总之,就是想来道个谢,也没别的什么事,臣弟就告退了。” 阮莫洋起身抖了抖衣袍,推着月满就要往外走。 “不是还要请我到府上吗?”阮青洲轻理桌上折本,就要起身。 那旁,阮莫洋双眉一抬,愣了神,他试探道:“二哥是拿我打趣,还是……当真要来?” “很意外吗,”阮青洲说,“还是说今日不便?” “方便,”阮莫洋抿唇压下扬起的嘴角,拍了把月满,“方便吧。” 月满一会意,忙接道:“殿下恭临,自然方便!” —— 车马驶出宫门,便一路去往暻王府。 段绪言是在尉升寻人备车时才偶然得知阮青洲出宫的消息,这才推了手中的差事,跟着阮青洲上车后也只侧坐在旁,一言不发。 直到随着阮青洲踏入暻王府,偏在前庭瞧见挂于枝上晾晒的两截布条,布条已被洗净,经风一撩动,依稀还能辨出其上记着的“青”字。 就猜是阮青洲在猎山上替他固定伤臂的布条,段绪言眸色暗了暗,那旁,阮莫洋已急赤白脸地上前将那布条宝贝似的收进了袖下,笑呵呵地打着掩饰。 说是来阮莫洋府上做客,阮青洲实则也是为了摆脱司礼监宦官的监视,可暻王妃近来身子抱恙不宜露面,阮莫洋一人对着他反还有些手足无措,为了寻些话聊,愣是把正厅的文玩和前庭的花草挨个介绍了一通,如此,阮青洲也没多叨扰,后只在此多留一时半刻,便换了车马,改道去了风颜楼。 赵成业早到片刻,就在主楼呷着小酒。白霓抱琴自他身侧而过,他一瞧见人,一口酒水倒吸,呛得面都红了。 白霓停步,问道:“同知可还无恙?” “无……无碍,是赵某冒犯,”赵成业捂嘴又咳几声,“咳!姑娘……咳!姑娘见谅。” 白霓失笑:“前几日同知便来致过歉了,此事本就是同知的无心之失,再这般介怀下去,反倒还叫我手足无措了。” 赵成业忙摆手:“要不得要不得,我再罚一杯,此事决计不提了。” 他举杯饮尽一杯,方才尬笑了几声,便被尉升用剑柄戳了腰。 “走了,”尉升略带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傻样。” 赵成业却同寻见个救命稻草似的,忙把尉升拽来,狠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这我自家兄弟,没大没小的,又叫白姑娘见笑了,见笑了。” 尉升咬紧牙关,趁着行礼时抬肘往他腹上顶了一记,朝白霓笑道:“在下尉升,是赵同知的师兄,赵师弟若有什么冒犯之举,也不能算是师门之过,全是他自身品貌不端,还望姑娘多多包涵。” 见这两人斗嘴,白霓垂眸含笑。 “同知是难遇的正人君子,想必也是师出名门,自然也同尉公子这般才貌兼全,”白霓说,“只是看来二位今日也还有事,小女子就不打扰了。” 白霓抱琴屈膝,浅浅行了一礼,往旁走去了。 见那纤影转过廊角,赵成业转肩捏拳,与尉升对看了一眼。 “姓尉的——” 尉升静止片刻,冲他笑了笑,瞬时跑得没了影。 第55章 目送 风颜楼东苑,枝桠鸟雀跳动,欲追日影,阮青洲与人闭门而谈已有小半个时辰。 白薇和丁甚就在庭中候着。两个小孩脑袋叠着脑袋,一前一后蹲在不远处,数着来往鸟雀飞了几遭,又与站守门外的尉升大眼瞪小眼,终才等到门扉敞开。 “殿下哥哥!”丁甚最先朝那处跑去。 阮青洲蹲身迎他,被扑了满怀。 丁甚搂他的脖颈,撒娇道:“殿下哥哥好久没来,甚儿要想你了。” 段绪言瞧小孩儿黏人,轻轻扯了扯他的后领,丁甚却晃着脑袋,更往阮青洲肩头靠去:“殿下哥哥抱抱我吗?” “好。”阮青洲轻笑,抚了抚丁甚的后脑,把他托抱在怀中站起了身,下阶往庭中走去。 看几人走远,赵成业在后头撞了撞尉升的肩:“诶,这小孩就是殿下上回亲自去救的那个吧,有点黏人的本事在身上啊。” 尉升缩了缩肩膀,带些不自在上下睨了他几眼:“你不会也想学吧。” 瞧他眼神里透着股子嫌弃,赵成业不爽地往他肩头斥了一掌。 “没中风吧,用得着嘴歪眼斜地瞧人吗?就你会嫌弃,老子也不乐意挨着你。” 尉升哼笑:“敢情现在搭理我的算不上是人了。” “你小子嘴里放的什么狗屁诳词?” “排辈论资我都在你之上,叫谁小子呢?” “我就叫了,你想怎么着!” 两人挤兑着,又推搡了一阵,才注意到身旁站着个小姑娘,一时间停下手同她对视着,静止了半晌。 白薇眨着眼眸,看着尉升腰间的佩刀,伸指小心地碰了下刀柄,问道:“这是刀子吗?” 想来这样大的小姑娘也没见过刀,赵成业蹲下身,同她解释道:“是啊,别瞧刀子厚实,一旦开了刃,都能利得宰鸡杀鹅,所以往后瞧见谁人拔了刀,就得避开,知道吗?” 白薇说:“可那人若是个欺软怕硬的,一再忍让就不是好办法,就不能自己留把刀子防身,在受到欺负的时候,还击回去吗?” 赵成业笑了笑:“这把刀不算轻,小姑娘提不动的。” 白薇说:“现在提不动,往后就能提动啦,同知大人可以教我吗?” 赵成业略觉惊异,问她:“你认得我?” “白姐姐也是我的好姐姐,同知大人前几日来向她赔礼时我都看见了,大人和其他人不一样,看起来心是诚的,”白薇仰头看向尉升,笑道,“这位哥哥我也瞧过,上回给阿甚弟弟送糕点时还帮我捡了纸鸢,也是好人。” 前次丁甚自雨仁观被救回之后,阮青洲曾让尉升往风颜楼捎过东西,尉升来时,白薇恰在墙角爬树,想捡回挂在树梢的纸鸢,尉升便顺道帮了一把。 眼下见她神情认真,尉升半蹲在地,扶了扶自己的佩刀,问:“想学?” “嗯,”白薇说,“不是每个人都像大人和公子们一样,通情达理又襟怀坦白的,我平日里偷摸着看楼中的哥哥姐姐们受气,总觉得难受,所以想学些本事保护他们。” 尉升说:“你叫……” “白薇,东家的妹妹。” 尉升说:“要学这个也不是不可以,但要你们东家应许才行。” 白薇蹲地托腮思索起来:“东家定会叫我好好习字读书的,要说服东家的话,你们恐怕要再等等我,可你们今日走了,往后还会再来吗?” “放心吧小姑娘,我们还有机会再见的。”说着,赵成业拍了拍尉升的肩。 尉升挪肩抖开他的手,往旁挪了几步,又朝四下扫视了一圈。 “对了,怎么不见你们东家招的护院,他本事也不小,你若真有兴趣,可以让他先教你些拳脚。” “哥哥说的是留君吧,”白薇耷下脸来,“我也想寻他呢,可他好久没来了。” “……留君。”尉升喃喃着,便听身侧传来声响。 “护院回乡探亲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廊角处,柳芳倾抬步款款行来,朝两人行了礼:“见过二位。白薇这小丫头性子不静,若有何处失礼,还望二位多见谅。” 两人起身致意。 赵成业应道:“柳东家言重,白薇小姑娘性子挺好,瞧着也伶俐。” “借赵同知美言了,”柳芳倾说,“过几日柳娘该到关州一趟,到时风颜楼便交由邱娘和白霓打理,太子殿下若有所需,让九伶同她二人知会一声,东苑客房随时留给诸位议事。” 尉升应道:“之后殿下将要赴南山礼佛,暂时无需劳烦东家了,今日尉某在此谢过。” 柳芳倾回之一笑:“客气。” —— 已过半晌,临到要走时天色也沉了,丁母寻来送行,丁甚站她身旁,瞧着马车驶来,小步挪到阮青洲身后,依依不舍地攥起他的袖角。 “殿下哥哥再来看甚儿吧。” 阮青洲蹲身,笑了笑:“好。” 丁甚说:“不要太晚了。” 阮青洲轻声应道:“不会太晚,月末之前就来看你。” “嗯,”丁甚倾过身去索抱,挨着他说,“殿下哥哥下次还要和严哥哥一起来……” “阿甚。”丁母前进几步,朝丁甚招了手,将他唤到身旁,才向阮青洲行了跪礼。 “殿下包容,但阿甚这孩子没学过什么礼数,还是失礼了,殿下莫要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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