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大的愧疚压在阿盛心里,使他郁郁寡欢,若不是还存着要还徐京墨清白的执念,他恐怕早就追随徐京墨而去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与容音姐姐有联络,所以我一收到她的飞鸽传书就来了,没来得及想太多,还请主子原谅我的莽撞。”阿盛情绪平静下来,就有些懊恼,生怕这样会给徐京墨惹来麻烦。 “无碍,就算你不来寻我,我也是要找你回来的。”徐京墨冲阿盛挑了挑眉,笑着道:“你可是我的侍卫长,你不在身侧,我可是连门都不敢出。” 这般宽慰使阿盛心里也轻松了不少,他缓了一缓,从怀中掏出一个包得仔细的物件递了过去。 徐京墨掂了掂手中的细长物件,带着疑惑将绸布拆开。 那物件甫一露面,就在灯火的映照下发出璀璨的金光,晃得人眼睛生疼……徐京墨眯着眼看去,发现那是一根无比眼熟的金簪。 “这是……” 簪体上刻着祥云纹,簪顶的部分则是一只展翅翱翔的海东青,簪子雕工精湛,翅膀处的羽毛根根分明,可见是花了心思的东西。 令徐京墨的震惊并非是匠工,而是这只簪子本身——他依稀记得,当年的年宴之上,袭击他的黑衣人手中所持,正是这根海东青金簪! “这是真品,也是凶手一直在寻找,急于销毁的金簪。” 阿盛盯着金簪,一字一顿地说道:“凶手的金簪是仿制而成,但为了栽赃陷害却已足够,毕竟这金簪羽毛雕刻之法极为特殊,只要出现在了人的身上,就可以成为确凿的证据。” 徐京墨拿着金簪,耳边一阵嗡嗡作响,不由撑了一下桌沿。 “如果真凶的目的就是要将罪责推到主子身上,那为什么不将‘凶器’金簪放在季珩的身边呢?这样一来岂不是能使主子的嫌疑更难以洗脱了吗? 阿盛声音渐沉,带着一股掩盖不住的杀意:“我想了很久,只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在行事的时候,漏掉了一环,弄丢了原本真正的金簪。而凶手的假金簪大概过于粗制滥造,若是真拿出来,反而会起到相反的作用,说不好会被皇帝一眼看穿是仿制品。” “这根金簪你是从何而得?” “我曾去过将军府寻找证据,撞见了同样来寻找金簪的黑衣人,所以我推测,金簪一定还在将军府中。” 说到这里,阿盛面色忽然一变,神情有几分不自然,“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告诉我,将军府的书房后还有一间密室……就在一个月前,我终于找到了机会潜入将军府,正是在密室中寻到了这根金簪。” 徐京墨没有追问此人是谁,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心思追问下去了。他将金簪越攥越紧,锋利的羽毛顶进掌心,划出一道伤痕,他却无知无觉一般。 到底是什么人,竟做局到这种地步…… 这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不依不饶的态度,倒让徐京墨想起了另一个人。 凶手会是鹤老板吗? 徐京墨在脑中飞快思索着这个可能性,这个凶手,一定要与季珩是熟人,如若不然,他是没机会见过这根御赐金簪的——季珩虽性子张扬霸道,但凡是萧谙送的东西,季珩向来都是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从不会随意带出去给人瞧见。 那么鹤老板,有与季珩相识的可能吗? 见徐京墨沉默不语,阿盛就提议道:“原本我是想将事情弄清楚些再求见陛下,为主子一举翻案,没想到主子回来了,事情一定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若是出入方便,主子不妨明日再和我一同去金铺看看,或许能问出更多的细节来。” 徐京墨应下了。 隔日,徐京墨起了个大早,他先是仔细地黏好人皮面具,又刻意换了一套粗布衣裳,这才跟阿盛向金铺赶去。 原本乌舟也是要来的,被徐京墨找了个理由打发了——他现在这般身份,行动时自然是跟人越少越好,更何况,乌舟的易容术并不那么高明。 这些时日来,阿盛为了查案,一直以易容示人。他也怕再遭到那群黑衣银面人报复,于是做事更加小心,早学会了如何不动声色地潜藏在人群中,他带着徐京墨,抄小路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不过,等他们到了,才发现原本金铺所在的位置,现已更张开了一家胭脂铺,暗香浮动、女客如云,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模样? 阿盛也许久未来此处了,见金铺没了也很震惊,连忙走进邻里的店中向人打听金铺的事情,得到的答案令两人心中俱是一沉:“什么搬迁,那金铺掌柜在两个月前就突发心疾死了,人都没了,还上哪儿开店啊!” 生意人最忌讳这种毫无征兆地离世,那人撇撇嘴,挥着手一脸不耐烦,“问完了吗,不买东西就赶紧走!真是晦气,都死了这么久,还有人打听……” 徐京墨皱着眉,刚想再问两句,余光瞥见一个很是熟悉的身影从隔壁走出。这下,他改了心意,掉头就拉着阿盛追了上去。 贺文程在前头走着,一路都专心研究手中给宛娘新买的胭脂,未能发现身后跟着两个人。 等走到自家的茶庄了,贺文程忽然感到耳旁传来一阵怪风,还不待他反应过来,被人从后拧住了双腕,押着肩胛骨按在墙上,一下也动弹不得。 他还没来得及喊痛,就被人用布塞住了嘴,接着,被一脚踹进了铺子里。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贺文程吓得乱叫起来,紧闭着双眼碎碎念起来:“英雄好汉们,放过我吧,我虽然上没老,但我可有妻有儿啊!你们饶我一条命,钱你们随便拿,还有什么看好的也一并拿走……” 徐京墨实在忍无可忍,他弯下腰,扶住贺文程的肩膀,冷声道:“你看清楚些,是我。” “……表哥?” 这下贺文程瞬间脸色更白了,他打着哆嗦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你这儿又不是阎王殿,自然是人。”徐京墨使了个眼神,阿盛便将贺文程扶了起来,把人搀到一旁的椅子上。 当徐京墨喝光第二盏茶时,贺文程才找回了魂,逐渐接受了表哥没死这件事。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步履不稳地飘到徐京墨面前,缩着脑袋问:“表哥,你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之前是假死?不是,你假死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啊,害我那么伤心,甚至还给你立了衣冠冢……” “这事说来话长,改日再同你细讲。”徐京墨打量着这间铺面,抬了抬下巴,“先说说你的事吧。这是你的铺子?还有,那王大人不找你麻烦了?你怎么敢回上京来。” 说起这事,贺文程可美坏了,他嘿嘿笑了两声:“表哥,这你可不就知道了,表面上我只是个茶庄老板,背地里可有皇上给撑腰呢!” 贺文程当真一点都没看见徐京墨古怪的神色,他自顾自地讲道:“皇恩浩荡,特赦我和宛娘私奔之罪,还为我们赐了婚,如今啊,我和宛娘已经是夫妻了。” 徐京墨摆弄着茶盏,心不在焉地问:“那这茶庄也是皇帝给你弄的?” “这倒不是,茶庄是在沈大人的帮衬下开起来的。”贺文程坐在徐京墨身边,神情自如地为他沏茶。 “你是说沈霜沐?” 贺文程抬头看向徐京墨,认真地道:“是他。表哥,我不得不说你真是交了个好兄弟,在你死……不是,在你走后,沈大人一直操持着你的身后事,就连我也跟着沾了光。我在上京这些日子,沈大人对我和宛娘一直照顾有加,茶庄也是他听闻我对这个感兴趣后,筹钱帮我开的。” 徐京墨回想起来,舅舅是个极其爱茶之人,对茶道颇有研究,贺文程从小耳濡目染,自幼跟在舅舅身边,多少也跟着学到了一些。 不过……沈霜沐为何要如此帮衬贺文程?按他对沈霜沐的了解,沈霜沐并不是一个会如此多管闲事的人,主动帮贺文程开茶庄,听起来实在不是沈霜沐的做派。 难道沈霜沐对他的情谊深厚到这个地步? 徐京墨他盯着在水中浮沉的茶叶,心中疑窦渐生,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记住,切不可将我活着的事情向他人说起……尤其是沈霜沐。” “为什么啊,表哥?沈大人他人很好的,他绝对不会害你的!你死后他也很伤心,连着几个月都茶饭不思,就连他父亲那里都去的少了……” 徐京墨敏锐地抓住了父亲二字,打断了贺文程的话:“什么父亲?他的父亲不是早就死了吗?” “是他的养父。沈大人没有向你说起过吗?”贺文程歪了歪头,十分不解,“沈老先生把他养大,他就干脆跟着养父姓了沈,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还有,沈大人待沈老先生极其孝顺,事必躬亲,胜似生父,就连我都知道这事。” 徐京墨皱着眉,努力回想,可脑海中全都是沈霜沐向他提起已故的父亲时,每每泫然欲泣的模样,以及沈霜沐在听到小孩被嘲讽没爹的时候,那过于激烈的反应。 他与沈霜沐相识多年,从来不知道沈霜沐还有个养父,更别提什么孝重养父这一说。 徐京墨心事重重,他总觉得一切都像是隔了层纱,被不明不白地罩在里面。 就在这时,徐京墨心念一闪,忽地想起了一件事。 他站了起来,走到贺文程面前,急急开口问道:“你们家府上,以前曾有过一位管家,他是不是也姓沈?” “你是说沈叔?他不是早就病死了吗……” 贺文程住了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一直都是从沈霜沐的口中听到有关他养父的事情,至于这位沈老先生的真容,他却从来都没见过! 贺文程勉强挤出一个笑,讪讪说道:“表哥,你想太多了吧……或许这些都是巧合,沈叔在我父亲死后的第二年就死了啊。” 巧合?天下真的有那么多的巧合吗? “人死了也是可以复生的。”徐京墨忽然笑了一声,眼中闪着一片森冷的光,“你看,我不就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对人间有太多执念的恶鬼,怕是阎王也不敢收呢。” ………… 从茶庄出来,徐京墨没有回府,而是直接进了宫。 进京前,萧谙曾给过他一块御赐金牌,那是皇帝的信物,金牌所到之处,如帝王亲临,甚至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萧谙给他这金牌的意思不言而明——他会放权给徐京墨,徐京墨可以没有顾虑地做所有想做的事情。 徐京墨虽然一直没有用过这块金牌,但一直随身携带着,以备不时之需。这一次,徐京墨就是靠着这块御赐金牌,在进宫时一路畅通无阻,一路行至皇帝寝宫前面。 事态紧急,徐京墨等不及宫侍通传了,他在脸上系好黑纱,抬脚登上了寝殿。等他走上去,才发现宫殿前有重兵把守,一向在御前服侍的公公站在外面,正急得来回乱走,面有愁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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