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昭:…… 他无语至极地用袖子抹了抹额头,又听到房中传来更大声的询问:“阿盛?” 这回阿盛学聪明了,趁尹昭不注意的空档一把将人推开,而后使了轻功,身如轻燕地向房门奔去…… 待阿盛将皇帝“请”出徐府后,徐京墨脑中绷紧的弦才算松了下来,他坐在原地,余光见到门口处落下一张折成方块的纸,出于好奇,他走过去将那纸块捡了起来。 徐京墨略微纠结了一下,便还是将它拆开了,他给自己找好了理由——这是为了确认到底物主是谁,绝对没有私心。 待徐京墨看清上面写了什么,他便五味杂陈、心生愧疚起来。 那张纸上写着的是他的雨露期时间,以及帮坤泽度过雨露期需要注意的事项……是萧谙的字迹。 徐京墨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口气,萧谙总是这样,哪怕是与他争执不休,也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真心来。也正是这几分真心,每每都能叫他软了心肠,先败下阵来。 徐京墨思索着小皇帝刚刚那番话,咂摸出来这件事的不对劲来,为何皇帝能如此轻易查到贺文程的下落?照理来说,只要是贺文程没有随意乱跑,晏城郊外山上那座住所是不会被轻易找到的…… 电光火石之间,徐京墨想起了一件被他疏漏了很久的事——他已经许久未曾看过从晏城的来信了。 徐京墨心下一凛,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他匆匆跑到书房,在一堆信件中翻找起来,终于找到那被丢在角落中、已经落上一层薄灰的徐府密信。 他一封封拆开看了,发现从入冬开始,贺文程给他写的信便不再是那些日常琐事,每一封皆与晏城闹鬼相关。他的信也从一开始的长篇大论逐渐变成了疑神疑鬼的求救,日期最新的一封,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表哥,救我和宛娘,离开晏城。 从贺文程措辞中,徐京墨意识到晏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简单,或许他们这回是误打误撞遇到了大麻烦。徐京墨眉心微皱,回想着萧谙的质问——为什么,偏偏是晏城。 是啊,为什么是晏城呢? 晏城自古以来便在几座大城交汇地,离上京其实不算太远,是只需一匹快马,当日便可往返的距离……但这些都不是晏城最特殊的地方,它之所以出名,是因为拥有着丰富的铁矿资源。 也正是这得天独厚的条件,催生了许多冶铁、打铁的工匠在晏城中谋生,可以说大衍中几乎有一半的铁器都来自于此,其中包括农耕用具和铁制武器。 徐京墨越想越心惊,他暗自下了一个决定,于是即刻动身去寻沈霜沐。 由于是临时起意,徐京墨走了一半才意识到此举有些冲动,不过好在他到的时候,沈霜沐还在府中。沈霜沐衣冠整齐,看起来像是要出门的模样,也没想到能在这时候见到徐京墨,于是有些惊疑不定地问:“徐兄可是出什么事了吗?” “你要出去?”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出去买些东西罢了。”沈霜沐观察着徐京墨的神色,见他面上并无急色,便说道:“若是不那么着急,不妨徐兄与我一同上街转转,顺便将事说与我听如何?看看有没有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徐京墨从善如流地道:“正有此意。” 沈家宅子并不似丞相府在最好的地段、占地足有几十亩,它甚至不在官员府邸扎堆的东边,而是在一群平民宅邸中挤着。此地在上京算是比较偏僻的,由于没有过度改造,还保留着老上京最原始的样貌,出门不久便能拐进一条狭长的街道,路两旁都是蹲在路边卖东西的附近居民,大多都是自产自销的小东西。 走来的一路上,徐京墨已经与沈霜沐说了事情的大概,没想到沈霜沐却好似没放在心上,只摇着扇子嬉皮笑脸地道:“原来徐兄是为了这事,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晏城是有些蹊跷,徐兄不放心的话,找人探查一番便是了。” “此事并非如此简单,我还是打算自己去晏城探探虚实。”徐京墨顿了一顿,“与你说这些也是有事相托,我不在上京时,大小事宜还需你多加留心,若是什么异动,尽快派人来通知我。” 沈霜沐收了扇子,拱手应道:“徐兄放心,你所嘱托之事,在下一定办到。说起来啊,这些贼子想尽办法要加害你,什么脏水都敢往你身上泼,简直是欺人太甚……徐兄,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站在你这一边,但凭你吩咐,刀山火海也绝不推辞。” 徐京墨有点好笑,想着哪里就到什么刀山火海了呢,刚想说话,就被孩童的争吵之声盖了过去。他们拐进另一条街,便见到两个小孩厮打在一起,争吵之声也正是源自此处。 红衣男孩和蓝衣男孩体型差距较大,到了后面几乎是在压着那瘦弱的男孩在打,蓝衣男孩被被打得实在受不了,便咬牙一拳挥了过去。那红衣男孩挨了一拳,便立刻气急败坏地又踢又踹,大声骂了起来:“你这个没爹的狗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反抗,看本少爷今天不打死你——” 徐京墨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身旁有人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狠狠抓着红衣男孩的头发,将他生生从地上提了起来,而后毫不留情地左右开弓,重重地打了几个巴掌。 沈霜沐啐了一声,声音冷得比冬风还要刺骨,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这纨绔少爷哪里受得住被这样打,他被打得口吐鲜血,几乎昏厥过去,沈霜沐才将人放下来。接着,沈霜沐又转过身去,指着趴在地上、已经被吓傻的蓝衣男孩,大声喝道:“站起来!” 瘦弱的男孩被吓得发抖,磨磨蹭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生怕那巴掌也会落到他身上,只是还不待他开口,沈霜沐就俯下身子,用极大的力道握住了他的双肩,状若癫狂、极为失态地吼道: “没有爹又怎样,被欺负成这样,还要甘愿认输吗?你得自己站起来,向欺辱过你的坏人复仇,要那些瞧不起你的人都被踩在脚下,要他们不得不仰视你,跪着向你求饶,付出最大的代价!” 徐京墨站在一旁瞧着,他虽面上不显,心里却生出一丝疑惑来,他早知道沈霜沐幼年丧父,却没想过这件事居然会带给沈霜沐这么大的影响……原来沈霜沐那般玩世不恭的模样下,藏着一颗如此敏感的心吗?
第四十章 ·过来 不过这趟晏城之行徐京墨终究还是没能去成,临近年底,太常又开始为繁多的祭祀典礼做起准备了。今年比较特殊,正好赶上大衍皇室每三年举办一次的大祭礼,又恰巧赶上了先帝薨逝满六年,太常提议此次应该大办,以最高的规格举办此次大祭礼,借大衍繁荣之象慰告先帝。 皇帝同意了这个提议,并且下旨此事交于丞相和太常一同操办,徐京墨只能应下,这下不仅是晏城之事,就连其他的行程也迫不得已要向后推迟了。 徐京墨看这几日贺文程也没有再给他来信,连他安排在晏城的亲信也没有了消息,心中又对晏城鬼哭的事情起疑,便命阿盛前去晏城调查,他坐在京中等待消息。 对于没能亲自去晏城之事,徐京墨很快便释怀了,因为就算没有皇帝下旨用大祭礼的事情将他留在上京,他也不见得就能那般顺利去晏城——他那恼人的雨露期似乎就在这几日了。他的身体已经有了种种反应,不说他这几日总感觉后颈一阵阵发烫,就连上朝时不小心闻到其他人的信香,他都会胸口发闷、小腹发热,难受好一阵子,有一回下朝,他刚到徐府就吐了出来。 这简直就像一道催命符——每当他试图忘记坤泽的身份时,身体就会叫他知道厉害,叫他不得再逃避下去。 那日他挑选男宠时萧谙来打岔,导致他将此事一搁再搁,拖到了现在都没再将那两人找回来,眼看着也到了不能再拖的时候了……即便徐京墨心中再不愿屈居人下,他也只能先活过这一次的雨露期再说。 他命人将那两个乾元找了回来,在其中挑了年纪较小的叶拂衣,而后将他安置在了徐府的后院,特意收拾了一间较近的屋子给他,以便能在需要时尽快将人带来。 徐府中进了一个新男宠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点燃上京众人的八卦之心,在上京闹份额沸沸扬扬。要知道,丞相一向以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自他上任后不知有多少人献上各色美姬、伶人,却无一人能得丞相青睐,这般冷淡,招得人们背地都在猜测丞相是不是有那方面的毛病。 而这一次有人以宠侍的身份入了徐府,真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可是,这位却不是什么名门小姐,也不是绝色美人,他一个春楼出身的乾元,这也真是令人摸不着脑袋。 这个消息也很快从宫外的眼线处传至御前,皇帝听后,一个下午里摔了三个杯子、批错五道折子,最后连晚膳都没传——这是被气得。 他越想越是咽不下这口气,夜里还是忍不住出宫去了徐府。 只是,原本他不去还好,一去就更是给自己添堵,不为其他,只为他进府时正好遇上了这位徐相的“新宠”叶拂衣。 这人穿着跟徐京墨一样的狐裘,正在亭子里和几个侍女一起打叶子牌,一旁宫灯散着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出他几分青涩的俊俏。叶拂衣从小出身风月之地,向来会说话讨人欢心,很快便与徐府中的侍女玩作一团,几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萧谙看着他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碍眼,恨不得一脚将人踹进湖里才解气。 最后还是叶拂衣先瞧见了皇帝,他愣了一下,而后站起身跪下行礼道:“草民叩见陛下。” 萧谙也没让他起身,只面色不虞地问:“谁准你们在此嬉闹玩乐、扰丞相清净?” 这回再见皇帝,说实话叶拂衣倒也没那么怕了,他与常人对命这东西的看法向来不同,谁叫他出生前在娘胎里就带了病根,大夫都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岁呢。与他而言,世上大多事与他而言不过浮眼云烟,不值当往心里去。 “回陛下的话,是丞相特许草民在府中随意玩乐、不必拘束的。”言毕,他又抬头冲萧谙笑了笑,颊边立刻显出两个深深的梨涡,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这笑容让萧谙立时警铃大作,以过往的经历来看,他非常知道徐京墨就吃这套——别看徐京墨看上去无情无心,但实则对上他在意之人防线就放得很低了,越是无辜越是能惹徐京墨心里生怜,若真要说起来,他也算是靠这招将徐京墨吃得死死的。 可现在,居然出现了一个妄图要分走徐京墨的注意的人,他还可能在徐京墨的默许下,成为徐京墨生命中第一个乾元,那未来是否还要得寸进尺,在徐京墨心里挤占一块位置? 想到这里,萧谙心底那无力的感觉卷土重来,他简直犹如被放在火上来回翻烤——要说这是什么火?那必定就是妒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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