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方脸食客咂摸了口酒,醉意上头,举着筷子和一旁凑热闹的人说着小道消息。 “啊?又上去?这万通是中了什么泄了,上次没那么些人还没受够教训!?” 有人惊讶摇头叹息,一旁的刀疤脸看客却撇撇嘴,十分不屑: “呵,他们的心思昭然若揭,不就是冲着那山神去的吗?要我说,都是些无稽之谈,都说有山神,谁看见了? 老子去了那么多次,除了一片雾什么也没看见。” 方脸食客一听这话有点不高兴了,他是山神的拥护者,对刀疤脸不敬的态度有些恼怒: “心不诚则不灵,那是山神不愿见你。就您这幅尊容,啧啧啧……” 刀疤脸怒而立眉,满是伤疤、老茧的手一拍桌子颤了三颤,怒视方脸食客: “你说什么!?” 眼见着要打起来,岳明归瞧这架势不对,打起来了还怎么听后续,于是笑着上前打哈哈: “二位切莫动气,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小二,这桌我请了!再来三壶好酒!” 有了岳明归这个笑脸人在,剑拔弩张的气氛平和下来,但没人再继续说话,岳明归只能继续笑着打探,给每人倒上一碗酒。 “您二位刚刚听说什么,君子山上的山神? 不知这是何意?小弟刚刚进城,人生地不熟的,烦请二位给小弟细讲讲。” 承了一个陌生人的情,桌上人自然不好冷场子,于是你一嘴我一嘴的,气氛又重新热闹起来。 遖鳯獨傢岳明归听了半晌,终于弄明白怎么回事了。 邺城东南西三面环山,君子山只是群山中的一座,地势低洼,加之天气原因,常年雾气缭绕,城里人很少前去。 大概七年前,有一书生上山失踪了五天,遍寻不得后又自己失魂落魄的回了家,说他见到了身披神光、座下莲花悬空的仙人,自称君子山山神。 那书生家里贫寒,多年读书却无有出路,于是想去人烟稀少的君子山上自行了断,哪知碰上了山神。经山神点拨后,他有了生志,这才下了山。 回到家后众人问他,他只说自己不过在山上半个时辰,哪知山下已过了五日。众人皆惊,想当他是胡言,可瞧他身形姿态,与上山之时又无差别,于是消息散开,众人不敢乱说。 又过三年,那书生居然考中了功名。欣喜之下,他想起当年遇到的山神,于是又过三年攒钱替山神在君子山中修了座小庙。 山神之名由此散开,有好奇者也寻去山上。偶有人冲下山来说自己也看到了山神,也有人什么也没看见,而更多人看见的都是不相同的景象。 而看见山神的或早或晚,家中都会发生些好事,于是人们趋之若鹜,都想去找山神。 然自去年起,开始有上山的百姓失踪,有人传言是他们上山扰了清静,触怒了山神,山神为此降下惩罚;也有人说他们是见到了山神真身,自然不得重回人间。 流言四起,有人畏惧有人惊喜,有胆大的结队继续探山。若是没能见到异象也就消停,可见到的都心生他意,一心想得到仙人眷顾得到恩惠。真要算下来,几年间失踪的男子已有百数。 听到这,岳明归有些疑惑: “难道只有男子失踪不见?” 方脸食客放下酒壶,咧着嘴磕磕巴巴给他解释: “非也,只是少有女眷上山,若是有,要么富户人家有家丁相护,要么是有些年纪的妇人,出事的人便甚是稀少,也便忽略了。” 无声挑了挑眉,岳明归没有接话,又问起刚刚所说万通钱庄的事情: “莫非那万通钱庄……也要去君子山上?” 这万通钱庄的掌柜的也对山神感兴趣,毕竟行商的,尤其是他这种奸商,更是希望财源滚滚,甚至的钱生钱掉馅饼了。 说他奸商都是轻的!恶钱刚出现时是在肥乡,他以一换五大量收购这种钱,将之带到邺城,这才发展成如今这样。 一旁的刀疤脸义愤填膺,滔滔不绝和岳明归讲这万通钱庄如何从百姓手里榨取钱财,如何不仁不义,奸商本性暴露。 岳明归面色不变的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句,如找到知音的刀疤脸说的越发起劲。 时间漫长,待他打听完所有消息后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韩江清已经用完饭,正抱着寒扇闭目养神。一身白衣静默而憩,面色冷白,周身自有一层不染凡尘的疏离感。 桌上两人已经喝多了趴下不停嘟囔着,岳明归却听不见了,他缓缓起身走过去。正当他俯身,韩江清睁开了眼睛,偏头看他。 耳边寂静远去,喝酒吃菜交谈杂声一并涌入耳中。 岳明归身体一顿,随即起身坐下,端起自己那碗凉透的米饭,又将韩江清身前的几盘动过的菜挪到自己面前,囫囵的大口扒拉菜饭。 教韩江清有些不解:这么饿?于是他非常好心的轻轻推了下盘子,看着伸到眼前的手,岳明归心里一梗。 饭后,两人找了间客栈住下,时值下午,饭后的困意上涌。 岳明归理了理衣襟,敲了敲隔壁的房门,等了一会才听见轻微的脚步声。眼前紧闭的房门打开,韩江清皱着眉心,披着外衫开门后干脆的转身。 ?怎么了这是?岳明归觉得师兄现在可能心情不太好,于是竖着不存在的尾巴关上了门,转身时瞥见窗下的小炭盆。 “说。” 茶杯磕在桌子上,韩江清垂眸,干净的一个字砸在岳明归身上。岳明归吞咽了一下,又掩嘴轻咳一声给自己壮胆。 “对于君子山的山神和恶钱,阿清有什么想法吗?” 气氛略显沉重,韩江清有些莫名烦躁,但只体现在捏紧茶杯泛白的指尖,他想了想,仍向平时一样言辞简洁: “神鬼之事不可妄论,但此事蹊跷,不可不察。” 仍能察觉到空气中无形绷紧的烦躁,岳明归胡乱点了点头,心思一转,把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 “不如,我们今晚上山看看?听说那万通钱庄的队伍下午出发,我们可跟在后面查探。” “随你。” 韩江清撂下一句话,就抬眼看着他,明晃晃的要赶人走。岳明归浑身一厉,无形之中竖着的尾巴立刻炸毛,他偷偷瞄着韩江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壮胆问了出来: “师兄……可是睡不着?” “……” 好像看见了白虹贯日、彗星袭月、五星聚舍、荧惑守心……在尖锐的静止和韩江清面无表情的死亡凝视下,岳明归无形之中原本夹起的尾巴突然控制不住的晃了晃尾巴尖。 哦豁~原来是这样啊~ 本着“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的、实践多年的可贵思想,岳明归站起身靠近了越来越冷,嗖嗖冒凉气的寒意源头。 “师兄,我那屋的床又硬又破,被子是又薄又烂,根本没法睡人啊—— 你看我这手、这胳膊,这红印子,师兄~” 被拽着袖子怎么也甩不掉新大型挂件的韩江清额角直蹦,他看着岳明归自己搓出来的红印子默不作声。 经过长达两个月的软磨硬泡各种手段,韩江清非常清楚的认识并且适应了岳明归三天一小疯,五天一大疯的缠功。 打又打不跑,除非把他打死。对于他这种脸皮赛城墙的人,韩江清唯一的有效手段只能是不理会,否则蹬鼻子上脸都是最基础的行为。 于是,脱掉外衫扯掉袖子的韩江清自己上了床,岳明归立刻噤声。他叠好外衫,蹑手蹑脚扒到床边。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下巴叠在床上,一眨不眨盯着韩江清,十分有实质性的目光和沉稳的呼吸声让韩江清根本没办法入睡。他睁眼坐起身,想要说什么,正对上一双含着水汽耷拉着眼尾显得可怜巴巴令人难以拒绝的眼睛,想说的话梗在喉间。 心头越发烦躁,韩江清一言不发重新躺下。岳明归却知道,这是师兄默许的意思,于是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爬上了床。 身后熟悉的热源逐渐靠近,韩江清合上眼睛,心头却不似表面平静。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习惯于身后有人在,睡眠时是前所未有的放心,没有梦魇、没有惊醒。以至于他开始习惯、依赖,离开了岳明归反而不似以往一样正常入眠,总觉得少了什么。 看着韩江清在被子下清晰的身体线条,岳明归心里有咂摸过些不对劲来,只觉得自己像早上路过城中时偶然看见的一条癞皮狗。 墙头上一只狸花猫优雅的踱着猫步,墙下的癞皮狗对着优雅的狸花猫不住摇尾巴,还死皮赖脸跟着它跑来跑去。 想到这,岳明归脸色变幻,身后无形的尾巴夹紧。 不对,我怎么可能和那癞皮狗一样…… 不过,阿清倒挺像那狸花猫的,优雅、高冷、一点不黏人……只有睡着的时候才能无意识的与人亲昵一点,一旦醒了立刻亮爪子挠人。 气息一乱,岳明归忍住了笑,不等继续想下去。身侧“不亲人的猫”已然翻身转了过来,不自觉的团成团靠近。 难以自控的扬起嘴角,岳明归有些骄傲:看看!也只有我能让阿清这么放松、亲昵了。 半个时辰过后,韩江清看见睡梦之中也笑的合不拢嘴的岳明归,莫名手有些痒痒,于是,高高扬起了手。伴随着“咚”一声重物落地的奇怪声音,岳明归彻底从梦中清醒,并且认清了现实——他可能还不如那条癞皮狗。
第28章 假象 夜幕降临,二人收拾齐整,一身夜行衣来到万通钱庄附近。 树下人影攒动,身形壮硕的壮汉排列整齐,擎着火把等待着。 很快,一个身穿蓝衫鬓角花白,颇显儒雅的男人走了出来,想来便是万通的苏掌柜。一行人悄无声息的走上寂静街头。走出城门时,掌柜的拿出枚令牌给城门卫看过,便顺利的领着人出了城。 二人与前方维持着适当的距离,一路向西进了一座山,此时已至亥时,山上密林耸立,将周围遮掩的严实,浓稠的黑暗里无风寂静,是没有活物的死寂。 越往山上走雾气越浓,周身气温降低越发感到寒冷,岳明归偶尔回头看韩江清,对方脚步依然,似乎没什么问题。 眼见着前方人影被雾气掩盖的越发不清楚,岳明归诧异:夜间雾气如此之重,那掌柜的还带人上山,当真是因为山神显灵多发于白日? 不知走了多久,山上越发阴冷,就在岳明归以为无事发生时,忽听前方一阵惊呼。抬头看去,只见灰蒙蒙雾气中游游荡荡飘着许多团蓝绿色光团,火焰般缓缓升腾变幻。 有人持刀去砍,那火焰竟轻飘飘的躲闪开来,人群一阵慌乱。正此时,儒雅男子朗声高喝,让人们保持镇定: “这是山神的实验,诸位莫冲动,否则引火烧身!随我继续走下去,之前失踪的弟兄还在等我们。”
43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