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静看着越来越远的盒子伸出了手,他张嘴说着什么,却没有声音。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红雾翻涌,无数恶念汇聚的眼睛紧紧盯着韩江静,怀着恶意的微笑和他对视着。 韩江清还站在原地,他努力分辨着,想要跟上去,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眼前世界逐渐被红意晕染,似水墨一般。 他这才迟缓的分辨出韩江静说的是“走开”,然而迟了,充满怨毒恨意的无形力量捆缚住他。 “韩、江、清——” 碎片崩裂,沉睡的灵魂向更深的黑暗里坠落。 雨点噼啪打在窗上,一场春雨临期而至,洗去了空中的浮沉和地上的血迹,一场暴乱烧了一座花楼,百姓的伤亡比预期的少很多。 外面情势巨变也传不到安平王府里,岳明归听着手下回报,卫骐与邪教勾结之罪确凿,岳明归暂领兵权,北军兵制改革,由八校缩减为五校。 但这些消息都没能转移岳明归的注意力,他赤着上身坐在床边,右手一寸一寸抚过针脚细密满是凸起的白袍,神色莫名。老宋正指挥韩山给他腰侧、手臂上的烧伤抹药。 床上被缚的韩江清情况略有些好转。刚来到王府时,他身体痉挛、眼睫颤抖,一手抓着那白袍,一手死死扣着岳明归的左手,中间甚至有片刻停止了呼吸,好像溺水一般。 岳明归低头蹭着他的额头,不停唤着他的名字,一字一句。许是有了这点牵绊,韩江清断断续续的呼吸终于平稳些,堵在喉咙里的气终于咳了出来,但他到现在还是未醒。 老宋怀疑是那底也伽的问题,便想拿出一点研究,岳明归只叮嘱一句让他研究过后以石灰入水处理掉,于是房里只剩他守着韩江清,韩山隐在黑暗处。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那件白袍在岳明归手里被反复揉捏了个遍,原本的疑惑终于解开。僵直的脊背缓缓放松,他左手掩面长舒一口气。 “对不起……” 正此时,握住自己右手的手轻轻一动,岳明归立刻察觉,抬头去看韩江清,对上了他缓缓睁开的清亮眼睛。岳明归惊喜的想喊人过来,却对上了他暗含水雾的眼睛。 “阿清?” 韩江清猛的伸手捂住了嘴角。
第23章 好茶 “岳、明、归。” 睁开眼睛,就看见一男子赤着上身惊喜的看着自己。韩江清缓了缓,才让眼里的水雾彻底散去,他松开自己扣住的手捂住了唇角,瓮声瓮气一字一顿正色念出来岳明归的名字。 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岳明归左手背在身后给韩山打手势让他出去找老宋,面上靠近了些笑着应对。 “阿清,怎么了?” 韩江清听他如此叫自己,目光落在他因抹着药膏裸露在外的结实流畅的身躯线条,微微皱眉,有些不悦的伸出右手抵在岳明归胸前,二人维持了微妙的距离。 岳明归第一次见他如此明显的外露情绪,心里疑惑。 韩江清没有立即开口,他环顾四周,看着和自己记忆有出入的地方略一思量便明白了什么,起身就要离开。 “诶,阿清,你病还未好,青风阁也毁了大半,这是要去哪啊?” 岳明归伸手拦住韩江清,左臂上的齿痕和烧伤便暴露在韩江清眼前,他敏锐的察觉韩江清刚刚捂嘴的动作和眼神有异样,自然不敢轻易让他离开。 听见青风阁毁了大半,韩江清动作一顿,眼里流露出思索。想起上次韩江清醒来后不记得自己的情况,岳明归心里一跳,试探着问他: “阿清可还记得自己怎么受伤的?” 韩江清无声瞥了他一眼,随手避开伤口推开拦阻的手臂,下床穿鞋就要起身离开。 “嘶……” 眼见着韩江清要走,岳明归立刻捂着手臂,面露痛苦又隐忍的表情,轻声呻吟起来。随即他发现自己泄露了声音,立刻装作无事的微微低头。 见他捂着手臂,韩江清脚步一顿,回身看着他,刚刚明明避开了伤口,难道筋骨有伤?他眼神里隐约有些担忧,想看岳明归的伤处,却被他推拒死活不让看。 “师兄,我没事,都是皮肉伤。” 一边说,岳明归一边露出脆弱又可怜的神情,一副我明明受伤了但我不想让你担心的样子。这招以退为进十分有效,彻底绊住了韩江清的脚步。 就在韩江清的眼神威慑和岳明归迫不得已半推半就的拉扯下,老宋临危救场,挽救了马上就要露馅的岳明归。 良好接收到了钱币暗示的老宋十分机灵,捋着胡子说要看诊,让韩江清去一旁坐着。 出人意料地,韩江清当真坐了下来,岳明归轻吸一口气。老宋则皱着眉头全方位挡住了韩江清的视线,手上则使劲捏着岳明归的胳膊,把岳明归捏的嗷嗷直叫,充满了真情实感。 随后一脸沉痛的把发青的手臂露出来叫韩江清“不经意”间瞧见,又说着“这胳膊的骨……”半路刻意改口为: “这胳膊的骨头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淤血才现出来,没什么毛病。” 在俩人一唱一和下,岳明归的胳膊成功变成:为救韩江清,他冲入火场不顾生死将人救出之际不小心被烧着的柱子砸了。 韩江清皱眉看着那伤半晌,岳明归被他的目光看的忐忑万分,心里直打鼓,所幸他身上的烧伤确是真的,猜测也对了。终于,韩江清勉强点了点头,于是岳明归好像看见了自己作威作福、拥抱师兄、幸福美好的生活。 直到小半个月后,岳明归被满面寒霜冷笑的韩江清追着打了半个王府,嚎的那叫惊天动地,整个王府本来不多的人或明或暗全都跑出来看热闹。岳明归只能一边训斥他们一边撒腿跑,根本不敢还手。 好不容易有主子的热闹可看,那些侍卫怎么忍心撤,于是由阿赛领头搬着小板凳唠着嗑,津津有味看了半个时辰。 最后出气多进气少,勉强留了口气的岳明归鼻青脸肿看着夜晚的星空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事情的起因还要回到半个月前。 岳明归说他的师兄是个心软的人总归不是错的,尤其是在他记忆混乱,尚未复原的时候。 这种时候的韩江清容易有两种极端情况:一是醒来后在不熟悉的人身边,他防备心极重,会戒备出手;二是在熟悉的人身边,留存的记忆又恰巧不那么血腥,在恢复记忆前终归是同平时不一样的,甚至可以勉强说是……带着点钝感的温柔? 青风阁已毁,岳明归又因救自己受伤,韩江清总不能坐视不理。 在岳明归耷拉着头小心捏着他衣角,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又故作坚强的和他挥手告别后,韩江清莫名身体一颤,感觉凉意攀上了后脊。 不过他没有多想,了解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后,他离开了一天,安排好了阁里事务,又去城郊见了江饶和阿赛。 胡烈是最先清醒的,在他和阿赛的照料下,江饶中的毒已全解,恢复良好。这几天知道城中乱象,他们都很担心,但阿赛看着他们,又等了几天,终于等到韩江清平安回来。 看出韩江清与往日的细微差别,平日活泼天真的阿赛不慌不忙给他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他现在记忆混乱缺失只是暂时的。 想让韩江清留在城郊的阿赛得知他要回安平王府后,立刻想到了那个咸猪手、登徒子往日的卑劣行径。 阿赛猛一跺脚,仗着他家公子现在记性不好性子变了就用这种小手段。于是义愤填膺的阿赛软磨硬泡硬是缠着韩江清和他一同回到了王府。 看着岳明归见到自己诧异的眼神和他吊在身前的胳膊,阿赛立刻警铃大作:虽然我不会武,不能在大事上帮助公子,可这种挖人墙角的登徒子别想欺骗我家公子的感情! 于是他掏出自己的小包袱,拿出几块成色绝佳光泽水润的玉佩交给岳明归,一句“我和我家公子的食宿费用”把岳明归打击的体无完肤。 一阵冷风刮过,好像吹进了他的心里。岳明归一脸受伤的表情看韩江清,但对方疑惑的看着他。不经意间露出的茫然无辜一下击中了岳明归,让心碎了条缝的岳明归突然感觉风都是温柔的恨不得过去和这么可爱的师兄好好贴贴抱抱。 他面带微笑恨不得和师兄好好亲近一番,却只能咬牙切齿和阿赛打着太极,无声的交锋在暗处汹涌。 记忆混乱的韩江清此时倒没有了平日的冰冷机警、防备人心,反而有些不易察觉的迟钝和绵软,是十二年前岳明归缠着养出来的师兄。 怀着点自己都说不清的心思,岳明归找个理由让韩山与阿赛同住实则是看着他不让他捣乱,自己则捂着胳膊厚脸皮蹭到了韩江清屋里,也就是自己的正房。 几日过去,岳明归已经将韩江清磨的适应自己的存在了,甚至可以登堂入室与他同塌而眠。 借着凉如水的月光,岳明归注视着昏暗里的韩江清,长发散在床上,面上不再是苍白,甚至有些红意,薄薄的眼皮轻微颤动着。 终于被看的受不了的韩江清睁开了眼睛,正对上岳明归敛不住笑意的眼睛。 不给韩江清说话的机会,岳明归立刻欺身上前,把头一拱,埋进韩江清肩颈,潮热是鼻息落在韩江清散乱衣襟下的颈项,痒痒的。 “师兄……阿清……我好想你啊。” 岳明归一个身形结实挺拔的成年男子,撒娇一样蹭着韩江清竟然没有半分违和感,只是越发像只大狗子。他鼻尖满是韩江清身上浅淡的药香和更浓烈的檀香,这是这些日子养在自己身边的成果。 半晌后,悬在背上犹豫的手终于落下,不太熟练的轻轻拍了拍,像给这只大狗顺毛。 岳明归的眼眶一下有些酸涩,平稳的呼吸一滞,让敏锐的韩江清察觉到了,于是他又拍了拍。静谧的夜总会让人更容易感伤,过了良久,岳明归起身,吸着鼻子背对着他。 “阿清还记得多少关于我的事情?”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韩江清起身的动静,岳明归回身捞起被子围在韩江清身上,最近他发现韩江清实在怕冷。 “幼时你因为两壶酒追着大将军跑了五圈院子、百户巷救我,还有……你我相认……” 说到这,韩江清有些迟疑,岳明归自然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那个仓促的点水般的接触。他没有点破,胡乱点了点头,紧接着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他叫韩璋“大将军”。 岳明归转身坐在韩江清身旁,二人之间气氛难得的平和。 “在阁里时,你怎么认出我的?” 长夜漫漫,两人俱看着窗外那点模糊的光影,韩江清突然发问。 “第一次见面时卫札将死,你戴了面具,但我看你的步法有些眼熟,真正让我确认是那天晚上我摸到了你手腕的疤,那是我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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