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韩江静默然凝视着,原本严肃的小岳明归立刻耷拉下脑袋,再抬头就是可怜巴巴的看着韩江静,拽着他衣袖晃悠着认错。 “克制,灼然,别让我失望。” 韩江静低垂眼帘,驻足看他,眼底还有残留的月光。岳明归被这微不足道转瞬即逝的微光映着,嘴角勾起的弧度渐渐放平。小小的身影迅速伸展成长,声音也低沉起来。 “那么,师兄你呢?” 记忆的小舟飘摇在江面,韩江清沉浸在纷杂的梦境里,拼凑着碎片似的记忆,这一句突然发问如悬梁之剑刺入脑中。 一阵剧痛从四面八方涌来,叫他分辨不清楚这同的来处,寻不到解决的方法。 黑沉沉的天空混着那道月影,一齐旋转起来,搅的他头发昏,身子也发冷,想要挣扎却被人强硬的制服,只能无力眩晕着沉入更深层次的黑暗中。 难以自控之时,隐约听见低声交谈,有热意沿着丹田脏腑蔓延,源源不断驱逐着入骨寒意。疼痛缓缓消解,意识也渐渐回归。 床榻上,韩江清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醒了却还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努力抓住那瞬息的记忆光影。 “灼然……” “师兄?” 低沉含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但韩江清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只呢喃道: “他遇魔了……阻止他……” 说完这话,韩江清闭上了眼睛,缓了好一会才复睁开,恢复了些许清明。 “你刚刚叫我什么?” 岳明归从背后拥着他,手掌隔着单薄里衣贴着他的后背,热意翻涌,绵绵不绝。他轻笑一声松开了手,将韩江清的身体转了过来,两人便对面而坐。 “当年出事后,我闯出宫门去石灵寺找师兄,却只看见满地鲜血…… 后来我去拜访知明法师,她说师兄与我缘分未尽。” 岳明归倾身轻轻抱住韩江清。 “我一直在等师兄,如今师兄回来了,怎么又不认我。我真怕你恨极了我,又不肯杀我,如此疏远于我似陌路人。” 闷闷的话音委屈的很,被拥住的身躯僵在原地,温凉的手落在背上缓缓用力,但是他笃定韩江清不会对他如何,又撒娇似的蹭了蹭,檀香晕至韩江清鼻翼,和浅淡药香纠缠在一起。 韩江清垂首敛眉,无声轻叹,附在他背后的手顿在原处。若不知情的人看过去,只见两人相拥,怕会以为是手足情深的感人场面。 “既无证据,也认定了我是?” 窗外清风扬起,吹散斑驳树影的空隙,时间骤然放慢,潮汐起伏,荒原荣枯,所有的波动都藏进了无人看清的眼里。 “我知道的,师兄——” 岳明归仰头看他,闯进他寂静的双眸里,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扣住了咽喉,跌进薄被之中。 “若要认我,便是承认你我世仇,我杀你名正言顺。” 冰凉的手控着咽喉,明明动作间充满杀机,韩江清眼里却平静无波,神情晦暗莫名,如万里冰河。 “师兄若真要杀我,不必等到今日。” 岳明归看着韩江清居高临下,眉目疏凉,只一点泪痣红艳,像血滴似的,他从未想过韩江清长大后的模样。 想起他这些年里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事情,将自己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人间气散尽,只觉得心间那难以言说的苦涩如山,阻断了他通向外界的思路。 岳明归抬手附上凉玉一样的腕骨,和他相比,岳明归简直可以说是炽热了。 他轻笑一下,感受指尖下的脉搏轻缓,好像透过手指,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二者逐渐合二为一。 “密室里你放血救我,阻拦那左协侍,我都知道的,还有那道疤。 你没忘记我,师兄。” 他下定结论道,感受着脖颈上的力道逐渐增大也不挣扎,只对着韩江清笑的灿烂。 “师兄小时候也是这样,看起来冷冰冰的,却极是心软。 有一次韩山不知从哪捞了只小狗来,风吹日晒的奄奄一息,请人看过之后说没救了。师兄嘴上不说,但还是抱走将养了半月,才活过来。” 恍然间,韩江清好像又飘忽回到了哪一段梦境。多年前,他也曾执着于寻觅已经失去的旧时踪迹,妄图在一片虚妄中寻得一丝真实痕迹,可岁月留给他的不过惘然。 如今听着岳明归的描述,他好像又寻到某些痕迹,透过层层迷雾,窥探到了一丝生气,那段过去的、鲜活的记忆。 心脏又开始抽痛,每一支血液都在心脏里肆意奔流冲撞,血气翻涌,呼吸急促,目光有一刹那开始虚凝,才想起的思绪被阻断,为了免遭这种痛苦,他只有不看,不想,不回忆。恍惚间,他看着岳明归,嘴里无意识说了句什么。 岳明归注视着韩江清,眼前开始发黑,是缺氧开始窒息了。他注意到了他刚刚的走神、手臂那一霎的颤抖无力,也看到了他开合的嘴唇,刚想张嘴说些什么,扣在咽喉的手就松开了桎梏。 “韩江静早已死在十二年前,你我之间没有瓜葛,别再来招惹我。” 韩江清压低声音道,说完才松开了手指,就要起身,手上却是一紧,接着两人上下颠倒,他被人压了下去。 手腕被单手控着,腰腹落在热烫的手心,膝盖也被强硬的分开制住,难以挣脱。岳明归低头瞧着他,眼底阴影渐渐浓郁,他微微阖眼,再次睁开又恢复了平常。 “师兄真是不念旧情,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可怜我往日诺言犹记耳边,你却忘了个干干净净。” 眼尾耷拉着,自上而下显出点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意味,岳明归无辜的控诉他的师兄。 “?松开……”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韩江清表情空白的推拒,尾音带着难以察觉的气。 “师兄要报仇,我自然不会阻拦,可大乘教着实不是个好东西,师兄私自救走那个叛徒现在却还能安全的与我说话……那个左协侍很器重你?” 岳明归直视着韩江清的眼睛,虹光覆在棕色眼球上,里面缩着自己的身影,似要把自己吸进去。流光四溢,似一场迷离的梦,岳明归有些走神。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韩江清冷声道,手腕挣脱钳制就迅速弹向岳明归手臂的麻筋。反应不及时的岳明归手臂一麻,单臂支撑的身体重心不稳便倒了下去。 唇角沿着一点温热擦过,似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岳明归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身上传来巨力,整个人“砰”一声被推到了墙边,后背结结实实撞上墙壁。 再次抬头,韩江清已经满脸寒意站了起来,手指捂着唇角,一言不发。 敲门声响起,韩山拎着水桶走进屋,感受两人之间凝滞的氛围只作没有看见,倒满水后退了出去。 木门开合发出轻微声响,看着韩江清随意披了件青衫的单薄背影,岳明归如梦方醒,下意识摩挲起唇角,半晌喃喃道: “这都是什么事啊……” 耳朵不自觉的泛起些红意。
第19章 武试 按照雍朝惯例,武试分为外场和内场。内场策论,外场射箭、舞刀、举石、比武等等。 第一日在中和殿考了内场策论,又在紫光阁进行外场考试。岳明归微笑的溜着对手好一番“友好交流”缠斗后打赢对手进入了终试,遗憾的是没能和刘刃对上。 皇帝亲批了甲第后,大理寺很快呈上折子奏明使臣遇刺乃邪教徒所为,并剿灭了几个邪教窝点。下令严查的同时,第二日又在北苑附近设立校场接待外使进行狩猎、比武。 此次比武不似以往,不仅有各营兵将还有使团。与以往在校尉场举行的惯例不同,此次比武选在北苑,是狩猎的上佳场所,真正的皇家园林,林密草深,皇帝特许才得以射猎比武。 场地里临时搭建了看台,各方帐篷排列整齐,士卒巡逻防守严密。 岳明归刚从嘉宁帝的帐篷里出来,看着不远处的一顶帐篷,那是卫骐的。自从卫札死后,大理寺几次拜访,明里暗里都注意着,他也就低调许多,很少在人前露面。 岳明归无声嗤笑,似一只大猫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便觉一道目光有如实质落在自己身上。 是须卜各,虬结的肌肉束于一身胡服之下,腰侧一柄弯刀,微微出鞘,在日光下闪着寒光。 威胁?呵。 岳明归移开目光,没有任何反应,散漫踱着步子回到了自己的帐篷。被无视的须卜各立于原地,阴狠的盯着那随风微微摇晃的帐篷,半晌才转身离开。 鼓声响起,号角长鸣。 须卜各嘶声大吼一声,携着众多武士合围,持弓追向前方奔跑跳跃的牛羊兔鹿。 眼见着前方的野牛进入射程,须卜各弯弓搭箭,手臂较力,箭矢携着疾风正中牛颈。野牛发了狂一样蹿蹦起来横冲直撞,须卜各驱马上前,收了弓弦,俯身反手就是一刀,寒芒一现,野牛跌倒在地,溅起一地泥水。 身边的匈奴武士发出一阵欢呼声,拉弓挽箭冲向惊恐逃窜的猎物,一时间欢呼、嘶吼、战马啼鸣、动物鸣叫声在丛林里交叠。 载着大堆猎物,须卜各满载而归,他离开席位,走到了看台边,注视着远方密林山丘若有所思。 岳明归一向坚持不做费力不讨好的事,端着糕点果干塌上一躺,不去费力狩猎弄得一身土。韩山持着腰牌进来,附在岳明归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又从怀里拿出包着两根干枯草叶的纸包…… 狩猎结束,休整一晚。演武场上匈奴自然提出了比武切磋。 岳明归找了个理由离开了看台,再次回去时,比武已至热境,喊声四起,须卜各已经上台了。 可接连几位武将上台不过半柱香便都落败。 “如今的兵营真是……越发落败。” 岳明归暗叹一句,难怪对匈奴屡次骚扰边境隐忍不发。军国大事,可如今大雍的军营派系林立,只顾着权利平衡,腐烂自根茎上生,哪里还顾得上边境。 台上须卜各持刀而立,已无人再上台应战。他半露胸膛臂膀,仰天嘶吼一声,转身看着岳明归的方向,面无表情,但杀意明显。 底下有匈奴使臣见状高声喊喝: “可还有哪位将军愿意上台一试啊!?” 底下寂静无声,许是被须卜各镇住了。他是真正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猛将,只萦绕周身的杀气便是这散漫军营中的小将不能比拟的。 浅色幽深的瞳孔瞥着人群,依旧无人应战,须卜各嗤笑一声,单手一横,便要下台饮那得胜酒。此时,却听得人群中晃悠悠懒洋洋传来一句: “慢着。” 须卜各脚步一顿,脸上横肉一扯,露出点狞笑来,刀疤也随着扭曲一瞬,仿佛活了过来。他回身注视着缓步登台一身长袍的岳明归,哪里有半分比试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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