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什么都明白,但又什么都舍不得。 他才不好,他一开始只是出于怜悯,救起了一只落水的幼犬,后来这幼犬总是跟在他的身后,他又想,自己不如想办法让他活下去吧。 再后来......他看出了对方眼中藏不住的痴迷与欲望,本应制止,但若是人心可控,这世上便再没有痴男怨女。 “哥哥还是没有明白,”萧厉阻了他的话,“我示弱,是想得到哥哥的怜惜;我可怜,是想得到哥哥的护佑;我接近哥哥,是为了得到哥哥。” “不管是良师还是益友,哪怕是低微的宠物,这都是我接近哥哥的方式罢了。”为此,他愿意不择手段。 从始至终,他想要的只有沈怀玉。 若是沈怀玉不搭理他,他也是会想到其他办法的。 “哥哥第一次见我,是在学堂是吗?但那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哥哥。” 这是萧厉从未对沈怀玉说过的,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他将两人相牵的手拉到眼前,低头落下了一个吻。 情不知所起,早已入骨。 “哥哥还记得,初次进宫时,你迷路之后的事吗?” 世家子弟入宫陪读,也是要让皇帝过过眼的,正逢春三月,皇子们也偷偷跟在后面看自己未来的伴读。 萧厉是没有伴读的,他只是路过,却下意识停住了脚步,一个人策马扬鞭,衣诀翻飞。 那人骑马过来了,他慌乱的垂下头,害怕对方看见他颜色奇怪的眼睛。 “你好,我迷路了,你知道坤宁宫怎么走吗?” 白衣少年坐在马背上,声音温润,如玉珠轻撞。 萧厉低着头,心里莫名紧张,他的视线只能看到对方踏在马具上的无垢白靴,他抬起手,胡乱指了个方向。 “多谢,我是沈家沈瑾,这是我的谢礼,小郎君可收好了!” 萧厉的怀中落下一枝桃花,花瓣扫过他的脸颊,带来一阵痒意,花香落了满怀。 还未等他拒绝,少年策马离开,萧厉抬起头,瞥见了那人的侧脸。 他原是不懂诗的,但几乎是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从前在窗脚下偷听时,先生讲课时的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从此,少年的心上也落下一瓣桃花。 萧厉回到冷宫,将那桃枝插入泥土,每日细心修剪,一年后竟也长成了一棵桃树。 又是一年春三月,桃树上繁花盛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而他也在莽撞地翻窗捡纸时,撞入了一个人的眼中。 “你在干什么?”熟悉的声音响起,少年步步走来。 身姿出尘,朗月入怀。 “我想......从纸篓里捡些纸笔回去。”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害怕看到轻视的目光,却见赠花少年眼带笑意地看着他。 忽而一阵春风过,桃花开了。
第48章 枯枝生春 沈怀玉从不知道,那冷宫里的桃树竟然与自己有着这样的缘分。 他忽然想起从前在家闲来无聊,偷看下属藏起来的话本时,曾看到过的一句话。 或早或晚,有的人生来就会遇见。 而他只是在路上骑马时,随手折下了一枝桃花,却不料,枯枝生春。 “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沈怀玉的手被萧厉紧紧地攥在手心,本应是感觉到疼的,但仅仅一瞬,萧厉便松开了紧绷的手指。 “我只是想要哥哥知道,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不要再消失了好吗?” 不要再离开我。 萧厉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沈怀玉知道承诺最是不可信,更何况他的身体已几近油尽灯枯,但眼下他却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哄哄他吧,沈怀玉在心里叹息一声。 “好,不会再消失了,你不是已经将我锁住了吗?我跑不了的。” 沈怀玉将方才萧厉解下的镣铐交付到他的手中,萧厉将它放在一旁,“说好的让哥哥出去走走,我不会食言。” 两人秉烛夜谈,已至深夜。 萧厉顾惜着沈怀玉的身体,率先歇了话头,为他整理好床被。 沈怀玉醒来的时候,听见身旁传来穿衣的悉悉索索声,他睁开眼,正好看到萧厉背上那些狰狞的伤疤。 他半眯着眼,蹭过去了些,艰难地将胳膊从身上裹着的被子里抽出,指尖抚上萧厉背上粗糙不平的疤。 萧厉没回头,手却准备无比地捉住沈怀玉的手腕,“别摸,很痒。” 说着另一只手飞快地将衣服提起来,唯恐沈怀玉多看几眼。 那些伤疤,即便是在镜子前的自己也是不愿多看一眼的,这样丑陋的存在不能脏污了哥哥的眼。 沈怀玉刚睡醒,脑子还有些迷糊,萧厉不让他碰他便不碰了,他裹着被子又往那边滚了滚,额头抵在萧厉的腰上。 “你要去哪?”,还带着鼻音。 萧厉回身,看见沈怀玉跟只蚕蛹般靠在他的身后,询问时连眼睛都是闭着的,萧厉没忍住,无声地笑了笑,又用手摸摸他的额头。 “有点事要处理,你接着睡吧,春红就在外间,要出门时唤她就好。” 交代好后,萧厉留恋地整理好沈怀玉额前被他揉的凌乱的发,起身离开。 阿卡纱寄来了回信,他得去看看。 室内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渐渐消散,沈怀玉睡不着了,他坐起身,薄被从身上滑落,也不知是起身地太快还是怎么,脑内传来一阵眩晕。 沈怀玉扶住额头,眼前是被子上的锦纹,那暗金色的图纹在他的眼中模糊了一瞬。 他蹙起眉,这可不是个好征兆。 沈怀玉将床头萧厉走前为他叠好的衣物慢吞吞地一件件穿上,走到桌边,扶住桌角,等眩晕感过去后,沈怀玉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未送进口中,又突然咳嗽起来。 不得已,沈怀玉放下水杯,用手捂住唇,喉间涌上一阵腥甜,又被他强压下去。 不能将血咳出来,萧厉的鼻子很敏锐,会闻到的。 沈怀玉饮下口茶,勉强将那喉间血强压下去。 喝得急了些,他被呛到,捂着胸口咳嗽起来,沈怀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露出点嘲弄的笑来。 真是狼狈啊。 春红正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她坐在大厅,听不见屋内的动静。 等沈怀玉穿过暗道从屋内出来时,春红被这脚步声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可算是起了。” 沈怀玉依旧在面上做了易容,春红只知道他是殿下的朋友,可能是不那么正经的朋友。 毕竟这几日,这位“朋友”可是一步都没有离开殿下的寝殿啊。 “殿下让我陪着你出门走走,你想去哪?”春红百无聊赖地揪着自己辫子上的红绳,问道。 “去集市上走走吧。”正好他得去传点消息。 沈家虽然没落了,但以往建立的情报据点却还是有人的。 只不过,这些地方很是分散,且鱼龙混杂。 “你你你!你居然要去青楼!”春红惊得瞪大了眼,急得跳脚,“不行不行,殿下要是知道了,是会撕了我的!” “这只是品酒听戏的地方罢了,”沈怀玉见春红还是一脸抗拒,又道,“你不说我不说,谁又会知道呢?不若你去旁边逛逛,我听完曲就来找你。” 春红思索片刻,连连摆手,“我才不信你,你就是想要支开我,我要和你一起进去。” 沈怀玉带着春红走进醉花楼,他若是想支开春红,有的是办法。 刚进去,春红就被里面新奇的陈设吸引了目光,早在沈怀玉进楼,接待的老妇人就认出了他腰间的玉佩。 看见对方身边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对上了沈怀玉的眼神,老妇人知道这是想让自己带走这姑娘。 几位身姿曼妙的姑娘走上前来,春红本以为是来寻沈怀玉的,谁知这几位竟是向自己走了过来。 “姑娘,你这脸蛋可真漂亮,想不想让姐姐再给你打扮打扮?” “小美人,姐姐那里的刺绣可比她屋子里的脂粉好玩多了,不如来瞧瞧?” 春红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整个人被埋在姑娘们的香味中,脑子也被熏得晕乎乎的,耳朵里全是她们娇软的声音。 等她回过神来,身旁的沈怀玉早已不知所踪。 沈怀玉轻车熟路地拿了杯身旁小厮手中托盘上的酒杯,七拐八绕地走进走廊深处的房间内。 屋内红纱垂落,红纱后有个身影正在扶袖煮茶,袅袅茶香丝丝缕缕地飘来,萦绕满室。 “这位客人,何不进来喝口茶歇歇?” 那女子开口道,语带笑意。 “东边飞鸟盘旋不落,西边落日势颓,姑娘,此局何解?” “天圆地方,又不止这两个方向,其他的再不成气候,纠结成一团乌云,下一场雨也足够了。” 云裳起身,双手捧茶,步步走来,“公子,一别经年,你果然无事。” 沈怀玉伸手接过那杯茶,“时间紧迫,云裳,我得麻烦你替我做三件事......” 萧厉今日烦躁得要命,看完回信后还没来得及回复,就被谢小将军给约了出去。 他们是在战场上认识的,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这谢小将军什么都好,唯独爱花天酒地,不过好在谢家家风森严,他也不敢做出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情来。 不过,这好不容易回了京,可不得吃好玩好,一个人又没什么意思,谢小将军便叫上了萧厉。 当年在尸海里,就是谢小将军将重伤的萧厉一步步背回了营,萧厉强忍着不耐,捏着鼻子和谢乌衣坐在香气环绕的包厢里,听着屏风内的琵琶女弹曲。 谢乌衣知道萧厉不喝酒的毛病,特意给他要了壶茶水,原以为只是听曲,谁料房门推开,竟又走进了几位姑娘。 “谢将军,你可算来了,这院子里的春花都快谢了。” 青衣女子暗送秋波,拾起桌上的酒壶为谢乌衣添酒。 其余女子也纷纷围坐着,给萧厉和谢小将军喂水果。 萧厉拂袖挡开,“不用了,多谢姑娘。”姑娘们被拒绝了也不生气,只是痴痴地笑,“谢郎君,你这朋友可真有意思。” 萧厉不耐应付,起身离开,出门透气,还没走几步,突然听见隔壁的包厢内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们醉花楼这新来的女子琴弹得真是不错,只是这脸为何用纱巾遮着,难道是我不配一睹芳颜吗?” 新上任的任家家住坐在其间,神情不虞。 一旁伺候着的云裳连连给他顺气,“哎哟,任大人这说得又是哪里话,只是这女子面貌实在不堪,怕冲撞了大人。” 任家主刚上任,族中本就有不服他的人,现在他出来喝个酒竟然也有不顺他意的。 他酒意上头不管不顾,直接起身掀开眼前的垂帘,莽撞地伸手去揭对方面上的纱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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