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厉低着头,自己如今连与沈怀玉一同出现的资格都没有,连见一面都只能偷偷摸摸,这样的自己,又怎么敢奢求更多呢? 是他唐突了。 “......没什么,只是看见哥哥屋内烛火晃动,想来看看罢了。”萧厉将弄脏的手帕收入怀中,“这个我洗干净再还给哥哥吧。” 还不等沈怀玉反应,这小子就又从窗户溜走了。 沈怀玉纳闷地将窗户关上,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兴许是昨日第一天狩猎给了皇帝不好的体验,第二日他也不再有兴致,只是让侍卫处理他昨日的战利品。 篝火上架着烤肉,皇帝命人原地摆了宴席。 大家围坐着,侍从们为他们端来拷好的肉食、倒上清酒。 沈怀玉深知自己的酒量,不敢再碰,他的视线与不远处的萧厉交错了一瞬。 见他没有碰酒杯便又移开视线。 吃肉喝酒还不够尽兴,一位将军起身给大家舞了一段剑舞,在场一片叫好声。 文官们不服气,他们舞剑射术不行,但他们擅长玩文字游戏,当即有文臣便吟了句行酒令。 接了几句后有人直呼太难,萧仲伯提议道,“不如我们来玩对对子吧,这个简单还有意思。” 陈皇后坐在座位上默默扶额,自家这傻儿子就知道吃喝玩乐,现在分明是挣表现的最好的时候。 “对对子有什么意思,不如来对诗,由一人出一句,看谁接的最好。”陈皇后笑着开口补救道。 沈怀玉正低头看脚边的蚂蚁搬家,胳膊突然被萧仲伯撞了一下,“怀玉,该你出诗句了。” 萧仲伯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沈怀玉定是在走神,连忙小声提醒。 沈怀玉抬头,也不知怎得,突然想起昨晚萧厉走后他关窗户时,无意中瞧见的那轮月。 他摩挲着酒杯装着思索片刻后扬声道,“我这句子简单,但可不好对,诸位听好了。月是天上月。” 当即便有一位朝臣举杯接到,“花是春日花。”但总觉差了几分意思。 一连对了好几句都对不出那意味,沈怀玉笑着摇摇头,“看来诸位得各罚一杯酒了。” 沈怀玉将杯中清酒借着动作倒在衣袖上,随意找了个借口便躲清闲去了,这种类似于宫宴的场合实在没什么意思。 萧厉身为“隐形人”,便是提前走了也不会有人发现,他找到沈怀玉的时候,沈怀玉正赤着足挽起衣袖在溪中捉鱼。 不过他的动作很是生疏,动作还没比划好,鱼儿就已经游走了。 萧厉随地捡了根有尖端的树枝走上前,轻轻松松就插中了一条鱼,可那鱼尾拼命摆动,溅起的水花蹦了沈怀玉满脸,衣襟也湿了一半。 沈怀玉没好气地看着他,“谁让你来打搅我躲清闲的。” 萧厉将树枝丢在岸边,自知理亏,“我见哥哥走了,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也走了。” 沈怀玉佯装惊讶,“天哪,殿下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说和陛下吃饭没什么意思。” “是啊,沈大人一走,我的心魂也跟着走了,这么看来,哥哥莫不是什么精怪变得不成?”萧厉借着玩笑话,将心意半藏其间。 沈怀玉也不知听没听懂,只抬了抬下巴,“方才都没吃几口肉,现下想吃烤鱼。” 沈怀玉嘴叼且馋,颇不好养。 萧厉将几块石头围在一起,捡来树枝生火,随后将插中的鱼儿架在火上烤。 “可惜没带调料。”萧厉注意着火候,将鱼翻了个面。 沈怀玉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借火烤干湿衣,闻言默默地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萧厉。 萧厉打开一看,是盐。 “哥哥,你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个?”萧厉忍着笑,将盐小心的洒在烤鱼上。 但沈怀玉下一句话就让萧厉笑不出来了,“这个是萧仲伯偷偷塞给我的,因为他要去陈皇后那里,担心行礼的时候瓷瓶滚出来,就给我了。” 萧仲伯,萧仲伯,怎么又是萧仲伯!萧厉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真是阴魂不散。 “哥哥,其实那句诗我有一句可对。”萧厉翻着烤鱼,突然开口道。 沈怀玉看向他,笑问道,“那你方才怎么不说?” “这句诗只能说给哥哥听。”萧厉将烤鱼用洗净的树叶包好递给他,沈怀玉接过。 这时机实在和萧厉每夜设想的场景不同,溪流、清风、还有两人间烤鱼的香气,这场面实在算不上慎重。 但好像又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萧厉与沈怀玉的指尖相触,他不禁又靠近了几分,似是不明白他想说什么,沈怀玉的眼神难得有几分呆。 “哥哥一说我便想到了……不过出题的若是旁人,我大约也是想不到的。” 萧厉低低一笑,笑意在眼中的墨玉里碎开,翡翠有了得以见天光的裂痕。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般,“人是心上人。” 近在咫尺,却又触不可及。 月是天上月,人是心上人。
第29章 “如何梦我的?” 眼前少年人赤诚的心思,沈怀玉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远县那段日子是他性命垂危之时额外的纵容与放肆。但再如何放肆,回到京城,他依旧是那个光风霁月的沈家大公子。 在他所设想的路中,从来都是中规中矩平坦大道。但人为什么要走既定的道路?为何不能凭着心意,换条道走呢? 路应该是随着他沈怀玉走。 沈怀玉接过烤鱼,隔着树叶感受到了掌心的滚烫,“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你送我烤鱼,我又该回赠你什么呢?” 他状似认真的思考了片刻,又作罢地摇摇头,“算了,等我们回去之后我再想想。”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萧厉再傻也听得出沈怀玉言语间的松动之意,可这“想想”究竟是不是他以为的这个意思,萧厉不敢胡乱瞎猜,但又忍不住瞎想。 他在沈怀玉面前实在学不会掩饰,眼神亮晶晶的,就差摇尾巴了。 “盯着我作甚?” 只撒了盐的烤鱼没什么滋味,不过胜在肉质鲜嫩,沈怀玉吃了两口就递给萧厉。 萧厉接过,“哥哥好看。” 沈怀玉向来是知道自己的皮相优势的,他挑眉,刨根问底般道,“有多好看?” 萧厉加了几根树枝,让火烧的更旺些,“......每夜都会入梦的那种好看。” 话还没说完,耳朵倒是先红了一半,又怕沈怀玉觉得他轻浮孟浪,萧厉连忙道,“我是开玩笑的,哥哥别放在心上。” 沈怀玉眯着眼打量他,萧厉的身量早已超过了他,挽起的衣袖露出结实的手臂,眉眼锋利,不笑时像是含着刀芒。 真的长大了。 沈怀玉看着他慌乱的模样,不怀好意地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语气自然,“是吗?” 萧厉以为接过去了这页,松了口气,谁知对方慢悠悠地接着道。 “那你是如何梦我的?” 萧厉偏头,便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眸子。他答不上来,眼神躲闪着,手上的烤鱼都差点掉在地上。 “嗯?问你话呢。”沈怀玉看出他的窘迫,伸出指尖勾了勾他的手腕,那细微的触感惊得萧厉差点从石上摔下去。 看到他这反应,沈怀玉捧腹大笑,笑完只觉腹部抽痛,好久没这么放肆地笑过了。 萧厉表情无奈,见沈怀玉揉着肚子,他坐过去将手轻覆在上,带着对方的手,慢慢按揉。 萧厉鸦羽般的长睫掩住眼底的神色,沈怀玉见着心痒,正想伸出指尖碰碰,就听见萧厉低声道,“哥哥,别玩我了。” 那声音很轻,带着求饶的意味。沈怀玉恍神,倒是有几分像萧厉小时候撒娇的样子。 萧厉从小性子冷,被逗得狠了也不会生气,只是会小声哀求他,哥哥,别再玩我了。 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时,也只会轻轻拽一下他的衣袖,不言不语的,让人心软得不行。 不过,沈怀玉面上无动于衷,这可和小时候的情形不一样了。 “你倒是会混说,分明是你先提的,我只是顺着问了两句,怎么又成我玩你了?” 萧厉说不过他,将额头抵在沈怀玉的肩上,带着点耍赖的意味,“......哥哥分明知道的,知道还问,就是在玩我。” 沈怀玉被他这“道理”气笑,没忍住揪了下他的马尾,“你胡说,我才不知道。” 萧厉抬头,头发扫过沈怀玉的指尖,他蹲在沈怀玉坐着的石前,仰头看着他,“在梦里,哥哥最喜欢用这只手,抚摸我的脸颊。” 萧厉执起沈怀玉的左手,抚在自己的脸旁,他喃喃道,“哥哥还喜欢用指尖挑起我的下巴。” “还有呢?”沈怀玉的左手被他牵制着,空闲的右手闻言勾了勾他的下巴。 还有......萧厉突然倾身靠近,沈怀玉瞳孔紧缩。 在距离对方的唇只有一线距离时,他终究是克制地向后退去。 萧厉用指尖挑起沈怀玉肩头上的一缕发,低头在青丝上落下一个隐忍的吻。 . 他们一前一后的回来时,皇帝和其余几位皇子早已又入了深林。 经由昨日一事,沈怀玉勒令萧厉不准单独行动,最好便是老老实实地呆在房中。 萧厉这边倒是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但最要命的地方却出了差错。皇帝遇刺了。 原本这次狩猎,战果颇丰,皇帝龙心大悦,下令让群臣来分食。 就在众人齐聚之时,人群中忽然有人起了异变,刀尖指向了人群中的帝王。 有眼尖的大臣注意到刀尖脱鞘时折射到骄阳的那一抹刺眼的光,慌乱喊道,“有刺客!” 这一声惊得众人脚步杂乱起来,人挤着人,萧厉早在异变发生就反应极快地来到沈怀玉身边。 左右的护卫上前,那人如同游鱼一般,躲闪之后直直地刺向皇帝。 沈怀玉推了萧厉一把,使了个眼色,萧厉意会,飞快上前,凌空一跃,一脚将直刺的刀尖踢偏。 那人见势不对要跑,被沈怀玉一箭射在腿上,跌坐在地。 皇帝阴沉着脸,看着这刺客被护卫压下。 彼时的萧厉还挡在皇帝面前,皇帝拍了拍他的肩,眼神极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移开,“将这人押下,朕亲自来审。” 闹剧般的荒唐结束,听闻有刺客时,其余皇子都是下意识后退,深怕殃及自己。 萧仲伯倒是想去护驾,可人太多,他被四散的大臣给挤在了一边,等他扒拉开人群后,事情已然结束。 明眼人都看出,那刺客分明身手拙劣,但凡有个人早点将人制住,皇帝也不会受惊。 但只有这不受宠的六殿下,危急关头挡在陛下面前,倒是当得起一个至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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