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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灯续昼

时间:2023-10-26 00:00:21  状态:完结  作者:徐字冰

  骆长寄一开始并不知道他的薪资要比跑堂的低上整整一倍,因为他那时已经换上了一身相比起从前要体面得多的衣服,没有破陋补丁,颜色也鲜亮,他很满足,只想着日日像现在这般,每天挂着一模一样的笑容来回来去。

  骆澧便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他身上穿着看上去料子就很好的衣服,一个人走进店中。骆长寄看见他的时候心里其实有些高兴,因这些富贵人家出手向来大方,他除了那点微薄的薪资还能拿到些别的外快,这样他便能给自己买一本《三字经》。

  正店中哪怕是小二也识字,他却不识字,客人点了菜他都只能硬记,却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抄在小本上。

  相比起多拿些钱,他更渴望的还是能识字。

  他有一个秘密从未同其他乞儿讲过,那便是,他并非如他们一般,手头一点属于父母的信物都没有。

  他有张写满了字的书信,虽然在常年的逃亡流浪中难免破破烂烂,字迹不全,但骆长寄还是将其好好地收起来放在身上。书信中还包着个看上去怪漂亮的坠子,他看不出有什么价值,但也不打算拿去换钱。

  他直觉这两样东西兴许是他与这世界保持着联系的唯一信物,除此之外,他孑然一身,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

  他不顾另一个跑堂的眼色,先一步冲到了骆澧的桌旁,用自己稚气未脱的声音糯糯地道:“客官想点些什么?”

  骆澧沉吟片刻,指着一页上的杏仁酥低下头对他道:“给我来一个这——”

  然而他看着骆长寄突然就不说话了。

  骆长寄偏过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不知道他为何死盯着自己却不继续点餐。

  他不知道自己方才的动作是如何触碰到了对方的那根弦,骆澧猛地站起身,又发觉自己比骆长寄实在高出太多,只得尴尬地弯下腰,问他:“你是谁家的孩子?”

  从来没有人问过骆长寄这样的问题。他自记事起便不记得爹娘什么模样,手头属于他爹娘的东西更是少得可怜,甚至那些东西是否真正属于他爹娘他都不能确定。

  因此他诚实地回答道:“我没家。”

  此言一出,骆澧看向他的眼神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他道:“你耳边这颗痣……”

  若是他不说,骆长寄根本不晓得自己那处还有一颗痣,听他指出才莫名地用手摸了摸耳垂,只觉得面前的男人令人困惑得紧。

  可下一刻,骆澧便用一种奇怪的语气道:“我认识你娘,她……曾经应该是我妻子。”

  骆长寄懵懂地看着他。妻子,那就是这个男人的老婆。老婆还有曾经是一说么?那自己又是什么?对方的儿子吗?

  他仔细看了对方一圈,确定他同自己的长相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以后,认真地道:

  “我不认识你。”

  骆澧的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缩了回去,看他的眼神也没有方才那么炙热了。

  但过了一阵子以后,他看着骆长寄,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跟我走吧。”

  骆长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跟着骆澧一起走。

  也许是对方的口气不容置疑,也许是掌柜的听到这个衣着光鲜的男人肯要自己这个小扫帚星后欢欣鼓舞地点了头,也许只是因为他在北市流浪了太久。

  他不在乎骆澧是不是自己的爹,甚至不在意他会不会待自己好,他只是觉得这个男人看上去买得起《三字经》,家里的房子也能有一处房檐供他避雨。

  事实证明果真如他所料。

  骆澧将他带回了自己漂亮的宅第中,宅子里里有个长了一双细长上吊眼的女人,身边还跟着个比他还小些的男孩,躲在母亲的衣裙后,用怯生生的眼神望向他。

  女人嗓音尖细刺耳,她毫不客气地疾步上前,随后同骆澧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争吵,直接导致那天骆澧一个人在房中用饭,而这一行为令女人更是大为光火。

  在他们争吵期间骆长寄知道了这个男人的名字,还知道了他官拜兵部侍郎,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官。

  但这个大官为何会顶着妻子的不认同,硬是将他这个烂泥坑里爬出来的穷小子带回自己华丽又漂亮的家里,事后又对自己全然不管不顾,骆长寄只能理解为他脑子坏掉了。

  骆长寄在骆澧的府上住下后,他才知道骆澧不仅仅脑子坏了,还惧内。

  骆夫人是个高门出身的娇小姐,骆长寄看不出她对骆澧有多么深爱,但骆夫人极其厌恶府上出现除她以外任何女人。她好像认定了所有女人看见骆澧之后都会痴迷不已,一举一动都是为了勾引骆澧将她娶回家当平妻。

  因此,哪怕是侍女端着花盆走过院中多看了老爷一眼,骆夫人都能劈头盖脸地骂她是狐媚子下贱要撵人出门。可是在府中有客人到访时,她却一洗刻薄的嘴脸,俨然一个端庄慈悲的当家主母,好像那个乐于折磨仆从的刻薄女人从未存在过。

  与其说骆夫人看不惯骆长寄的一言一行,不如说她对他这个人的存在本身便恨之入骨。

  自然而然地,骆长寄不配和她嫡出独子骆朗一起读书。

  骆长寄有些不愿意。他入府后,骆澧哪怕有心给他些碎银,也皆被骆朗这个耳报神偷偷说与骆夫人去,骆澧给骆长寄的闲钱便被搜刮得连一个铜板都不剩。

  骆长寄无法,只得偷偷取出点自己从前积蓄的几个钱,去北市买了本粗制滥造的《三字经》,上面的字写得都歪歪扭扭,骆长寄亲自誊抄一遍都更好看些。

  骆府有为骆朗特意聘请教书先生,骆朗读书懒怠,先生布置下来的课业也常常丢到一边。骆长寄经常趁骆夫人不在的时候扒在书斋外边偷听,再沉默地捡起骆朗不要的书卷,一个人缩到小屋子里,一字一句地读。

  久而久之讲课的先生也发现书斋外那个瘦弱的影子,便同骆夫人提了一嘴。骆夫人当着先生的面笑意盈盈,当晚却将他关进了柴房里一天一夜不给水饭。

  她好面子得紧,怕先生第二日问起骆长寄,早上起来又只好叫人把他放出来。

  不知从哪一天起,骆长寄逐渐长大,相貌也褪去了些从前的稚嫩,眉眼也愈发清晰明朗,骆澧看见他时,便时常失神地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在隔着他看着谁一样。

  骆长寄出生以来净靠着别人的眼色吃饭,因此看出骆澧的不同也并不意外。然而骆夫人却无师自通,对丈夫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都洞若观火。

  那是骆长寄进府后挨得最狠的一顿打,他相信自己有几根骨头肯定断了,耳鸣时还听见骆夫人恨得牙都咬碎,说着什么下作娼妇生得小杂种,自己烂了心肝才会替别人养儿子云云。

  骆长寄头重脚轻,到最后浑身除了刺骨的疼痛已然没有任何知觉。

  待骆夫人出够了气,她勒令下人趁着夜色晚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骆长寄扔出去,隔日便告诉老爷是骆长寄自个儿走丢了,老爷不会说什么。

  他感觉到有两个人一个扶着他的胳膊另一个抬着他的腿,二人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小声道:“……就扔这里怎么样?”

  “就这样吧,他都被打成这副德行,谅他也找不回骆府的路了。”

  骆长寄能听见水声在他离他不远的地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荡漾浮沉,他冷静地想道,这里大约便是阆京码头的断桥边了。

  他若是再往边上翻两圈就能沉入水底,他这一辈子也就算是解脱了。

  他开始认真地想自己出生到现在是否有遗憾。

  在骆长寄还小时,也不能免俗地有过心里满怀肿胀的羡慕的瞬间。有时是看到同他年纪相当的孩子骑在父亲的脖子上骑大马,有时是温婉的妇人将孩子搂在怀里亲吻额头。

  可是他如今已是半大少年,早就不做盼着父母有朝一日会从天而降把他接回家的那种梦了。

  他偷偷读了几年书,如今识得不少字,那两张书信中的字他也识得不少,只是因缺失了一半,只有一句他能勉强看清。

  【“吾儿阿念若见此信,请务必”。】

  信件在这里断开,但他从中获取了一个最有用的信息。

  他有名字,单名一个“念”。

  他很喜欢这个字,好像能听见一个温柔清淡的女声靠在自己耳边,一遍一遍地叫。

  小念,阿念。

  思及此处,骆长寄不再试图挪动身体。

  他什么也不曾有过,自然也什么都不惧失去。若是有好心人想将他葬了,至少能在墓碑上为他留个名。

  骆澧某日来看他时,曾经兴致起来想为他取名,然而骆夫人又是哭闹又是跳脚,骆澧无法,只得将此事搁置。因此他在府中一直没有名字,骆夫人想起他来就叫他小畜生,府中下人常常议论,聊起来时有的跟着骆夫人鹦鹉学舌,有的也叫他“那个不爱笑的孩子”,“那个小乞丐”。

  但他都快死了,也无需在意骆夫人如何作想。既然他有名无姓,终究遗憾,那不如偷个骆字作姓氏,也算是不枉他在骆家呆的这三年光阴。

  多好,他已经是一个有名有姓的人,还有什么不能满足呢?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一阵极为轻微的脚步声。那声响猫儿似的,若不是他人之将死,多半也不会听到这样的声音。

  如今早过子时,除了黑白无常,谁会走近他呢?

  下一刻,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掀起了他过长的额发,覆在了他额头上。

  黑白无常也会有体温吗?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黑白无常竟开口了,声音清冽,比方才响在他耳边的水声要更沉寂和悦耳,还带着些骆长寄无从判断的情绪:“……烧的很厉害。”

  那双手并没有碰到他的身体,但是骆长寄能察觉到对方在一处一处检查自己的伤势,巡逻到一半时停住,声音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薄怒:“肋骨也断了两根。”

  骆长寄有些好奇,明明断的骨头长在自己身上,这人为何听起来却一点都不高兴,要知道骆夫人吩咐下人打自己板子的时候,笑得可是前所未有的开心。

  下一刻,他被人轻柔地打横抱起来。一只手挽在他的后背,另一只贴着他的膝弯,完美地错开了他断了的骨头,因此他并未感到分毫不适。

  骆长寄用尽了力气,堪堪将眼皮掀开一条缝想看清这个奇怪的人生得什么模样。

  但那人生得个头很高,他努力看清了那人突出的喉结,线条流畅的下颌线,还有抿得紧紧的嘴唇。

  他看不见对方的眼睛,却隔着对方宽阔的臂膀同天上的明月撞上了视线。

  那日的月亮很大,很圆,柔柔地将他揽进自己的怀抱。

  直到此刻骆长寄才想到,大约不是黑白无常显灵,是月神亲自下凡要将他带回到天上。

  *

  等他第二次睁开眼睛时,他已经被裹成个满是膏药的白粽躺在了骆府属于自己的那间小破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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