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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想到自己帐中还有些剩了的菜食，忙回去拿了些递到小雪嘴边。小雪嗅了嗅，倒是一点也不挑食，俯身啄了几口。 当服侍臻宁的朔郯侍女从帐外走来时，臻宁动了动，小雪被她妥帖藏入了怀中。 朔郯侍女看见王妃正坐在石头上吹箫，颇感兴趣地凑过去笑道：“王妃，吹箫就这么有意思么？” 臻宁愣了愣，微笑地道：“其实也就那样，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只是习惯了以后，吹上一会儿，心中会安静许多。” 朔郯侍女道：“那相较剑术呢？王妃的剑术，就连三塔吉（殿下）都夸，说在朔郯女子中，也没有几个比得上王妃的！” 臻宁垂着眼，慢慢地道：“剑术，乃立身之本。洞箫……” 大昶喜爱乐曲，哪怕皇室子弟也个个通晓音律，而北燕的臻宁郡主更是以一手出神入化的洞箫扬名天下。也正因这份名气，她也曾几次随翊王出使别国，交流乐曲心得，在中原皇室中，像她这样的贵女并不多见。 只是中原的人们并不知晓，这位后封琅安的公主纤细的指间遍布着的是常年习剑而来的刀茧。 “几年前，足不出户，幸得名家指教，也能凭着箫音得以走出宫门。此物从前于我更像工具，如今偶尔消遣，倒也不差。” “您何不吹给塔吉听听，塔吉很喜欢中原乐器，届时夫妻和鸣，不是美事一桩吗！”侍女兴致勃勃地道。 这时春盏从帐中走出来，见那朔郯侍女始终不走，清了清嗓子道：“王妃，大妃要您觐见，奴婢替您更衣罢。” 待臻宁终于脱离朔郯侍女视线，她才将可怜兮兮的小雪从怀里放出来，轻声安抚片刻，方拆下信笺来，珍重地读起来。 良久后，她轻笑一声道：“先生倒是了解我们这位陛下，翕亲王是个什么东西他心中一清二楚只是懒得计较，只有牵涉到他皇家天威以及自身利益时才会真正动怒。” 她虽然在微笑，但春盏能看出她并非真正的高兴，道：“帝王大多如此。但他们既听不懂箫音，也欣赏不来剑术，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臻宁自然明白春盏是在安慰自己，笑着嗯了一声：“这句话是从长寄先生那里学来的吧？” 她忽然就这么想起在南虞时的一个那样普通的午后。骆长寄刚同自己杀完一局棋，正闭眼假寐。而她同骆长寄的关系虽并未进展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她也着实想不到骆长寄会和谁无话不谈），但也时不时同彼此闲聊一二打发时间。 那时她毫无怯意地问骆长寄：“感觉先生较起从前似乎柔和了许多，是因为安澜君吗？” 骆长寄抬眼看她，臻宁朝他眨了眨眼：“我一早就告知过先生，我在北燕皇宫中数年，也就仅仅学到了些察言观色的本事。” 骆长寄不置可否，因此臻宁知道这是容许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因此她道：“先生想必真的很在乎安澜君，此前才会随同我一起前往南虞吧。” 她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说：“先生可别拿照言从前施予您的恩惠来哄我，我一个局外人，自认当不起先生的涌泉相报。” 骆长寄用难言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道：“你倒是敏锐。这点心思要是用在自己身上可不愁前程。” 过了好半晌，他才再度开口，嗓音沉静：“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惜花五年时间也要拼足一口气来南虞吗？” “为什么？”臻宁问。 “从前曾有教我读书的先生，说我这个人生性偏激凉薄，这种天性，磨刀挫骨也很难去掉。” 骆长寄顿了顿，用臻宁从未见过的，冷静到骨子里的态度道： “我自小便知道，凉薄之人留不住任何人为我回头，因此，难得有个回头看我一眼的人，我便绝不会在原地等候。” 骆长寄此言一出，臻宁亦有好久没开口。骆长寄适当地转移了话题道： “倒是你，我早便提醒过你，若是要我出手，翕亲王就算是有心，也无法翻身了。想必你知道这一点。” 臻宁轻声说：“我知道。我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 坐在王妃帐中，闭着眼睛任凭朔郯侍女往她的头上佩戴金饰时，臻宁依旧如是作想。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忙的要s，如果有错别字什么的欢迎捉虫！ 第93章 游清渠赶到阆京时，是一个格外晴朗的好天。 骆长寄听田小思兴冲冲地来报告说神医早晨刚到现在正在院子里头赏花，他立刻放下书本，毫不迟疑地朝花开得最繁盛的院子奔去，果真在里头找到了他家那位老顽童。 游清渠抬起山茶花枝放在鼻间轻嗅，似乎早就听见了骆长寄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回身朝他一笑：“花草养得都还不错啊。” 骆长寄道：“山上那些花草还不够你看顾的？” “那不一样。”游清渠轻巧地转过身，让肩头那只灰扑扑的小鸽子跃身到自己手中，朝他一递：“喏，在门口找到的，比小雪笨多了，呆在门口就不知道飞进来。” 骆长寄将鸽子腿上绑着的信件拆下来，凝神看了许久，半晌后笑了。 “你信上说，想要借着扶持陆骞上位的名头探秘国宗？翊王怎么说？” 骆长寄挥了挥手中的信，简洁的道：“想要我先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再同他谈合作。 “倒也未尝不可，有他这声承诺，倒替我省事了。” 半月后，翕亲王府。 “你说真的？皇兄当真在上朝时晕倒了？”翕亲王背着手急匆匆地在书斋中打转，一边十分焦急地询问着跟自己同一阵营的御史大夫。 今日轮到翕亲王休沐，这一场面他自然无缘得见。御史大夫道：“自然是真的，提前退朝后，皇上是被一堆内侍给抬下去的，事后有人去问姜大姑娘时她也闭口不言。我看，怕是要不好！” 翕亲王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沉默许久后又问：“太医们怎么说？” “下官也曾去问过。太医院似乎新进了个颇有名望的游太医，之前一直替皇上瞧病的楚太医都对他五体投地，对他的话比圣旨还信些。听那游太医所言，皇上如今沉疴难愈，尚且能用参汤吊着命，但能维持多久，便不好说了。” 听完这一番话，翕亲王心跳咚咚地响，就连御史大夫都感觉到了他的心境澎湃，试探地道：“殿下，您……” 他话音未落，便闻翕亲王仰天大笑三声，眼中竟有泪光闪过，御史大夫一时也噤声了。 “三十年！三十年了！我竟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他走到一面铜镜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面庞，苦笑着道，“而我却已经老了……” “殿下如今正当壮年，何须说这等丧气之言！”御史大夫义正言辞。 翕亲王没搭理他的马屁，双手缩在袖中沉思片刻，转身走向书桌：“何统领回来了吗？” “正在京郊营帐中，随时恭候亲王殿下差遣。” “好，好！”翕亲王连声道，“让他今夜就来见我！” 陆欣身体状态江河日下，倘若他还没老糊涂便知道在龙驭上宾前先一步将继位者或写或口述下来以便宣告，而翕亲王也十分清楚，在梁王势力如此猖獗之时，陆欣传位于自己的可能性趋近于无。因此，在他尚未下旨前先一步逼宫，乃是他如今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何少书乃京畿大营统领，自少时便同翕亲王交好，因而在夜晚二人密会后，翌日他便亲自划分一队精锐伴随翕亲王左右，在天色渐暗时出现在了宫门口。 皇宫前的城墙被团团火把照亮，原本还在打瞌睡的城门禁卫哆嗦了一下连忙直起身子，当他看见眼前的景象差点被吓呆了，结结巴巴地质问： “何少书，京畿大营非传召不得入宫，你今夜贸贸然地出现在此，是想反了吗！” 然而他并没有得到回应，因何少书根本不答，只是粗野地笑出声来，而他身后骏马上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禁卫颤抖着嘴唇，语不成句地道：“翕，翕亲王……你也！” 这很快就变成了他此生最后一句。雪亮的刀刃扫过他的颈项，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刀锋割断了脖子，好似一个破旧的玩偶一样躺在城墙上，眼神枯槁。 夜里的北燕皇宫被惊醒。火把伴随着势如破竹的马蹄声不绝于耳，照亮并踏响了整片皇宫。守护在皇城中的御林军伺机而动，其首领拔剑怒指翕亲王道：“翕亲王，我早知你有这样一天！ “我们御林军的兄弟们今夜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叛军接近陛下一步！” 翕亲王近乎大笑出声，将他们这些花架子兵扫视一遍后，奚落道：“统领，这又是何必呢？你我都知，我皇兄如今已无能干政，你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不若同我们一道杀进去，若是你御林军得力，等我坐上龙椅，尚可封你为王城的禁军大统领！” 御林军统领对他的空口画饼无动于衷，剑指他面容：“既然如此，就各凭本事吧！” 京畿大营乃阆京最为锐利的一把刀，这把刀从前归顺颂诚帝，如今成为了翕亲王的爪牙。刀刃一次次落下，血花在半空中泼洒，整座御花园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翕亲王同何少书一起，持刀走向朝歌殿。 “如今夜深，皇兄就算醒着，也是有心无力了。” “姜照言呢？我听闻她时常出入朝歌殿递送奏折。” “不用管，直接一起杀了。一个嫩丫头霸占着内阁的职位那么久，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 “说是在朝歌殿处理政务，嘁，谁知道一男一女在里头行什么龌龊之事！” “陆欣都那个岁数了，还能起来么？” “瞧你说的，那姜大姑娘还年轻，便不能自己坐上去伺候么？” 两人不约而同发出的yin邪笑声在殿门吱呀一声响后戛然而止。 翕亲王方才的旖旎心思瞬间去了大半，也不知是夜里的凉风还是看到黑暗中走出的人，令他不由得身心俱颤。 因为半开半合的宫门内，露出的是翊王陆骞似笑非笑的一张脸。 翕亲王同何少书对视了一眼，语气轻佻地道：“哟，这不是小九吗。大晚上的，怎么有闲心来王宫转悠？” 陆骞眼神微微错开，看向御花园中仍旧在同京畿大营的士兵浴血奋战的御林军统领。骆长寄今日特地请姜照言代为传话，要他今夜进宫守在陆欣身旁。 但无论如何，他也未曾想到骆长寄竟当真能算到他的皇叔会选择今日/逼宫。 他眼神一暗，并不答话，慢条斯理地道：“皇叔，待父皇醒来，等待尔等的唯一一条路，便是黄泉道。” 翕亲王咧嘴笑出一口白牙，不怀好意地道：“小九啊，想必你还不知道吧。你父皇已经没有几天活路了，倒不如让我这个做弟弟的来给他个痛快。你放心吧，过程很快的，他不会有一点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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