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香椿长芽的时候,除了那实在不爱的,村中每家都会去摘一茬这独属于春日的鲜嫩。 山上的香椿树大多矮小,伸手便能摘下。若是有那稍高些的,便得用镰刀将树枝勾弯,才能够到顶上的嫩芽。 连着下了两天雨,山里的景色也为之一新。溪水上涨,树木越发青翠,草地里的野花也纷纷冒头,端的是一派好风光。 香椿树生得散,好在每年都得摘那么几回,位置都记住了。两人边走边摘,刘雨是个爱说话的,一路上唧唧喳喳,又是谁家孩子干了缺心眼的事,挨了顿打,又是哪两家又吵了架,把村里最近的八卦说了个遍。 等到日头升高,两人才背着满满一背篓椿芽下山。 “方晴叔,我先回了。”刘雨朝方晴挥挥手,蹦跳着往家跑去。 方晴眼见着他进家门,方才回家。 时间还早,不急着做饭,方晴拿出扫帚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又把些受了潮的物件拿出来在院子里洗洗晒晒。 等方晴里里外外忙完,也到了该做午饭的时间。 香椿气味浓烈,喜欢的人恨不得一天三顿,顿顿都吃,讨厌的人对它是避如蛇蝎,闻之色变。 方晴和周其口味差不多,都挺喜欢吃香椿。 先把香椿洗净,捞在簸箕里控干水分,再拿两个辣椒洗净切末。香椿控干水分后,用热水焯一下,再过次凉水,捞出来切成小段放在一旁。磕两个鸡蛋打入碗中,搅散,再将香椿末、辣椒和盐倒入碗中拌匀。最后烧火热锅,油热后将菜倒入锅中翻炒,蛋液成形后撒着香葱提香便可出锅。 两个男人单吃一个菜有些不够,方晴又把前几天剩的半块冬瓜给切了,只加少许盐调味,做了个炖冬瓜。冬瓜味淡,与气味浓烈的香椿一起吃再合适不过。 午间用过饭,周其照旧往地里去,刚出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天色忽然就变了。 太阳被云遮住,天一下子暗了下来,风裹挟着树叶在空中飞舞,院中随处乱逛的鸡鸭也咯咯乱叫着跑回笼中,方晴赶紧收起在外晒着的衣被。 将衣被放进房内,转头出来时,天色更加阴沉。 浓墨般的乌云在天际翻滚,屋外晾衣的竹架也被风掀倒,方晴拿过挂在墙上的箬笠和蓑衣匆匆往地里跑去。 方晴赶到地里时,周其还光着脚在田里犁田,庄稼人在春耕时节,别说是下雨,就是下刀子,也得下地干活。这可是关系一年生计的大事,偷不得半点懒。 “其哥,”方晴边喊边招手,“我给你送雨具来了。” 周其闻声回头,急忙拎上农具上岸,接过方晴手上的箬笠蓑衣,催到“:赶紧回家,这雨一看就不小,别在路上淋着了。” 仿佛是应和周其的话,天边划过一道闪电,震耳的雷声紧随其后。 周其催着方晴赶紧回家,方晴嘴上应到,手上动作不停地给他整理好蓑衣。 “好了好了,理好了,赶紧回去吧,啊!”周其一把薅住系绳,推着方晴往回走。 “行行行,那我回去了。” 周其看着方晴走远,脸上挂着笑,摸了摸身上的蓑衣,捡起撂在地上的农具,转身下地,想着加把劲早些做完早些回家,没想到旁边地里的赵大一脸兴味地看着他。 “周小子,好福气啊,一盏茶的功夫还没到,晴小子就把东西送过来了,我这还不知道雨停前不知道能不能带上斗笠。”赵大打趣道。 周其闻言挑了挑眉,笑道“:我自然是好福气,赵哥你福气也不小!”说罢,朝着赵大身后喊道“:嫂子来了。” 赵大脸色一变,猛地回头,只见他媳妇正拿着把伞,抱着雨具在岸边看着他呢! 赵大媳妇笑着朝周其点点头,紧接着脸色沉了沉,看向赵大“:赵大力,你这杀千刀的,又在背后编排我什么呢?” “哎呦喂,媳妇!冤枉啊!我哪敢背后编排你!”赵大赶紧上岸,凑在自家媳妇身旁解释。 周其在一旁看了会赵大的热闹,又接着下地干活去了。 方晴一路跑回家中,前脚刚进家门,后脚雨就落了下来。滂沱大雨从天空倾斜而下,重重叠叠的雨幕遮挡住了视线,空气中弥散着雨时特有的土腥味。 方晴站在檐下看着这场雨,不禁有些担心,雨下得太大,地里的活就更不好做了。 一阵风袭来,凉得方晴打了寒颤。他回过神来,转身进厨房烧水熬汤,淋了这样大的雨,晚上必得洗个热水澡,喝碗热热的姜汤驱驱寒气。 雨下个不停,直到周其一身泥水回到家中,才渐渐变小。细密的的雨丝飘飘洒洒,远远望去,像是给群山披上一层轻柔的白纱。 周其刚一进门,就被灌了一碗热乎的姜汤,喝完姜汤,又被赶进厨房洗澡。 等周其收拾妥当后,方晴方才开始准备晚饭。 晚上吃烙饼。 中午还剩下一大半香椿。方晴先将香椿洗净,过热水后挤尽水分切碎,装进碗中后加些许盐调味。又舀出一碗面粉,加水和成面团,面团搓成长条后切成厚实的小块,用擀面杖将面团擀平,涂上一层薄薄的香油再裹入香椿碎。最后将面团包起来压平,放入锅中煎至两面金黄,便可装出。这时候的饼味道最好,表皮酥脆,内里劲道,再加上香椿独有的香气,周其一口气就吃了三张饼。 是夜,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周家屋里亮起了油灯,周其坐在榻上缝补衣服。 方晴趴在对面,眼角弯弯,看着周其将破损的袖口补好。 方晴与周其都是男子,本来都不会这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几年前两人互表心意后,方晴为此还特地和他娘学了几天,可惜这双能把锅铲使唤得虎虎生威的手,在小小的绣花针面前是屡战屡败,缝出来的衣物根本不能看。后来还是周其发现方晴手指上总有被针扎伤的痕迹,追问了几天才知道方晴在学针线活。再后来,周其也不知单独和方晴娘说了什么,每天雷打不动地去方家和方晴一起学针线。好在周其在这方面比方晴有点天分,缝补的衣物虽说不能和熟练的妇人相比,却也能看得过去。 方晴越回想,心里越是甜滋滋的,其哥从小就待他好! 他坐起身,一只手撑着脸,细细看着周其的眉眼。男子鼻梁硬挺,眉毛浓密而修长,微微上扬,英气十足。昏黄的烛火时不时跳动两下,在橘黄色的烛光的映照下平时冷硬的面容看起来都有些柔和。 “好了,”周其拿起衣服拍了拍,“阿晴你看看怎么样?” “其哥缝的和阿娘的一样好。”方晴撑着脸,眉眼弯弯,隔着张小桌子,针脚看起来和方阿娘的差不多。 周其收拾着针线,笑道“:我和娘还差得远,等我再练两年,说不定能赶上娘。” 吹灭油灯,两人上床睡觉。 方晴不安分地在周其胸前蹭了蹭,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今天不累?”周其捏着他的手问道。 方晴一口亲在他嘴角。 周其懂了,翻身覆在方晴身上,手指灵活地解开中衣,肌肤相贴间,引起阵阵颤栗。 窗外的雨声漫漫,有雨滴溅落在窗框上,登时,四下便被雨滴声填满,屋内偶尔溢出几声若有似无的轻喘。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轰鸣的惊雷,雨落得越发急促,砸落在地面,汇聚成一股流水向远处流去。 第3章 喜宴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初二,张家小子今天成亲。 这是今年村里头一桩喜事,村里个个都帮着搭把手,家里有急着说亲的小子的,更是帮着忙里忙外,盼着能多沾些喜气,早些说到一门好亲事。 天刚微微亮,方晴和周其就已经醒了,洗漱完热了两个馒头匆匆吃完,就赶紧去张家帮忙去了。 村中红白喜宴都是统一的十个菜的规格,取十全十美之意。可就算是一样的规格,这席面也有极大的区别。十个菜的分量多少,又有几样是荤腥,都看主人家如何操办。 喜宴办的越隆重,越能突显出这边对新媳妇的重视。 张家条件不错,成亲宴席办的也讲究。荤菜五样,素菜四样,并上一道热汤。 两人到时,张家已经忙起来了,搬桌子的,摆碗的,还有一大早上送菜过来的,每个人都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 方晴一去,和张婶打了声招呼,就直接往灶房去了,虽说是晚上开席,可这十几桌菜做起来也不容易,还有几样菜要提前准备,若是不抓紧,到了下午就得手忙脚乱。 灶房里已有几位婶子在帮忙洗菜切菜,方晴一一打过招呼,也开始忙活起来。 扣肉要切好、摆好,晌午的时候就得上锅蒸;鲤鱼得吃新鲜的,昨儿下午才到家,现在也得先清理好,调料也得配好,下午就直接放进锅里;还有那猪大肠,也得细细清洗,能不能做的好吃,首先就得看能不能洗的干净。 整个灶间忙碌了整整一天,到了申时才差不多将所有菜备好,剩下的得等去迎亲了才能开始。 周其端了碗水进来,方晴一口气喝完,把碗递回去“:还要一碗。” 连着喝了两大碗水,方晴才摆摆手说不要了。两人在灶房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稍稍休息一会。 “饿了没?”周其抓着方晴的胳膊,替他捏一捏,放松放松筋骨。 “刚刚有点,喝了两碗水,现在有点子撑。” 周其失笑,去堂屋拿了两个白面馒头进来“:中午也没好好吃,就随便吃了喝了几口粥,晚上开席又晚,你还得做菜,不吃点扎实的怎么行。” 方晴点点头,接过个馒头慢慢吃着,周其见他没怎么胃口的样子,又去端了些小菜过来,让方晴送着吃。 刘婶子坐在门槛外,看着这小两口动作,转头和旁边的大娘唠起来“:这周小子是个会照顾人的,我家那口子,在家别说拿个馒头,油瓶倒在他面前都不会扶一下!” 大娘点点头,带着几分怒意“:可不是,我家那口子一到家就坐着不动了,不到吃饭的点,谁也别想让他站起来。”说着,大娘看了方晴他俩一眼,又笑道“:”这两娃都是有福气的,我家幺女能说到晴小子,周小子这样的,这辈子就不愁喽!” 两个婶子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方晴耳朵尖,一字不漏的给听全了,听着听着,耳根也悄悄红了。 周其一直看着他吃东西,见他突然停下来,刚想说劝他再吃两口,却突然瞥见他耳垂红的像要滴血。正奇怪这天不热,想摸摸他的额头,看看方晴是不是上午累着了,又看他眼睛时不时朝门口两位婶子那飘,瞬间就明白了。 周其轻轻捏了下方晴的耳垂“:听见什么了,红成这样。” 没防备地被这么一捏,方晴差点从凳子上弹起来,还好周其及时按住了他。方晴被这么一吓,耳朵瞬间不红了,他拍了周其一把,说道“:两位婶子说,你能和我一起,是你的福气,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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