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安手持着两边的绳子,后背被人轻轻推着,一下一下,还伴着宋云衔掩不住的开心。 “要不要再高一些?” 林淮安刚要言拒,可想到方才那一幕,到了口中的话便艰难地转过个弯,“随你。” “好,那便再高一些。”宋云衔高兴回应,手下力道大了些,秋千扬起的弧度便随着高了很多。 林淮安从下荡到高处,天边的云,遮了整片头顶的大树,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触手可及。 像是随着秋千越来越高,他就可以离开宋府,从此获得自由。 可到了顶端,那自由便开始下坠,如同那颗不再跳动的心一起沉入不见底的深渊。 过耳的风声呼啸,长发胡乱飞舞迷住双眼,一片喧嚣中宋云衔的声音夹在其中,轻得听不清,“今日是……” 林淮安甚至来不及细听他到底说了什么,又是一个高高的荡起,叫风声埋没了一切。 快速下坠后,后背上的推力却消失了,林淮安下意识扭头去看,宋云衔已转身往外走了。 林淮安赶忙从还未停稳的秋千上跃下,踩到颇硬的土块还不小心崴了下右脚,他一瘸一拐地追上去,拉扯住宋云衔的衣袖。 他回过头,不知是不是林淮安的错觉,竟从里面看到了期待和渴望。 那渴望的眼神,林淮安并不陌生,他在宋喻舟眼里看到过很多次,是每每难过时都要寻求林淮安的安慰,是不安时央着他作陪。 这样弱势的情绪出现在了宋云衔的眼底,林淮安大为震惊,可还没忘记要保持理智,“你到底什么意思?到底要如何才能放过周岁桉?” 宋云衔轻轻一笑,分明在笑,却好似藏有失落。 眼睫垂下,一切不小心泄出的情绪都在这一瞬完美收敛,“今日我没兴致,明日再来吧,具体要怎么才能放过周岁桉,全看我的心情,心情好我自会将他放了。” 话罢,他大步向外走,衣袖从林淮安掌心被抽离,留下他一个人立在花丛中,身后的秋千几经摇晃,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林淮安不停回想今日的事情,思量着到底又是哪里不对,让这个疯子不高兴了,可他左思右想都没发觉出问题的地方是哪里。 快走到院门口时,远远就瞧见有一女子在院门口徘徊,林淮安跛着腿脚走近,女子听到动静转过身子看他。 “您是三郎的奶娘?”看着面前稍微上了些岁数的女子,林淮安很快认了出来,那日在宋喻舟的生辰宴上,他见过这女子。 许娘子有些诧异,愣愣点了下头,“你认识我?” “嗯,见过您一面,三郎也总跟我提起您。” 礼貌有节的样子看得许娘子对林淮安观感大好,“难为三郎还记得我,其实我也就带过他一段时间,听你话里的意思,你是跟在三郎身边伺候的?” 林淮安身上还穿着仆从的衣服,所以许娘子的猜测合情合理。 林淮安回说:“是。” 许娘子柔和轻笑,“那便好,我瞧你人不错,跟在三郎身边我也就放心些。” 说着话,她视线不由自主地又往院子里送。 林淮安目光移到她手中收拾得规整的包袱上,再一想刚刚她在院门前徘徊,不由问,“娘子来这里是想见见三郎吗?” 许娘子被说中心思,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素朴的发髻,“我今日便要离府了,离开前想着再看三郎一眼。” “那别站在这里了,我带您进去。”林淮安抬脚就往院门口那边走,却被许娘子拉住衣袖,“算了,见了面我怕我会舍不下,还是不见的好,这样对三郎也好。” 她低了话音,“来这里,本也是想偷偷瞧上一眼就行,看不到也行,总归三郎如今过得好我就很满意了。” 林淮安明白她的用心良苦,也不多劝,许娘子眼见到了要走的时辰,跟林淮安拜别后就往外走。 林淮安跟了上去,替她拿过包袱,“我送您出去。” 一路走着,大抵是以后再没机会回来,又恰好有个三郎身边的人跟着,许娘子忍不住说了好些宋喻舟童稚时期的趣事。 “三郎从小喜欢一样东西就喜欢得不行,哎呀睡觉也要抱着,吃饭更要搂着,怎么劝都不听,后来拿别的玩意哄他,他也不肯。” “他小时候就只有一个玩具,不小心弄坏了以后,哭得稀里哗啦的,之后再给他别的,他都不肯要了。” “对人也一样,这么些年他身边伺候的人都没换过。”说到这里,她颇有些稀奇地看向林淮安,“倒是神了,他肯愿意让你在身边伺候。” 林淮安自己其实也想不通这个问题,宋喻舟究竟为何会喜欢自己,他问过他,可是总得不到答案。 许娘子继续说:“其实这样也好,总不至于对着某个东西,或者某个人有太深的执念。” “就跟白雪一样,自它死了以后,三郎茶不思饭不想的,当时可真是给主君愁坏了。” “白雪是?”林淮安不清楚宋喻舟的过往,但总是想多了解一些。 许娘子顺着他的话将白雪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林淮安,也说到了宋云衔,提到他的时候,本来满脸慈爱的许娘子顿时眼露嫌恶。 “他就是个怪胎,跟他娘一样!”她越说越气愤,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要不是因为他娘,三郎又怎么会一出生就没了母亲!” 话刚出口,许娘子就忙忙捂住了嘴,旋即跟林淮安嘱咐说:“刚刚娘子的话你当没听过,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 林淮安点头,心里却起了好大一番波澜。 许娘子自觉失了言,许久都不曾再开口,快到府门前时,也不知是那里忽然飘过来阵奇异的花香。 “这……”许娘子定住身子,闻着味道转身看向某个方向出了神,林淮安顺着她视线,发现那块正是宋云衔院子的方向。 “这么些年了,她种的花竟然又开了,当真是阴魂不散。”许娘子喃喃发怔,貌似想到什么,低声道:“原来如此,是今日啊。” 林淮安望着远方,耳边风声撩拨滑过,花香渐渐浓郁,一句话在耳中蓦然清晰。 “今日是我的生辰,也是我娘的忌日。” ---- 三郎:专情从小养成。
第七十六章 ==== 送走了许娘子,林淮安心事重重地回到院子,刚跨进院门,恰好碰上出门来倒水的柳叶。 她抬眼瞧见林淮安的背影,脚步一顿一顿的,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再严重些。 “等等。”柳叶急急搁下铜盆,将人给喊了住。 林淮安闻声扭头就见她一脸急色地走了过来,“怎么了?” 柳叶不答反问,“你这脚怎么了?可是伤着了?” 葱白的指尖指着他的右脚,担忧在自然而然间流露,林淮安下意识地转过下身子,遮掩道:“没什么,旧伤罢了。” “骗人,前几日还没这样,如何今早出去了趟就成这样了?”柳叶蹙着眉,既替他担心,又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不行,跟我走,我给你上药。”她扯过林淮安的衣袖,其实力道算不上多大,但还是将他给拉动了起来。 全因林淮安不忍拒绝她的好心,柳叶心善,完全不同于这府中的任何一个人,常常默默关心别人,却不宣之于口。 林淮安与她虽算不上有多熟稔,可对她的印象是极好的,看见她就跟看见阮云稚一般,将她当作是自己的妹妹。 他被柳叶带回到了她的屋中,到底是贴身婢女,住的屋子也是单独的一间,不用与旁人分地方。 不过里面的摆饰物件都很少,只床边摆着些竹编的小玩意。 桌边林淮安将裤脚一点点挽起,只露到脚踝上方,便不肯再动。柳叶见状没多说什么,看清他伤的情况后,皱着眉责道:“瞧瞧,脚踝都肿了,还说没事。” 她语气重了些,颇有些责备的意思,可眼里的心疼却出卖了她。 “只是肿了些,不打紧。”林淮安要褪下裤脚,却被柳叶伸过来的手挡住,“做什么?还没上药呢。” 那双略带薄怒的眼睛把林淮安盯紧,林淮安无奈撒开了手,“行,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涂总可以了吧。” 柳叶对此未做反对,她也明白男女大防,不好过分亲近。 接过她从屋里翻出来的药,林淮安挑出来些抹匀在红肿的脚腕上。 他这条腿常年不见阳光,颜色跟霜似的,微微有上些不同便会万分明显。 他动作轻缓,随着弯腰的动作,半束起的墨发垂散两边,后颈处的领子更是隆起,泄出大量春光。 柳叶坐他旁边,安安静静地瞧着他动作,好似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静得全天下都只剩下了他和她。 “柳叶,听说今日是二郎的生辰?”林淮安揉搓着药膏,似不经意间提起。 “啊?”柳叶神思恍忽,反应过来以后才道:“嗯,是。” “那为何府中未安排生辰宴?”林淮安将用完后的药膏盒子递还给柳叶,柳叶接下,“因为……” 她顿住,眉目间难掩纠结,林淮安觉察到,“没事,不方便说的话,可以不用告诉我的。” “其实……”柳叶无意识地握紧药膏罐子,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府里的人心里都清楚,只不过是不摊开在明面上说。” 或许是有了这个心理暗示,柳叶没了太多的顾忌,便絮絮着将那些往事给讲了出来。 “二郎三岁生辰那日,他生母死在了床上,听府里的老人说死的时候连眼睛都没闭上。整个人枯瘦枯瘦的,就是层皮包着骨头,第一个发现的人给吓得魂都丢了。” “可二郎却坐在床下,手里握着干瘪死灰的手指咯咯笑着,嘴里时不时蹦出“娘亲”两字。自此府里就有了传闻,说二郎是邪祟,专克亲近之人,而主君本就不喜他,从那以后更是连生辰宴都不肯再办。” 听罢这些林淮安面色平平,未觉有多震惊,大抵是已经见过宋云衔更加疯狂的一面,所以听到这些心底连点波澜都未曾泛起。 他思忖须臾,问起了另一件事,“听人说,三郎生母的死…跟二郎的生母有关?” 这是早前许娘子无意间透露出的话,林淮安想要知道更多内情,只能拿这个作为突破口。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柳叶瞬间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是这样没错。” 自知失礼,她很快收敛了讶异之色,放低了话音,“其实这事我也不算多清楚,只是府里的人都传当年三郎的生母的死不是意外,是遭人下了毒,才会难产后早早离了人世。” “而那时二郎的生母与她有嫌隙,口舌上的争辩是常有的事,只不过每次主君都会护着三郎的生母,而这份偏爱在她怀有身孕后更是到达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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