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安道了声好,站起身往他那边走,随即看清了后屋中的样子。 与前屋没什么差别,甚至还要更小,摆了张床后便不剩多少地方了。 不过这间屋子最难得的是有个窗子,小小的一个方窗悬在床塌的上方,能透入些光影,不至于太过昏暗,让人觉得窒息。 日光道道洒进来,照亮床塌上那个没什么生气的少年,瘦小脆弱,年纪看起来比宋喻舟还要再小上一些,大约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 他躺在床上,双颊凹陷,长相跟这两个九疆人如出一辙,是极好看极俊俏的,但肤色却比他们都要白皙,苍白的近乎透明。 看见林淮安进来,他面上的笑意还未散,随后就如每个少年人那般焕发出了些生机,张口用不太流利的官话道:“多,多谢郎君,我听哥哥说了,是你给我们买的包子,很好吃。” 他说完当即气息不匀,脸色涨红几分,咳嗽大作,林淮安身旁的男子着急忙慌地喊了几下,大概是那少年的名字。 旋即又快步走回前屋,将刚烧好的茶水取下,倒入个碗中,小心翼翼地往后屋里送。 路过林淮安身旁时,林淮安目光始终凝在上面,忽然抬手一拦,男子顿住,不解看他。 林淮安眸光微闪,缓缓缩回手,摇了摇头,平常道:“现在喝有些烫,记得吹一吹再喝。” 男子不明所以点过下头,在屋中另外一名男子急切的唤声中连忙端着碗朝床畔走去。 二人一个扶起少年,替他轻抚后脊顺气,一个端着热水,呼呼吹温后再喂到少年唇边,让他得以喝水缓解。 林淮安站在光线照不亮的地方,旁观着这一幕,眼中情绪晦暗难明。 碗里的水一点点被少年饮下,他脸色稍缓,不正常的红晕褪去不少,这时两人始终紧绷的嘴中才得以泄出口气。 尤其端着水的男子,急得冒了一头的汗,他边擦着汗边转身要同林淮安致歉,回身后却见那站在帘子边的人已然消失不见。 这时少年咳嗽声猛然又起,比之刚才还要厉害不少,男子不再纠结林淮安的去向,急忙回身去看他的状况。 外头林淮安踉踉跄跄地走在巷中,脚底略显虚浮无力,身体左右打晃,天光轻轻一压就要将他压倒了。 他撑着破损的墙体粗喘过口浊气,心口阵阵刺痛,宛若有根游离的针在其中戳弄。 林淮安实在怕痛,怕极了,这事他对谁都没言过,在别人面前总装着无所谓,但究竟有多难受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在痛,只觉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的痛楚,不论是跛了的脚,还是撑紧墙壁的手掌。 突然远处高唤声传来,林淮安费力抬头望去,巷子尽头披了满身光芒的少年风一样地疾奔过来,发带在飘动,束不住的三千青丝也在迎风奔来。 “宋喻舟。” 林淮安念出这三个字的刹那,浑身力气消失殆尽,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力站直身体,冲着狂奔而来的少年展开双臂,唇角翘起抹乏累但欣然的笑容。 在他到达那刻,给了他一个拥抱,同时也失了力气,膝弯打软坠入他温暖的怀中。 “淮安,还好吗?哪里痛吗?是不是还很难受?” 林淮安在他馨香又柔软的锦袍上蹭了蹭脑袋,这一刻无比安心,“没有,只是有些累了。” “好,三郎带你回家。”宋喻舟熟练地抄起他的腿弯,环过他的背脊,准备要将人打横抱起。 “等等。”林淮安按住他的臂弯制止他的动作,随后侧过身抬起双臂在他颈后交叉,柔柔揽住了他的脖颈。 “怎—” 林淮安后颈松下,脑袋没什么力道地靠进他颈窝中,用这个依恋十足的动作生生截断了他的话,“就这样待一会吧,挺舒服的。” 宋喻舟气息顷刻间凌乱,无意识地箍紧了手臂,将林淮安整个人抱得更深,亲密无间的相贴。 “好,三郎不动了。” 他们靠在一堆杂物前席地相拥,身后跟来的仆从不便打扰主子的事,不约而同地转开脸,装作看看天看看云。 少顷,阖住眼的林淮安蓦然睁开双眼,没头没尾地问道:“三郎,若是我变得不再是我,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喜……对我好吗?” “什么意思?三郎不懂。”宋喻舟偏头轻靠住他的脑袋,那头惹人爱的长发上沾有淡淡的药草味道,“淮安就是淮安,三郎只会对淮安好,永远都不会变。” 林淮安失笑,笑声嗡嗡借由肌肤引发无限痒意传递给傻傻呆呆的宋喻舟,“忽然觉得还是傻一些的好,像你这样,一辈子不知忧愁多好。” “淮安。”语气有些不虞,似乎不满林淮安说他傻的事情。 林淮安止了笑声,额头埋进宋喻舟的颈项间,深深吸过口上面萦绕着的沁心香味,“三郎,我差一点就做错事了,就差一点。” 他语意悠长,像是藏着秘密,“我可真坏啊。” 破落小屋中,男子将手中碗搁下,少年总算不再咳嗽,只不过失了气力沉沉睡去。 男子掖好他的被角,跟床畔坐着的人交谈几句,互相点过下头后撩开帘子回了前屋。 这里空荡荡的,早已没了人的踪迹。 他怅然若失,愣在原地没有动作,忽然眸光落定在桌上,隐隐有不可置信的神色掠过。 男子快步走到桌前,抖着手靠近桌面。 上面齐齐整整地放着几块碎银,钱不算多,但在他们这种连吃饭都成问题的人眼里已是巨额。 粗大遍布伤口的手指捞起那些银钱,他抬头朝门边未闭严实的门扉望去,盈盈泪光闪烁。 只一瞬苦咸的泪水就从深凹的眼眶中涌出,布满那张饱经风霜与辛酸的苦脸。 ---- 淮安猫猫蹭
第六十六章 ==== 扪心自问,林淮安站在那茶壶前的时候,是真的准备动手的。可倒毒粉的前一刻,他犹豫了。 一旦有所犹豫,这件事便再做不成,而当看到那躺在床上的病弱少年时,林淮安心里最后一道防线被冲破,已然溃不成军。 他没办法,他的心狠不下来。 所以他狼狈地逃了,逃离了那间小屋。 这一夜,浓云遮住月影,屋中帐暖混沌,不知夜色愈深。 林淮安无数次垂首,气急喘息声重,不知停歇的渴求着什么,从宋喻舟的身上不停地,无度地汲取走东西。 陷入欢愉中的时候,大脑会变得很空,仿佛被棉花塞满,边边角角都不放过。 一切都空空荡荡,轻飘飘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握紧宋喻舟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在高潮将要到来之际,睁着迷离的泪眼索求道:“三郎吻我。” “嗯。”宋喻舟哑声回应,赤裸的肌肤上遍布晶莹,他垂首追着林淮安的薄唇而去,林淮安扬起下颌急不可耐地先一步吻住他的双唇。 最后置在锦被上交握的长指越收越紧,林淮安吻得也越发急切,像是过了今夜,便再没有明日一般。 他空出另外一只手越过宋喻舟的肩颈,圆润的指尖陷进汗湿的肌肤中,在玉雕出来的完美胴体上留下道道红痕,绽放出血色的美丽。 “唔……嗯……”林淮安无法忍耐迭起不断的快感,不受控地屈起长指,剧烈抖过几下身子。 耳边宋喻舟呼吸一重,紧接着独属于他的热流闯进体内,顺着内壁到达最深,又被阳具塞住如何也流不出来。 宋喻舟失魂地塌下身子,眼里情欲将散,一只晕红的手掌抚上他的后脑,摩挲过汗湿后潮热的长发,“三郎,谢谢你。” 林淮安在他耳边这样轻语,被咬得破了口的唇角漫过云雨消散后的暖阳,随后微微转首在他耳廓上落下轻轻一吻。 这一刻,林淮安全身轻松,阴云逝去,他可以朝前看了,也可以不再被困在原地自怨自艾了。 经此一事,他清楚的认识到不论是九疆人还是林老爹都是无辜的受害者罢了,真正罪恶的源头是刘福。 一日不解决掉他,那么便会有数不清的九疆人和林老爹平白遭此劫难。 而林淮安想惩治刘福,就还是要走从前的路子,他想起多日未曾收到周岁桉的消息,书信皆如石沉大海。 这是万万不该发生的事情,前几日林淮安诸事缠身,还未发觉,如今细细想来,总觉有哪里不大对劲。 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出府一趟,找找二人问问具体是何情况,加上林淮安记得他们的婚期将至,此一去正好庆贺成婚。 他本不准备带宋喻舟出去,这起子麻烦事他不想宋喻舟接触,哪怕只是挨上一点边,林淮安都觉得不好。 他希望宋喻舟能一直这样干净,纯透。 不过按宋喻舟最近的行为来看,他并不是这般想的。 有了两次的教训,宋喻舟这回学聪明了,一刻不离林淮安身侧,做什么都要跟着。 林淮安无可奈何,不论睁眼还是闭眼,都能感受到宋喻舟的存在,于是只好将他一起带出了府。 走在路上,林淮安不忘要买些东西来庆贺阮云稚二人成婚,然而一路走下来宋喻舟手里的东西反而是最多的,大多是吃的,还有就是新奇的玩意。 一出来宋喻舟就跟个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的小孩子一样,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坐看看右扭扭,林淮安无奈只得牵住他的手,防止他到处乱跑。 “淮安,风车为什么会转啊?”宋喻舟持高手中的纸风车,眼里探究的光芒可比漫天的繁星。 林淮安追随他的手看去,“有风它就会转。” 说着,他向前探头,对着那转动缓慢的风车吹过口气,下一刹风车快速转动起来,伴着哗啦哗啦的悦耳纸动声。 宋喻舟开心地笑起来,宛若花吐蕊丝,心旷神怡,林淮安也受到感染,眉眼漫过些笑容。 忽而空中飘过来股子香气,鼻尖微耸,林淮安往旁边扭头,瞧见店家正把刚出炉的包子端上桌。 一个个白净又冒着热气的包子看得林淮安若有所思,好似陷入某种回忆中,连脚步都慢慢停顿下来。 宋喻舟还没发觉,继续往前走却受到股子阻力被迫停下。 “嗯?”他疑惑出声,转头发现林淮安正盯着包子出神,便歪过脑袋从侧面看他,“淮安,想吃包子吗?” 林淮安猝然回神,摇了摇头,“不想吃。”说到最后声音却渐渐低下不少。 看到这包子,他不可避免地想到那间破落的小屋,病体孱弱的少年,以及诚心道谢的男子。 心思转过几遭,宋喻舟在旁边却是有些等不及了,满心都是要跟林淮安继续逛游的想法,于是晃着他的手催促道:“那我们走吧。” “嗯…”林淮安心不在焉地答应,在即将被人拉离之际,还是走上前要下两屉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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