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齐坐下,倒了杯茶水,宋承安则把帕子放回盆里,示意平雁端出去。 “今日敏雅将军来军中参观,回程时天色已暗,父亲命我护送她回宫,我便没再回营里。” “噢,倒是有听她那小皇弟提起,说她今日去散心,不成想却是去了卫林军中。”陆明齐问,“你唤她将军,想来是相处甚欢?” 宋承安没有否认:“将军性子很好,是难能可贵的将才。” 陆明齐附和:“她很了不起,昨日见了一面,完全看不出她此前受过那么重的伤。” 宋承安犹豫了一下,问道:“齐哥此前是否知道她未死的消息?” 陆明齐摇头:“不曾,自江沁与卡加郡战事起,我与她便再没过联系,得知她身陨沙场时我也觉得惋惜,不成想竟大难不死。今儿听她弟弟说起,当时她身负重伤,是一个士兵替她与别人换了衣服,拼了命背她回去的,到都城时只剩下半口气了,所有人都不抱希望,她却硬生生挺了过来。不过伤得太重,歇了半年才能下床。这几年国主将消息瞒得很严,想来一方面是希望她养伤不被打扰,一方面是将来在战场上当个底牌给卡加郡一个威慑。” 陆明齐说着,见宋承安始终只站在几步之外默默看着他,也慢慢停了话语,疑惑道:“怎么了?” 宋承安:“他们此行,除了商议共同出兵卡加郡,可有其他事宜?比如……和亲。” “和亲?”陆明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指敏雅?敏雅可是江沁国的不死战神,是国民的信仰,若能顺利击败卡加郡,将来她保不齐会继承江沁皇位成为新任国主,江沁如何可能让她和亲?谁告诉你的?” 宋承安:“昨日十四公主说的,但我见过敏雅将军后,便觉得不太可信,应该是误会,所以想找你确认一下。” “难怪。”陆明齐无奈,“十四久居深宫,见识浅薄,成日见惯了那些宅院内斗、男欢女爱,便只能想到这些画本子里的狭隘情节。” “齐哥,我还有一事,想问你。” 宋承安的声音轻且慢,仿佛字字在给自己留下反悔的后路。他脸上的神情不太好看,陆明齐伸手想拉他,宋承安竟没配合,只是站在原地,幽幽地望着他。 “你说。”陆明齐无端的有些心慌。 “若是,敏雅将军真想嫁与你,你可会答应?” “这是什么问题?”陆明齐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荒诞的发问因何而起。 “世子,可会答应?”宋承安又问了一遍,他竭力想稳住话音,可还是没能遮住其中的颤意。 陆明齐惊诧地发现,宋承安眼底竟然泛起了红,他坐不住了,一跃上前抓住宋承安手腕,想看得更清楚些。 宋承安下意识要挣脱,却被紧紧桎梏着,他不得不仰头与陆明齐对视:“世子为何不答?” 豆大的泪珠滚落,宋承安带着哭腔,身子也剧烈地抖着。 陆明齐彻底慌了,赶忙把宋承安揽入怀里:“不会,我与敏雅只是幼年相识,总共见不过几面,只有故交之情、欣赏之意,绝无男女之爱,她不会嫁我,我也不会娶她,我发誓。” 宋承安揪住了陆明齐胸前衣服,没再出声,陆明齐却从他发颤的身子和压抑的喘息判断,只怕是哭得更厉害了。 “兮兮,别哭了兮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与我说说,为何会有这么一问?是十四与你说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陆明齐边给宋承安顺气,边轻声细语地哄道。 “公主说……你有个身故的爱人,你之所以迟迟不成婚,是为了她守丧,此事可是真?” 竟然是因为此事!陆明齐懊恼,飞快解释:“没有此事,都是我胡诌的,此前我曾告诉过你,为了不让舅父忌惮,我一直装作纨绔孟浪。可母亲心气高,不愿意我娶小门小户,她替我张罗的婚事,皆是高门显贵。上至得宠公主下至高官贵女。我担心我要是应了,若对方家族有别的心思,或是舅父哪日觉得我们碍了眼,就算短时间内不出事,也迟早招来祸端。所以我推了一门又一门的婚事,直到最后被逼无奈,情急之下才撒了那个谎,虽然荒诞,但又为我多争取了些时间。我本意是想京中谣言若是多起来,乐意把闺女嫁我这个浪荡子弟的便会少些,却不曾想会出意外。舅父误会我当初撒的谎是为了遮掩我对你的情感,而我想着虽然你出身将族,可我俩不会有孩子,在外人看来,将军府必以此为耻,便不是那么紧密的联姻,我就应下了。” 察觉到怀中人的身子慢慢平静,陆明齐小心搂着人回桌边坐下,也不敢放开他,只把人牢牢抱在自己腿上,温柔地用袖子给他擦拭眼泪。 “还有什么疑问,你都说出来,我们一并解决了。” 宋承安摇摇头,不肯再出声。 陆明齐也不催促,一下下轻缓地拍着宋承安后背,等他冷静下来,又过了许久,他才听到宋承安闷声问:“齐哥可好奇过,为何我与姨娘并不亲密?” 陆明齐不知他想说什么,但还是据实承认:“有过,回门那日我便觉得她对你十分热络,你与庶弟妹亲近也不像假,却独独对她有些生分。” 宋承安侧头靠在了陆明齐肩上:“我的生身母亲,出身,父亲当年奉命外出公办,在街头偶遇母亲,对她一见倾心。外祖父心疼女儿,不愿她远嫁,父亲求娶了数次,废了好大劲才说服我外祖父。起初,我父母恩爱,感情和睦,成婚后,父亲一门妾室都未纳,一得空便陪着我母亲,我们几个幼年,也过得十分幸福。” “数年后,外祖家突遭变故,仇敌追杀,家中管家拼死携刚及笄的小姐逃出,来了京城投奔我父母。母亲痛失父母长兄,便更加心疼病重的幼妹,不顾自己刚出月子,精心照拂,姨娘被汤药吊了半个多月才保住了性命,母亲也累得瘦了一圈。就这样,姨娘在我家住了下来。” “彼时我刚满三岁,兄姐也尚未懂事,宁儿身边又离不开人,姨娘便帮着娘亲照看我们。可没想到一来二去,姨娘……竟跟我父亲产生了情愫。” 陆明齐大概猜到了后面发生了什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 “姨娘嫁进来隔年,母亲怀着身孕,不慎跌倒小产。郎中来府上为母亲调理身体,意外发现姨娘也有了身孕。” 陆明齐在心底默算了算:“是……承川?” “是。”宋承安点头,“母亲生了宁儿后经历丧亲之痛,又没好好休养,便落下了病根。小产后更是一蹶不振,在那之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小产后没调理好,连我小时候也是这么以为……直到我为了练字,开始临摹我母亲的诗集,在书房里面发现了母亲的手书。” “所有人都说我们家和睦,母亲与姨娘姐妹同心,父亲享齐人之福。可直到我看了手书才发现,她只是认命了,并非没有怨言。自姨娘嫁进府里,她便充满了对父亲的失望与怨恨。失去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后,母亲的心也跟着死了,她的生活中只有压抑、悲痛,却为了我们几个强颜欢笑。稚子不懂事,可她的枕边人也从未发现,父亲为了承川的存在欢天喜地,全然忘了他的发妻刚刚失去了他们的一个孩子。” “母亲最后一篇手书写着,希望来世能找到属于她的一心人,生生世世只有彼此。我想念母亲,一遍遍抄着她的手书,感受她的痛苦。我知道姨娘没有错,甚至父亲的行为在世人看来也没有错,可我就是对他们亲近不起来。从那时我便下定决心,此生只娶一人,我会一辈子与她厮守,在遇到这个人之前,我不想随便找个人成婚,于是我提出了比武招亲,本意也是想拖延……” 宋承安抬头看向陆明齐,清澈的眼睛里通红湿润:“可我没想到会遇到你,皇命不可违,我没有别的选择。起初我想,余生在长公主府里讨生活,便对姻缘没有什么要求了,对你,我能避则避,尽量不与你接触、不生事,最好让你忘了府里还有这人,就这么把这一生熬过去算了。可你,却与我想象的不一样。” 两行清泪涌出,宋承安哭得可怜:“齐哥,我好像已经,不能接受你娶其他人了。不管是敏雅,或是其他人,我都接受不了……” 陆明齐又心疼又想笑,忙把人搂得更紧了些,一边给他顺气一边保证:“兮兮,不会有其他人,我答应你,这辈子,我只成这一次婚,有你一个就够了,别哭了。” “当真?可是……”宋承安诧异地看着陆明齐,被突如其来的承诺吓蒙了。 “当真。没有可是,如今已分了府,谁都不能替我拿主意,我说不娶,便不会再娶。”陆明齐勾起嘴角,俯身亲了亲宋承安的眼睛,“兮兮好乖,我好高兴。” “高兴?”宋承安迷惑了,他回想了一下当初嬷嬷教的规矩,“你不会觉得我……善妒吗?” “嗯……”陆明齐失笑,边摸着宋承安的后背边问,“兮兮可还记得陈奇邃?” 宋承安点点头,不知道陆明齐为何忽然提起他。 “那小子对你有点非分之想。”陆明齐轻飘飘地丢下一个重磅消息。 “??!”宋承安惊得背都挺直了,“什么……” 虽然陆明齐知道迟钝如宋承安肯定没发现,但见他这反应,还是没忍住笑了:“你没注意吗?那家伙看你的眼神,以及拼命在你面前展示的样子,活像只开屏的花孔雀。” “不……可是……”宋承安后知后觉地想,原来那天陈奇邃那个表情并不是怨他隐瞒身份,而是难过他已经成亲了? 宋承安没忍住开始回忆此前的细节,试图与陆明齐的描述对上号,过了一会才忽然回过神来,着急忙慌地解释:“我与他并无越界之举,我真的没发现……齐哥生气了吗?” “我自是犯不着与这种人生气,慕强之心人皆有之,你太优秀了,招人注意也是常情。”陆明齐理直气壮道,“但我吃醋了,我不喜欢有人惦记着你。所以饯行那夜我故意借着醉意犯浑,要你哄着让着,折腾你不也肯手下留情,皆是因为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眼,想以此确认你是我的,只是我的,是他人都得不到的。” “啊……”过于直白的话让宋承安有点脸红,不知如何是好。 陆明齐不让他躲开,反而凑近了问:“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说我会高兴了?” 宋承安心里砰砰打着鼓:“大概明白了……” “拈酸吃醋没有什么不好。”陆明齐笑,“这说明我们两情相悦啊兮兮。” ---- 陆明齐,理直气壮吃醋,冠冕堂皇地do
第43章 请战 “唔……”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陆明齐勉强睁开了眼。 “吵醒你啦?”宋承安刚准备穿靴子,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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