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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

时间:2023-10-12 23:00:19  状态:完结  作者:风为马

  雁失其侣,哀鸣不能去。蓦然回首,竟然过去这么些年了。

  焚香至此时,烟已断尽,门帘子骤然被掀开,是她打发出去的伙计。她匆匆遮住手臂,责难道:“什么事这么急。”

  伙计低着头,说:“有位客人。”说话时,帖子递到穆兰妲跟前。

  穆兰妲随手翻开那张拜帖,神情冷淡:“不上台面的小角色,编个理由把他赶走。”

  拜帖扔去了香炉里,残渣亮了一瞬,火舌死灰复燃,顷刻就把纸张燃尽。

  伙计出去了一会儿后,再次折转回来,面有难色:“那人说,是为了秦公子的事来的。”

  穆兰妲本就心绪难宁,闻言表情立刻变了,下意识攥紧了袖ko:“人在哪?”

  商闻柳被客客气气请进去的时候,穆兰妲已经摆好了茶桌,两人隔着几步之远打了个照面,各自都惊住了。

  世上有这般巧的事,商闻柳隐隐有些不安,依着礼入座后,谁也没有先开ko。

  到底见过些大人物,穆兰妲很快收敛了诧异,推过茶盏道:“客人为了秦少卿的事来,就不要绕弯子,与我直说吧。”

  秦翌此时已经被削去官职,但看穆兰妲的态度,商闻柳依然客套地说:“秦少卿入狱,是因为一张借据。”

  穆兰妲颔首:“这我听说了。”

  “据他所说,这张借据是他在贵店时,被外来人骗了写下的。那个人似乎是......”

  穆兰妲镇定地说:“那个人是我的弟弟,我和他多年没有联系,这一点,大人应该也知道了。我丈夫过世之后,凭着一点遗产,我回到京城开了这间铺子,离家太久,尚不知如何面对父母,没想到他就先找上门了。”

  商闻柳没料到她会把这些事全倒出来,正酝酿着腹稿,穆兰妲却抢声道:“那日在馄饨店里,我正是要去找他的。我那个弟弟,从小没被教好,喜欢在坊间胡混,干下什么荒唐事都不稀奇。”

  “今日我店里的伙计去购置货物,在官府的布告上看到了认尸的画像。”穆兰妲把伙计带回的画像铺开:“酒后失足,摔死了。我弟弟嗜赌,经常在外躲债,所以爹娘未去报官,他们就一直不知此事。”

  古康成已死,就意味着这条线被切断,商闻柳本以为可以觅得一线希望,没想到还是要无功而返。在大牢里他曾对穆兰妲有过怀疑,但这怀疑到了此时,却因为穆兰妲这番话消散。

  商闻柳喝着茶,想到了另一条路。如果她所言非虚,那么顺着那些平日与古康成来往的人去查,或许还能有所转圜。只是古康成混迹赌坊,所交之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想要查,光凭他一个人无法办到,必须把动静闹大,才能顺利进行。

  想到这里,商闻柳已经打算告辞。他起身拱手:“令弟的事,实在抱歉。今日不请自来,叨扰了。”

  “大人留步,”穆兰妲仰起头,“我还有一事,是关于那支商队的。”

  商闻柳闻之一,猛地停下来。

  “但在这之前,我要见见他。”穆兰妲说。

  ——————

  炬焰摇动,蜡珠竟似泪垂,狱吏挑着芯子,火舌噼啪的轻轻炸响。

  “就在里头,没关多少人,一进去就能认出来。”他指着路,再三地嘱咐:“这是死牢,就半炷香,见完了面,就赶紧出来。”

  身后的门阖上,只有两道旁的火焰跳动,穆兰妲裹着斗篷,扮得像个农妇。她有些胆怯,走两步停一下,如此磨磨蹭蹭地,找到了官衙秦翌的牢房。

  关押的人在里面闭目休息,听到脚步声,睁开眼。

  “秦翌,是我。”穆兰妲拉下斗篷,凑近贴上木柱。

  秦翌瞠目道:“怎么是你!”

  “......我、我来看看你。”穆兰妲此刻竟然忸怩了,眼看着秦翌上前,她一连退开两步。

  “你走吧!走吧!”秦翌挣着锁链,似乎是想穿过牢笼,抓到那片云似的衣袖。

  穆兰妲悲戚地看着他。

  秦翌颓丧地抓着头发,“快走吧,见着你一面,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万里晴空,无云的天亮堂堂的,暑热已经升起来,商闻柳站在树荫下避着阳光,乍见迎面走来一个人。

  “见到了?”

  “多谢大人,见到了。”穆兰妲低声道。

  “册子上填名字是我安排的吧?”商闻柳问,“只能用这个方法了,死牢本是不准探望的。”

  之前找借ko去过一次大牢,这次商闻柳不便再去,只好用了别的囚犯的名字拟造了一份探监记录,再买通狱吏,偷天换日让穆兰妲去探望。

  “好了,商大人,”穆兰妲擦掉泪珠,“带我去官府吧。”


第143章 风灯

  这天晚上,刑部大牢收了个异族女囚。

  本是无甚稀奇的,牢里一天进出的女囚不少,但与旁人殊为不同的是,她是个更过籍的汉人。

  一张倒卖军马的名单呈上刑部尚书的公案,这下可把刑部上下掀了个底朝天,当晚谁也没敢走,全都闷声留在衙门里干活。刑部大堂灯火通明,来往其间的官吏神情肃穆,天黑透的时候,几个锦衣卫到了堂内,交接完公文,便火速将名单送进了宫。

  宫里灯笼挑上好一会儿了,几个太监在道上溜达着,陡然间转角后面撞进几个不长眼的人影,脚下带着风,匆匆往这里赶。

  仔细辨认过那几人的打扮和样貌,小太监抬手拦了人,道:“干什么?”

  “交到圣上那里的。”那锦衣卫冷硬地说。

  小太监道:“这就是了,交到圣上那里的公文,要先送到我们值房里,”他年纪不大,ko气行事竟老道得很,“不是我们不讲理,历来的规矩就是如此。”

  来的送消息的都是叫不上名的锦衣卫,报了名号也是压不住的,自然不想和这帮阉人纠缠,打头那一个说:“那就请诸位上面的公公来。”

  小太监们等的就是这句话,片刻的功夫,从他们身后的曲径里走出个年轻的宦官,摆着架势,有种虚张声势的煊赫。

  “松公公。”领头那个锦衣卫认出他来了。

  “愣着干什么,”松湛负着双手,对下面的吩咐,“掌灯!”

  锦衣卫明白过来,这个松湛,拿他们在别人面前立威呢。

  十来人的一条队伍,摇着灯笼,夜色里匆匆地往前赶,到了皇帝寝宫前了,当值的小太监走出来,低声叫着“松爷爷”。他紧跟着看到后面跟来的锦衣卫,神魂一颤,立刻知道今晚是有急事了,便轻轻打着袖摆,让开一条道。

  锦衣卫等在殿外,松湛送了函件进去。

  松湛把封着泥的函件呈上去,默默退至一旁。他如今阔气了,头脸都精神起来,明粹离宫养老之后,他俨然就是宫里的小太监们的“祖宗”。

  郑士谋的耳目办事利落,在锦衣卫来之前,已经有小太监悄悄给松湛报过了,这里头都是生人名字,管城门子的小官、马场造册的书吏之流,没有重臣的,更没有他们这群人的。松湛约莫也清楚圣上是什么态度,只要秦家那个独苗能保住命,一切都好说。

  安神香飘出ru白的烟气,半掩着帝王的脸孔。李庚翻了翻那张单子,一串异族人名看得他头疼,“刑部把人收监了?”

  松湛意识到这是在问他,忙回答:“圣上料事如神了,案犯正收押在刑部大牢里呢。”

  李庚合上纸张:“你知道的挺多。”

  寻常的一句话,乍一听没什么咸淡,松湛那根弦儿半天才搭上,眨眼变了脸色,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磕头道:“奴婢该死!”

  “你来这里,拢共就说了两句话。要是明粹今日在这里,这两句话,他一句都不会说。”李庚姿态显得懒散,目光却是锐利的:“记着你师父的好,别这么快把他给忘了。”

  松湛从飘飘然的喜悦中清醒过来,霎时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庚还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继续道:“既然你都清楚,咱们说说也无妨。”

  松湛以头抢地:“奴婢不敢妄言!”

  “送函件的锦衣卫还没走吧?”皇帝没搭理他这句求饶的话。

  “是、是......”有了方才的经历,李庚此时再问话,松湛心中十分踟蹰,一时不知该怎么接。放在从前,明粹在时,他是不必直接面对这样的问话的,他的功夫都在伺候人上,主子一个神情,他就能猜出要呈什么上去。明粹一走,那些弯弯绕绕打得他左支右绌应对不及。

  吩咐的话又来了:“把他们叫进来。”

  几个锦衣卫进来了。

  传唤他们的松湛在帘幔外跪下,膝行至御案旁,全然没了在外头拦住他们的架势,仔细看他,会发现他正在鹌鹑似的轻轻颤抖。

  皇帝抬起眼,扫过那些锦衣卫:“你们是温旻那边的人?”

  那领头的锦衣卫心思灵活,立刻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匆匆磕了头,一字一顿地说:“回圣上,指挥使命我们锦衣卫去和刑部交接,一拿到函件,便立刻呈送给圣上。”

  皇帝漫不经心地俯视他们:“这案子,先前不是江抚报的刑部,这会儿他又不来掺和了?”

  那答话的锦衣卫冷汗都下来了:“回圣上,锦衣卫上下一心,指挥使吩咐过,兄弟之间,不分彼此。”

  皇帝冷冷笑道:“你这么为你们江同知说话,我看他却不大领情呢!你们现在就回去,给我好好的自查,朕要看看,是谁领着朝廷的俸饷,却整日在衙门里尸位素餐,专琢磨着怎么挑事!”

  锦衣卫们心中俱是一紧,眼看着天子发怒,却也无计可施,只好领命退下。

  与此同时,刑部的官吏依然没有歇息。

  人影急匆匆地掠过,值房里亮如白昼,几个司的主事被抓来不让走,奋笔疾书抄写着卷宗。

  这案子,怕是要请三司一堂来审理了。

  左澹满头是汗,一边留神汗水滴到纸张上,一边还要对付不断递来的卷宗。得了空,他抬头喘气,一个眼神的功夫,他发现边上的座位空着。

  “商主事呢?”

  回答的那人头也不抬:“那囚犯是他抓住的,所以去大牢里陪审了。”

  “好家伙。”左澹嘀嘀咕咕的:“还真让他露着脸了!”夜里刑部大牢透着股湿冷冷的阴森,刑房没有点太多灯,只有桌案上一盏,影绰绰地,三尺就见了尽头,刑架那端黑糊糊一片,只隐约能看见拴着个人。

  因是体弱的女囚,招供也是有问必答,所以两边执鞭的狱吏并没有动刑。这女囚也是奇了,做下这样的大案,铁定是活不成的,她竟然没露一点怯色,负责记录的书吏笔走如飞,暗自感叹。

  供词整对后,已经过了子时,审讯的人疲惫不堪,只等着明日天露了白再来审理。

  商闻柳呆在这里,除了一开始的几句简单问话,其余时候没有他开ko的地方。穆兰妲也没看他,两个人像是毫无干系,直到这场审讯结束,她才略有焦虑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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