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人告诉他是怎么一回事,但谭昭自己也能想明白。 如果程江远是宿影教的谭勤,谭昭的谭姓是跟着谭勤的,那么他就应该还有一个跟着程江远姓程的名字。 姓程,叫小誉。 那日在程家宅院的祠堂,他曾经见过的,那个名为程誉的牌位,是他的。
第43章 九年前,珑桑。 “少爷,你快下来啊。” 一个穿着粉裙的少女站在一棵大榕树下,仰着脑袋看踩在粗壮树枝上的人,清秀的小脸满是担心,“你快下来吧,万一摔了怎么办?” “好了小霖,你别再嚷嚷了,我的独角仙都快被你吓跑了。” “这哪有独角仙啊!”小霖让他气得一跺脚。 “就是有,我昨天明明瞧见了。” “你昨天瞧见的,就不许它今天飞走了?!”小霖气得不行,“好了少爷!你快跟我回去吧!先生马上就要到了!” “到了就到了。” “你若再逃了先生的课,老爷一定会责罚你的。” “罚就罚。” 见树上的人油盐不进,小霖都要气哭了,“少爷!” “小誉,你怎么又在欺负小霖?” 小霖听见声音转回头,就见一袭浅青衣衫的男人缓步走来,脸颊染上一抹浅浅的羞红,“苏公子。” 苏云站在树下,抬头看着树上还不肯下来的男孩,“小誉,陪苏苏玩好不好?” 程誉刚会说话那会儿口齿不清,常常把叔叔叫成苏苏,后来大了些叫习惯了也没改过口来,一直对苏云叫苏苏。 程誉有些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又再扭头看看不知躲在什么地方的独角仙,不死心地问树下的人,“一定要我陪你玩吗?” 苏云故意做出一脸难过的表情,“小誉不愿意那就算了,苏苏对小誉来说还没只独角仙重要……”说着叹气作势转身要走。 “诶等等等等!”程誉一叠声叫住树下的人,从脚下踩着的树枝一跃而下,在小霖的惊叫声中稳稳扑进苏云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陪陪陪!我陪你玩。” 苏云手臂托着他肉肉的屁股,抱着人转身往程家宅院走,露出衣袖的一节手腕一如既往地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大热天的依然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小霖跟在他身后,听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说话。 “你怎么这么调皮,爬这么高万一摔了怎么办?” “摔不了的。”程誉懒懒地把自己的下巴放在苏云肩膀上,“我这么厉害。” “厉害厉害,厉害死了。”苏云没好气道:“被你父亲教训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厉害?还要找人来叫我?” 程誉翘了翘脚尖,老气横秋地道:“没办法的,我父亲气头上很任性,不听我说话的。” 苏云没忍住笑了笑,“那你就少惹他生气。” “我哪有惹他生气……”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进了程家大门。 苏云把程誉放下后就准备朝书房走去。 程誉站在他身后两手一叉腰,肉乎乎的小脸蛋上满是被背叛的难以置信,奶声奶气地质问:“你就这样丢下我走了?” 苏云没回头。 程誉转头就想往大门外跑,结果大门早已被有所防备的老管家给关了起来,几个穿着青灰衣衫的仆人扑上去拦着不让他走。 程誉气得不得了,对着苏云离开的背影大喊,“你居然骗我回来!我以后都不跟你玩了!” “好了少爷,不要闹了,先生已经到了,正在小书房等你呢。”程家的老管家是看着他大的,苦口婆心地劝他回去上课。 “我才不去!让他走!” “不行的少爷,老爷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我也生气了!我现在就生气了!”程誉不满地拍了下老管家朝他伸来的手,看似凶其实小心地注意了下手的力气,没把人打疼。 程江远看他天赋奇高,从他还很小的时候就抓着他练武,虽然现在只有八岁,但手劲已经练得不小了,以他现在的身手对付几个不会武功的成年人是不在话下的。如果不是他怕真的弄伤人手脚收着劲早就跑没了影,以老管家他们几人哪有可能拦得住他。 “少爷……” 几人还围着闹脾气的小团子劝,忽然听见一声重咳,众人脊背一僵。 程誉耳朵尖,不用看都知道是他父亲听见动静从后院赶来前院瞧见了。 小眼神往一旁的月亮门一瞥,果然看见了他父亲背着手站在那儿,瞬间立正站好。 “程誉,你在闹什么?” 程江远充满威严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苏云就站在他身旁,满脸无奈地看着不远处,被人簇拥着的白团子低头揣手好不委屈的样子,轻声道:“他还小。” “八岁了,不小了,穷苦人家像他这么大岁数的孩子上个学堂都不容易,他倒好,让先生在书房等他不说,还敢让先生走。” 程誉让他训得小脑袋越点越低,肉肉的下巴尖儿都戳到小胸膛上了。 “现在你给我滚回书房去,没到时辰不准出来,如若是再让我听到你捉弄先生,你就给我去祠堂你娘牌位前跪着!” 苏云听得忍不住蹙起眉头,程江远明显不太对,以往他教训程誉从未像今日这般严厉,也从未说过要他去跪在亲生母亲的牌位前。 程江远骂完儿子便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苏云跟上去前担忧地看了眼程誉,冲老管家使了个眼神后也快步离开了。 老管家是从程誉出生看着他长这么大的,见人被骂得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心疼得不得了,拉着程誉小手往书房牵,边走边哄:“没事啊少爷,老爷就是气头上,徐伯伯让小霖去厨房给你端一盘桂花糕好不好?” 程誉扁着嘴,乖乖地让老管家牵着走,长长的眼睫上都沾了点眼泪花,看得人心头一软。 他长得很像已经过世的母亲,那精致漂亮的眉目就像挑着最好的模样长的,院里的仆人多半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就算主仆有别心里也都喜欢他,嘴上不敢说心里都当弟弟看,拿心疼他。 几个仆人因为还有活干就没有跟过去,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瞧不见人了才各自去忙,小声嘀咕。 “老爷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凶少爷?” “就是,少爷虽然顽皮,但不年纪还小吗?比起其他富家弟子好不知道多少,而且我们少爷还长那么可爱,换我我才不舍得那么凶。” “唉,你们不知道,老爷早上就这样了,收到个信封后那脸黑得啊,跟锅底差不多了。” “收到个信封?” “是啊。”说话的人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早上我从书房院门过的时候瞧见的,我从来没见过老爷那么吓人的表情,没敢多看就走了。” 后院书房。 苏云跟在程江远后头进门,见人重重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道了句:“小誉还是个孩子,贪玩再正常不过,你又何必如此动怒。” 程江远沉着脸没说什么,拉开书案下的抽屉把一个信封递给了他。 苏云面带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将里头薄薄的一张纸抽了出来,打开只看了一眼脸便沉下来,“时至今日他们还没有放弃宝藏?” 程江远阴沉着脸没说话,眉目都硬得像花岗岩。 “我不明白,就算你被查出是谭勤,找你又有什么用?他们这语气分明认定了藏宝图在你手上,可当年教主明明就把匣子……”苏云说到这一愣,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程江远,“匣子在你手上?” 程江远点头,“是,匣子确实在我手上。” “可那天我明明看见……” “教主把真的匣子交到了我手上。”程江远沉声道:“那日毁掉的是个空匣子,教主担心自己逃不出去让匣子落到他们手里,把匣子交给了我后让我马上离开万霞谷去往桃山,他脱身后便会来寻我,我一直在等他,哪想只等到了他的死讯。” 程江远作为宿影教的左护法谭勤时便是整个宿影教里林逍影最大的心腹,许多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的事情都是他交由谭勤去办的,所以苏云虽然惊讶于匣子在他手里,但细细一想倒也正常。 苏云将手里的信纸折好放回信封中,递还给程江远,“你打算怎么做?” 程江远没说话。 “你现在可不是孤身一人,这么大一个程家还有小誉可是活靶子。” “我打算毁了。” 苏云转开头,“你自己做决定,教主把东西交到你手里,只有你有资格处置。” 程江远冷冷道:“当年就为了那个匣子,教主死了,宿影教没了,事到如今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意?既然他们都那么想要,我就让他们谁也得不到。” 程江远说完起身走到书房角落里,站在一个等身高的巨大花瓶前,紧蹙着眉把沉重的花瓶挪开,露出底下的地砖,紧接着又把表面那层砖石拿开,将手伸进不算浅的洞里把深埋在地下的黑色木盒取出来。 苏云一直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忙活,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装着藏宝图的匣子,哪怕他与林逍影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他也不曾在他那里见过。 此时有机会能看见不免有些好奇,“就是这个?” “嗯。” “你可曾看过里面?” 程江远摇头,“不曾,这匣子有机关,教主把盒子交给我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要如何打开。” 苏云点点头,还没未来得及说什么,两人的外耳轮俱是一动,目光瞬间一凛。 下一秒,程江远便把手里的匣子丢给苏云,身影一闪迅速冲出房门,扑向了施展轻功准备要跑的人影。 能在他们二人眼皮底下潜入程家的人武功自然是不低的,程江远在院墙上与那蒙面人拳对拳过了几个回合,不相上下。 那人见暴露了便一心想跑,程江远是一心要杀人灭口。 苏云见程江远孤身应敌便想上去帮忙,随手将匣子放进程江远书案的抽屉里,也没注意抽屉是否关严实了就冲出门,而后轻盈一跃追上打出院墙的二人。 没多久,也就前后脚的功夫,被父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严厉斥责的程誉心里十分不满,趁着先生解手的功夫溜出书房,去花园里捏了一只又肥又大的青虫,小步子哒哒地跑来他父亲的书房。 小东西机敏得很,没直接进去,而是先确认他父亲和苏苏还在不在书房里。 以往这两人在书房里谈话都不会太久,之后便会去往花厅下棋喝茶,程誉是算着时间过来的,见人果然和他预想的不在,漂亮的眸子闪过狡黠,轻轻哼了一声,嘴里还嘟囔了一句,“我让你凶我。” 脚步又哒哒跑过书房院子跑进书房,手脚利落地爬上他父亲的椅子,站在上面把手里捏了一路都快捏死的大虫子丢进他父亲心爱的茶杯里,看着肥硕的虫子沉在杯底,沉在茶水里,这才满意地扭身准备跳下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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