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千华与虞彻寒虽是相识,却从来没有听过他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说话,一时有些惊讶,不住地侧目。 而谭昭小小声地啜泣了一会儿就开始说胡话了,颠三倒四没有一点逻辑可言,没多久人就消停下来了,重新陷入昏睡中。 就在傅千华担心谭昭再这么烧下去就要烧傻时,马车终于停了。 傅千华掀开帘子一看见山庄的管家迎出来连忙道:“快快快!马上去请大夫!” 虞彻寒抱着谭昭跳下马车,快步跟在傅千华身后走进山庄。 此处山庄名为醉月山庄,位于岑溪镇郊外,是傅之宏早些年置办的避暑庄子,闲来无事的时候都会上这来小住两月。 为了尽快处理好谭昭背上的伤,又不至再暴露行踪,傅千华便提议虞彻寒来此处。 虞彻寒刚把谭昭放到床榻上,端着水盆和手巾的婢女便从门口鱼贯而入。 眨眼的功夫,不大的一间房里前前后后都是人,好像整个山庄的婢女都过来了。 傅千华看得头疼,嫌她们碍手碍脚全给打发了出去。 那头虞彻寒坐在床侧,用一方手巾给谭昭擦脸擦脖子。 一盏茶后,管家气喘吁吁地领着个山羊胡子大夫进来。 为了方便大夫包扎上药,虞彻寒已经先把谭昭上身的衣物剪开,露出上过金疮药的刀口和腰臀上的青紫,两处不算轻的伤口混在一起时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虞彻寒眼底晦暗不明,虽面上不显,但谁都能感觉到他心情的恶劣。 在大夫为谭昭处理伤口时,虞彻寒全程在一旁看着,他自己没有察觉到,但在场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谭昭每被伤口刺激得浑身一颤时他眼神中的冰冷就更甚一分,到最后整张脸如覆一层寒霜。 近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大夫终于满头大汗地处理完了谭昭身上的伤,留下两张药方和两个小瓶,叮嘱完早晚一副药,两个瓶子也分早晚撒在伤口后便匆忙离开了。 傅千华将两张药方交给管家,让人赶紧把药抓了煎出来。 谭昭身上有伤,加上失血过多,一路颠簸下没剩多少的气都快散干净了,从那日昏过去后硬是睡了两天才醒转。 傅千华每天都会来看谭昭,每次来都能看见虞彻寒。 这一日他又如往常一样溜达到房里,坐了一会儿婢女就端着煎好的药进来了。 谭昭早晚一次的药都是虞彻寒亲手喂的,没有借他人之手。谭昭因伤在背上,趴着没办法喝药,于是每次到了喝药的时间,虞彻寒都需坐在床侧,把人抱起来,再一勺勺地喂。 傅千华捏着鼻子看虞彻寒喂药,瓮声瓮气地感叹,“这么苦的药谭昭居然没被苦醒,我光是用闻的都觉得喉口发苦。” 虞彻寒并未应他的话,喂完药就把怀里的人重新放回床上,端着空碗起身往外走,对傅千华道:“劳烦你在这看着小昭,我去取换的药。” 傅千华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后视线才转回到床上的少年身上。 披散的黑发盖住他一半的脸庞,如花侧颜还泛着些许病态的苍白,不过比起两日前已算是好了许多。 傅千华未想起谭昭长得像谁时只觉得这小子长得还挺看,比姑娘还精致,而当他从记忆中翻出韩淑仪夫人后,越看越觉得谭昭和她很像。 这种像必然驾于血缘上,想来应该是韩淑仪夫人母家的哪个亲戚,什么兄弟姐妹的孩子。 谭昭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正好对上了傅千华那张凑得离自己很近的脸。 两相对视片刻后。 谭昭:“……你想干什么?” “可算醒了。”傅千华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走回桌边的圆凳上坐下,倒了杯茶,“我就是感慨一下,能对你干什么?!” 谭昭哼了一声,没什么力气的声音软绵绵的,“……真是奇迹。” “什么?”傅千华不明其言何意,扭头疑惑道。 “你的轻功……能跑掉真是奇迹。” 傅千华险些捏碎手里的杯子,臭小子果然还是臭小子! 谭昭自顾自地叹了口气,“果然是梦吗?”语气颇是遗憾地闭上眼睛。 直到门外传来一声,“小昭?” …………嗯?! 谭昭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房门外的人。 虞彻寒走到床侧坐下,抬手轻抚他的头顶,问:“可有哪里不适?” 谭昭没有应话,从始至终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不可置信地道:“师傅?” 虞彻寒缓缓点头。 谭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刚刚还恹恹的一个人,下一秒已经扑到了虞彻寒的大腿上,紧紧抱住他的腰,眼睛亮得像是塞满了无尽星河,光芒璀璨,“师傅!” “嗯。”虞彻寒扶住他的手臂,避免他扯到背上伤口。 “师傅怎么在这里?是来找我的吗?”谭昭仰着脑袋看他,对着傅千华时半死不活的脸此时笑靥如花,连说话的声音都轻快得透着一股子亲昵。 “嗯。”虞彻寒动作轻柔地替谭昭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发丝,温暖干燥的指间不复之前的冰凉。 “师傅。”谭昭一脸委屈地抓着虞彻寒的手,把脸贴在他的手心里,“天禅宗不安全了,我的脸也被他们看到了。” 虞彻寒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点头,“我知道。” “那我们还回去吗?”谭昭问。 “你想回去吗?” 谭昭紧紧握住虞彻寒的手,“你去哪我去哪。” 被这两个人无视个彻底的傅千华见缝插针:“……你真的是谭昭吗?” 谭昭闻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还在这里?” 傅千华一愣,不敢相信在自己家里让人撵,反应过来后怒而拍桌:“这是我家的庄子!” “小昭,不得无礼。” 谭昭扁扁嘴,没再说什么。 虞彻寒扶住谭昭的两条胳膊,想把还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挪下去,谭昭却不配合,紧抱着他的腰不肯放手。 虞彻寒无奈:“你该换药了。” 一听是要换药谭昭才不依不舍地松开手。 傅千华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你是没断奶的娃娃吗这么贴着你师傅。” “要你管!”谭昭比他还没好气,对他做了个丑丑的鬼脸就把脸转过去,只留给傅千华一个后脑勺。 傅千华险些让他气笑了,“没良心的小崽子。” “师傅,他骂我。”谭昭扭头就告状。 虞彻寒只是抬手点了下他的额头,道:“不可再胡闹。” 谭昭一下就老实了。 傅千华一直在旁边坐着,间或给虞彻寒递纱布递剪刀,越看谭昭越觉得神奇,毕竟这两日谭昭在他这里从来没有听话的时候,若不是人受伤了动不了,怕是早就趁他不注意自己跑了。 换好药后,傅千华发现谭昭一直没什么动静,小心翼翼凑过去看了一眼,只看见谭昭恬静的睡脸,这才知人是又睡了过去。 虞彻寒稍微收拾了一下,又给谭昭盖好被子,和傅千华两人轻手轻脚离开了房间。 二人行在山庄的回廊下。 “虞二宗主。” 虞彻寒转头看了他一眼。 傅千华面露些许犹豫之色,而后问道:“看虞二宗主方才的意思似是不打算回天禅宗?” 虞彻寒点头。 “可是有什么打算?” 虞彻寒再点头,“小昭伤好后,我要带他下江南。” 江南?! “为何要去江南?”傅千华不解地追问,问完后又忽觉自己的失礼,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他以为虞彻寒不会作答,谁知他接下来便淡淡地说出了一个傅千华有些熟悉的地名。 “珑桑。” 这个地名在半年前,甚至于现在,都时常出现在大燕各大茶楼酒肆,人们酒中饭后的闲谈里。 珑桑是程家本家所在,自从半年前程家被灭门后,程家的宅子一直荒着,无人敢打理也无人敢接手。
第17章 谭昭白天醒了一会儿后没多久就又睡了过去,醒时天已经黑了。 山庄里的婢女把厨房为他专门做的药膳端到房间里。 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粥虽然带着药味,但因粥是用鸡汤熬制的,味道并未因放入清苦的药材而变得苦涩。 谭昭趴在床上,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闻见香味肚子已经开始唱空城计。 正把鸡丝粥端到桌上的婢女显然是听见了,低头忍笑。 谭昭人还没清醒,只是眼神愣愣地目视前方,肚子还在咕咕作响。 直到一旁响起一声轻笑。 谭昭这才仿佛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睛。 虞彻寒在婢女离开后便合上手里的书,起身走到床边,俊美无俦的脸上还有似未收干净的笑意,少见的显得温柔。 谭昭朝他伸出手,“师傅。” “嗯。”虞彻寒握住了他的手,问:“可有哪里不适。” “……饿。”答得有气无力。 虞彻寒俯身将放在床脚的被褥枕头搬到谭昭身下,把还没办法坐起来的谭昭以头朝外脚朝内的姿势放好,被褥把人垫高后,虞彻寒才转回身把放在桌上的鸡丝粥拿过来。 鸡丝粥的香气诱得谭昭视线不住跟着碗走。 他昏睡的这两天下肚的只有汤药和粥水,白天醒的时候没觉出什么来,此时面前就有一碗鸡丝粥,馋得他不住咽口水,后知后觉感到饥肠辘辘。 虞彻寒舀了满满一勺鸡丝粥,吹凉了些才送进已经张口等着的谭昭嘴里。 满满一大碗鸡丝粥,没一会儿就见了底。 虞彻寒收了碗后,递了条干净的手巾给谭昭。 他是想让谭昭擦擦嘴,没想到谭昭却没有伸手接,而是意犹未尽地伸舌舔舔唇,一点殷红的舌尖卷过淡粉的唇瓣,留下一片晶亮的水迹,他仰头看着身前的虞彻寒,与他人说话时截然不同的糯糯嗓音像是刚出锅的糕点,又甜又黏,让人忍不住就想顺着他,“我没吃饱师傅,我能不能再吃点?” 虞彻寒定定地看着他,本是习惯性注视人的眼睛,此时不知为何,视线悄然往下,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片唇瓣上。 像过了许久,又像是只过了一会儿,谭昭听见虞彻寒说,“……不行。” 没想到会被拒绝的谭昭表情如同晴天霹雳,“为什么呀师傅?” 虞彻寒并未答话,只是抬起手,一手捏住谭昭嫩呼呼的脸,一手用手巾动作温柔地擦拭谭昭的嘴角,擦干净了才道:“你且需再卧床几日养伤,不宜饱腹。” 谭昭也不是真的非吃不可,听见虞彻寒这么说时心里已经放弃了,但他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不依不饶地抓着虞彻寒的手。 在遇到虞彻寒以前,谭昭身边并没有可以让他撒娇示弱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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