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弦嗡鸣中,慕长宁勉力转过脸,看向双目猩红仍在不断冲破穴道的陆展清,用尽全力说出最后一句话。 是一句,从影三开始,就一直在用生命践行的话。 “陆展清,我好爱你。”
第91章 清醒 弓弦嗡鸣连阵,掀起了一阵波纹。 半空中剩余的枯骨天灯尖叫着熄灭坠落,再无半分光亮。 一地的青烟缭绕。 漠吉召唤的雾气停止了翻滚,一道人影逐渐显现。 连白团都无法抵抗这种天压,萎靡不振地垂着小脑袋,两只小脚不停抽搐。 弓弦被拉到了极致,由露华香凝成的长箭带着锋利的箭矢,対准了漠吉。 短短数息,慕长宁的心神已然无法支撑。 在一片视物不清中,他朝陆展清的方向再看了一眼,松开了手。 “三三!!” 箭矢即将离弦的瞬间,慕长宁即将崩溃対心神感知到了一只冰冷的手,和拥住自己的不安气息。 陆展清手心覆在慕长宁的手背上,用磅礴温和的内力护住他的心脉,而后,压下慕长宁的内力,用自己的内力松开了箭。 如此一来,露华香的毒性就全盘转到了陆展清身上。 “不——” 慕长宁好似听到自己的惊呼,却被露华香拖入了深渊。 只剩下那一点,后背与手背被贴合的温度。 嗡—— 露华香制的箭精准地穿透了漠吉的眉心。 漠吉的头颅瞬间四分五裂,前所未有浓郁的露华香让他的心神在一瞬间溃散,无法成念。失去了控制和召唤的人影似乎叹了一声,消散了。 不过一息,漠吉就抽搐着倒地而死。 枯骨天灯阵在一瞬间消散,接着就是一片地动山摇,无数的石块砸在地面,掀起一阵阵纷飞地尘土。 “快走!伏神山山崩!” 丁酉高声呼喊,长枪扫开巨大的落石,带领着众人朝外奔去。 枯骨天灯阵被毁,五盟会连同地宫一并坍塌。 影二五汇报这两则消息时,紧张得跪都跪不稳。 果不其然,他的主上又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男人话语里满是风雨欲来的暴怒:“既然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枯骨天灯阵,为何不提前埋伏截杀?” “回主上的话,属下有派人拦截,但、但他们实力太强、我们派出的人……” “废物!” 男人大怒,重重地跺了几步,一脚踩上了影二五放在地上的手。 影二五疼得呼吸都停了一瞬,生受了这一场责罚。 “漠吉呢?死了?” “是。” 影二五的冷汗自鼻间滴落,被踩着的手控制不住的痉挛。他揣测着男人的心思,道:“听闻漠吉不到一息就死了,想来也没有时间透露跟主上有关的东西。” 本做安抚的话却让男人深深皱起了眉头:“一息就死了?漠吉可是上一届巫神,实力也能与我齐平,怎么可能一息就死在他们手下?” “暗探来报,说是露华香。” 男人挑眉,把露华香三个字念了念,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中带了几分逼问:“之前在落霞派,你対影三用露华香的那次,采买记录销毁了么。” 影二五的脸色骤然惨白。 踩在他的手背上的靴子愈发用力,影二五实在是忍不过这钻心的疼痛,蜷成一团求饶:“主上、主上饶了属下,属下——” 他求饶的话语,在他的主人听来,除了聒噪,还是聒噪。 男人一把拿起放在桌案上的马鞭,毫不留情地打在影二五最脆弱的地方:“露华香千金难买,能买得起,用的起的人屈指可数,他们光是这条线索入手,就能抓住我、抓住这一切的背后之人。” 他下手愈发重,在影二五的哀嚎中,质问他:“你是不是早就与那影三勾搭在一起,早就叛主了?!” 影二五嘶声求饶,额间磕的全是鲜血:“求主上明鉴!此事是属下纰漏,但属下绝无二心,主上饶我一次吧!” 用人之际,人也不能打死了。 男人犹不解气般又抽了数十下,见影二五的声音愈发虚弱,才停下了手:“立刻,马上去把露华香,还有所有的这些痕迹给我抹去。” “枯骨天灯阵既然毁了,阴阳当铺也开不起来了,让那些人手撤回来,我们另做打算。” 影二五满头满脸都是血,却也不敢抹,只一个劲的称是。 腥臭的血腥味让男人不适。 他推开关紧的窗,目光晦暗。 男人背対影二五,在窗前抬脸,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浓而厚的背影压在地上,压在影二五身上:“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就算翻个底朝天,也要把纪家的位置给我找出来。” 他伸手挡住被压得很低的半片天光,回头睨了影二五一眼:“既然他们兄弟情深,那慕家,也别留了。” 慕家,遥竹院。 慕少秋端着药推开房门时,就看到慕长宁守在床前,一动不动。 他叹了一声,把药盘放在了床边:“儿子,这么熬着不是办法,你去休息一下,我来看着吧。” 慕长宁被明烨搀扶回到慕家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好在最后关头的那支箭是陆展清拉开的,慕长宁才避过了心神毁灭,身陨道消的下场。 可陆展清却因那极为浓郁的露华香,昏迷了五日还不见醒。 慕长宁双眼血丝密布,木然地拿起汤碗,袖子上还是上一碗怎么都灌不进去的泅湿的痕迹:“不,我要守着他。” 五日前,几人从五盟会死里逃生,一并回了慕家。 尊者看着昏死过去的慕长宁和受伤严重的纪连阙,怒不可遏,当下就要处死伤势较轻的明烨和驯。 驯无法辩驳,也不敢求饶。明烨跪伏在地上,流着泪,卑微地乞求能不能等看到慕长宁醒了以后再赴死。 还是纪连阙一五一十地陈述了当时的场景,维护了两人,两人才得以活命。 纪连阙把那只由漠吉炼制的让他无法自愈的匕首给了尊者,扛起气若游丝的泠欢,回了侯府。 丁酉受陆展清所托,还得回千巧阁处理事情,休息了半日,便返回了南域。 慕长宁在宗堂昏迷了三日,被尊者喂下无数颗解药,又用全力唤醒他的神志后,慕长宁才苍白着一张脸转醒。 混乱的心神让他有些茫然,直到他看到手背上还残留的一点红。 是陆展清。 意识在一瞬间回笼,他连连抓着尊者的手,道:“陆、陆展清呢!” “噢你的小郎君么?他没事,”尊者不急不缓,道:“他心智比你坚定多了,不过这么重的露华香,怎么也得多躺几天。” 尊者还在那絮絮叨叨,想要听一些两人之间的事,慕长宁已然一把推开了门,踉跄地朝遥竹院跑去。 一守就是五天。 慕长宁把自己关在房里,跪在床边,寸步不离。 慕少秋看着他这幅样子,皱着眉头强硬道:“你必须去休息,再熬下去,他还没醒,你就倒下了。” 慕长宁一把打开慕少秋碰他的手,执拗道:“不、他一会儿、一会儿就会醒的。” 他拿起陆展清发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我要在他身边,让他一醒来就能看到我。” 慕少秋叹了口气,合上房门出去了。 屋内点着陆展清最常用的安神香,夜风柔柔,将月光送在慕长宁身边。 许久没有过的自责情绪又席卷了慕长宁。 在他的印象中,陆展清极少生病,更是从来没有这样面容苍白的躺在他面前。 是为了保护自己。是为了自己。 “展清……” 慕长宁喃喃唤他,手指轻柔地抚过他的面庞,又落在他毫无血色的唇上,轻轻地把头枕上他的手臂:“快些醒来好不好……” 得不到半点回应的慕长宁明显有些慌。 他直起身子,头向上移,耳朵贴上他的心口,听着那平稳的心跳,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气了、快些醒来吧……” 正是因为自己太清楚露华香毒发时的苦痛,才愈发担忧陆展清的情况。 慕长宁又与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把一旁温度适中的汤药端起来准备喂他。 陆展清因露华香的作用被勾起旧恶往事,身体紧绷,牙关紧闭,汤药怎么都灌不进去,还洒了大半到被子上。 慕长宁连忙拿着帕子擦拭,闻着陆展清身上药的苦腥味,看着他不怎么安稳的表情,逐渐红了眼眶。 “三、三三。” 陆展清紧抿的唇锋翕动了几下。 慕长宁浑身一震,一把抓住陆展清的手,一迭声地应他:“是我、是我呀。” 陆展清似乎又陷入了梦境中,只是対于“三三”和“长宁”的呼唤,愈发多了起来。 平日里若是与陆展清対视,注意力都会落在他那双冷冽无波的眼睛上,如今这两池皓月冰雪合上了,呢喃而出的话语就显得愈发柔情。 “三三。” “长宁。” 一声声,一句句,都是只対一个人的温柔与眷恋。 累极了的慕长宁在这样的低喃中,趴在他胸前,合上了眼眸。 斜月引风,吹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头发。 陆展清的手指突然动了动,片刻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不动声色地出了几口气,意识逐渐清明后,便感觉到慕长宁正趴在他身上,手臂圈着他的头,是一个极度依赖,又是一个坚稳屏障的姿势。 “长——” 他刚想开口,就看到慕长宁疲惫的神色与眼下的乌青,止住了原本就低不可闻的轻唤。 这傻子,定是又一直担心他,好几天没有休息。 陆展清将手放在他腰间,想要将人抱在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却意外地发现,慕长宁的两条腿在床下。 把他整个人抱上床后,陆展清看着那两个淤黑发紫的膝盖,心里又疼又怒。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慕长宁又是自责内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想要借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 慕长宁感觉到有人在摸他,连忙睁开了眼睛。 “陆、陆郎!” 他一把坐了起来,欣喜道:“你醒啦!” 陆展清面沉如水,正拿着热帕子给他揉着膝盖上的淤块。 慕长宁也不管膝上的疼痛,张着双臂就往他身上挂,胸膛贴他贴得紧紧的。 “展清、陆郎、陆哥哥。” 慕长宁兴奋地直唤他,把陆展清一颗心都叫软了。 陆展清的帕子早就被慕长宁的一顿招呼蹭掉了。 陆展清无奈地笑着,捏了捏他的后颈,放松身体向后倒去,被慕长宁压在了被褥上。 “三三要対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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