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听一出吗?”说书先生快速地进入正题,期待地看着陆展清,生怕他不答应似的,又说道:“只要一两,就能听一出!” 陆展清本想拒绝,眼神却不知怎么的,转到了影三身上。 影三飞快地看了陆展清一眼,乖觉地垂下了脑袋,那目光里是克制的渴望。 没关系—— 影三盯着桌面上的两盘花生米,自我欺骗,不听也没关系—— 一两银子被放在了桌上。 “那便说一出你拿手的吧。” 跟着影三眼睛一起亮起来的,还有百里通那双浑浊的眼睛。他连连点头道:“好咧!给公子说一出《锐城谣》!” 他吊了吊嗓子,抖着他那打满补丁的长褂,又理了理衣冠,才从怀里拿出醒木,脸上的笑容被深沉与神秘取代。 起手,醒目在桌上重重一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今日来说说这锐城!” 百里通声音高亢锐利,气势很足:“百年前也是这南域的重镇,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端的是一派繁华富足的景象。” 他单手压在腰间,紧皱眉心,语气由重到缓:“只可惜——” 这个“惜”拖得长,周围被吊起胃口的人都伸长着脖子催促。 百里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再睁眼时,满面悲天悯人,重重叹了口气:“有道是——” “倾覆只在一夜间,百尺火光蔽浮云。昔日梁上金缕衣,散作青烟无处寻。” “这说的,便是那十几年前被抄家问斩,家破人亡的王家——” 王家,数十年前曾经是锐城的鼎盛之家,沐受皇恩,深得君主信赖,历来都是忠心耿耿的清流派臣子。 王家家主王奉节与妻子相敬如宾,恩爱异常,育有一男一女。儿子名叫王子衿,女儿名为王青青。据说是生产那日,夫妻二人正翻着《诗经》,商量着给孩子取名,正读到“青青子衿”时,腹中有了动作。 龙凤呈祥,是莫大的喜事。满日宴时,王奉节几乎请了全锐城的百姓。觥筹交错,好不热闹。王奉节抱着王子衿,王夫人抱着王青青,两人笑得合不拢嘴。 可惜,王子衿并没有像他父亲一样,学识渊博,走上为官的道路。相反,他不学无术,纨绔浪荡。只想着拜师学艺,修仙习武。为此,王奉节屡次疾言厉色地斥责他,父子两关系日渐生疏。 十四岁那年,王子衿带着他那三脚猫功夫和蹩脚的剑术,孤身一人前往当时极负盛名的仙家门派——落霞派。 落霞派就坐落在锐城郊外,是当时整个南域数一数二的大派,每年前往落霞派拜师学艺的人数以千计。 王子衿虽然纨绔浪荡,但真要是铁了心做什么事情,还是很有魄力的。他在落霞派门前足足跪了三天,落霞派才同意让他当了一个外门弟子。 王子衿喜不自胜,乐在其中,每日便跟着师兄弟们挑水砍柴,打坐凝息。直到消息传回王家,寻人好几天未果的王家夫妇勃然大怒。王夫人更是气得卧病在床,养了好几月才能下地。 到底是爱子心切,王家夫妇不忍看自己视为掌上明珠的儿子只做个外门弟子受苦,王奉节便给落霞派掌门落云子写了封信。 自那以后,王子衿便从外门弟子变成了落霞派副掌门尧经年的内门弟子,日子过得逍遥惬意,好不快活。 如此过了四年。 四年来,王子衿都没有回过家,直到十八岁生辰的到来。 他本想像往常一样,在派中度过。还是在尧经年和落云子的劝说下,王子衿才勉为其难地应下了,回家里一趟。 当王家夫妇看到一个身形高大,腰上别满符纸,腰间配着两把剑,嘴里还叼着一根草的少年一脚跨进家门时,都惊愕地说不出话。还是王青青眼前一亮,飞扑上前抱住了王子衿,娇嗔而惊喜地喊道:“兄长!” 这顿生辰宴气氛极为诡异,大家都默不作声地吃着饭。青青与子衿感情甚笃,什么事情都维护着她这个哥哥。见父母神色不佳,就调合着双方的关系,总算让气氛活跃了一些。 吃完饭后,王子衿便要返回门派,王家夫妇留不住,气的甩手进了房间。 王青青泣涕涟涟,拉住了王子衿,递过去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盒,眼眶通红,一边流泪一边看着他:“兄长,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能不能多些回来,看看青青。” 一番话说得肝肠寸断。 王子衿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妹,心下一软,当即就答应了下个月再回来看她,才把人哄笑了。 可惜,王子衿再看到王青青,是在锐城郊外泥泞的路上,浑身青紫,不着寸缕,呼吸全无。 ---- 我!回!来!日!更!了! 少阁主:老婆他每天都在勾引我,怎么办,急,在线等。
第24章 陷害 王家遭人陷害,王奉节锒铛入狱,熬不住大刑,冤死狱中。同时,一道抄家的旨意,逼死了王夫人和府中所有人。 两个黑头黑脸的官兵将手中的白绫一点点缠紧,王夫人脸色涨得通红,像煮熟的猪肝一般。她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对面前惊骇之极,痛哭流涕的王青青说:“去…去找,找你哥!” 夜,黑的彻底,根本看不清方向。 王青青疯了一样的往城外跑去,一向干净的衣裳满是泥点,裙子太长,中途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手心,额间都是鲜血。 她不知道落霞派在哪里,她是女子,未成婚之前足不出户,只是大概知道在城外的郊边。 夜色无尽,逃路漫漫。 王青青内心绝望极了,剧烈地奔跑让她的口中,鼻间全是血腥气,她一边跑一边哭:“兄长,哥哥,救救我,救救——” “我”字还没出来,身后那些追捕的官兵似是失去了耐心,也不再玩这猫抓老鼠的好戏,带着凶狠而贪婪的目光,扑向了王青青。 官兵们享受完了,返回王家,放了一把火,扬长而去。 王家的火烧了三天,大火将这清流大家一点点吞噬。 王子衿听到消息后,疯了一样的往家里赶,只看到母亲被烧成焦黑的尸体,和付之一炬的家里,当即悔恨交加,夺门而出。 要报仇!他要请师父和掌门替他报仇雪恨!杀了这些人! 他朝着门派的方向跑去,却在那泥泞小道,荒草杂芜的中途,看到了身上满是黄土,皮肤青白的王青青。 昔日里躺在他怀中撒娇的妹妹,每年生辰都惦念着自己的妹妹,泪雨盈盈求着自己多回家看看他的妹妹。 青青,他的青青。 他飞扑过去,抱住王青青已经冷透的身体,痛苦地嘶吼,悲痛欲绝。 王子衿扯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像他打开那个青青给他的盒子般认真,包裹住了王青青。 被他仔细挂在腰间的平安叩打在王青青被生生扭断的手腕上。 腰上挂着的是念叨的平安的碧绿,无力垂下的是哀嚎着绝望的青紫。 王子衿光着膀子,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了落霞派。 尧经年站在门派前,带着几个弟子,面色冷凝地看着他,和他怀里的王青青。 昔日耐心敦厚的师父衣袍带风,神色冰冷地看着他,道:“如今尔是朝廷逆犯,落霞派不收罪臣之后,你已被除名,速速离去,不得纠缠。” 明明半天前,尧经年还向新入派的弟子煞有介事地介绍着自己。 王子衿不可置信地听着这一切,崩溃地摇着头,抱着王青青跪在尧经年面前,苦苦地哀求。 换来的,只是同门师兄弟无情地殴打与驱赶。 “这之后——” 百里通的声音中带着无限的惋惜,甚至还有些哭腔,如泣如诉。 周遭的人们都听入神了,竟无人言语。 “那王子衿不知向何处而去,再无音讯。正是:渺渺天地间,无处是归家——” 百里通拿起醒木,再重重一拍,众人才醒了过来,一时唏嘘。 影三听得入迷,又挨得近,到最后,眼眶带了一些微红。 陆展清看着他微扬起的侧脸,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百里通麻溜地收好了醒木,又挂上那招牌式的笑容,期待地看着陆展清。 陆展清从钱袋里又取出了二两,道:“说得好,曲折起伏,酣畅淋漓。” 百里通接过钱,道了谢,仔细地放进内衬里,四下打量一番,神神秘秘地说:“《锐城谣》是两段,我这还有一段,这就说与公子听。” 这次他没有拿出醒木,只站在那,就开口唱着:“一朝显赫唐与孙,门庭若市仙气绕。只见此地玛瑙玉,不见石工有人还——” 话音刚落,人群就有一盏茶杯朝着百里通的脑袋砸来。 “滚,死骗子!再敢编排我们两家,就把你那张臭嘴扯个稀巴烂!” 陆展清眼尖,腕中发力,清脆的一声响,茶盏在空中破裂,滚烫的茶水连着茶叶泼在了地上,冒着热气。 百里通脸上丝毫没有惧意,很是娴熟地朝边上一滚,后背抵着茶楼的死角,趁人不注意,猫着腰把掉在地上的金叶子捡起来,回头对陆展清歉意地笑了笑,身形极快地消失在了茶楼中。 方才愤愤不平的那几人想找出头鸟算账,才站起来一个宽腰胖脸,浑身富态的男子,就看到了影三横在桌上出鞘的无痕。 剑光雪亮,让人心生寒意。 那男子甩着腰间刻着“孙”的代表身份的家族牌子,冷哼了一声,坐下了。 “唐家与孙家,全权握着锐城的玛瑙,我估摸着影二五身上的那块平安扣,与这两家脱不了干系,还有王子衿,”陆展清的视线从仗势欺人的那几人身上收回,猜测着:“影二五,极有可能就是这王子衿。” “王家旧址就在城东三十里外。”陆展清偏头看了看天色,沉吟道:“去王家之前,我们先去一趟阴阳当铺。” 日薄西山,黄昏的光晕开始笼罩着茶楼。夕阳余辉中,原本热闹喧嚣的茶楼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光怪陆离。人们的脸都隐在光晕之后,开始互相打量起来。 越是临近阴阳当铺的入场时间,周遭人的情绪越是紧绷冷凝。随着人流涌入茶楼,让原本就拥挤的茶楼变得更加的堵塞,几乎迈不开腿。小二艰难地穿梭在其中,换茶上菜。 两人的桌上摆着四五碟小菜,陆展清拿着筷子,看着影三故作斯文地胡吃海塞,忍不住露了一点笑意。 “好吃吗?” 影三伸往清蒸鱼的手一顿,果断地摇了摇头。 “没有小院的好吃。” 陆展清轻笑了一声,心中又忍不住感慨。 要不是小院的厨子技艺高超,顿顿不重复,就影三这种记吃不记打的性子,估计都能逃跑个十几二十次。
117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