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黄昏时分,夕阳带着几分凉意,拉开了夜晚的序幕。 村内贫穷至极,房屋用草棚随意搭着,散放在屋外的农具破烂不堪,长满了锈铁。村内的道路是最原始的黄泥地,昨日才下过一场雨,路上俱是泥泞肮脏的泥印子。 明明是黄昏时分,可没一户人家传出炊烟,村民们都零散地坐在草屋外面,高声阔谈着,一言不合,就用肮脏粗鄙的话问候别人全家。 影三隐在不远处的一颗古树上,用力抓紧了树干,才没让自己虚弱到极致的身体摔下去。 伤口痛到麻木,他细细地喘着气,看着天边上涌的夜色,紧了紧脸上的蒙面巾。 快些,再快些,等回去—— 回去就能看到少阁主了。 一阵树叶微摆,影三已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村子当中。 刚入夜,方才还在对骂的男人们满脸晦气地进了家门,一声不吭地倒头便睡。 影三挨家挨户地查过去,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度霜镇虽不算大,可此时也才刚刚入夜,村里的所有人竟然都睡了?这个时辰,平常的村子应是孩童遍地走,大声喧闹的时候,可这度霜镇,却安静得过分。 影三朝着村子里唯一一间亮着微弱光源的草屋靠近。 麻纸糊成的门窗什么也遮挡不住,影三躲在隐秘的死角,屏息凝神。 屋内的男人似乎有些焦躁,背着手来来回回地踱步,时不时掀开床上破烂的被子,盯着里头的什么东西,喃喃自语。 影三耳尖的听到了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 男人放下被子,仔细将那东西捂好,不断地呢喃:“心肝宝,我的心肝宝……” 嘭—— 一张人脸突然打了个照面。 影三浑身一激灵,迅疾地朝黑暗里靠了靠。 原是那男人嫌屋里闷,用脸撞开了不堪一击的门窗。 一片晦暗中,影三看到了一张眼圈深陷,颧骨高秃的蜡黄面容。 “心肝宝,我的心肝宝……” 男人痴痴地看着外头,又突然缩回脑袋,掀开他的被子,诡秘而痴狂地自言自语。 借着屋内一点微弱的光,影三看到了,被子下,一双青白的小脚。 门外骤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敲锣打鼓声,像是过年时的喧闹。 屋内男人眼中迸发出强烈的精光,脸上是盖不住的欣喜:“贵人来了,贵人来了!” 他踢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一边跑,一边叫道:“潘龙首领可来了!可让我一阵好等!” 这男子跑两步就要喘一下,上气不接下气,双手交叠在肩上,朝着那敲锣打鼓的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悦。 “潘首领!您可算来了!” 潘龙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男子,瘴头鼠目,目露凶光。 他一身粗布短打,外头罩着一件鹿皮大氅,神情轻佻,轻蔑道:“行了,你们这鬼地方,鸟不拉屎的,爷每次来这,心里都窝着火呢。” 男子讪讪地赔笑着,佝偻着瘦得只剩骨头的背,便要跪下去给他擦鞋。 潘龙嫌恶地转开了脚,啧了一声,不悦道:“愣着干鸟啊,赶紧的,货带出来,钱货两清。” “诶,是是是,我这就去,这就去!” 影三看着那中年男子兴奋得面容扭曲,一把掀开被子,提溜着一个半岁大的婴儿就出来了,正是他刚才看到的,那只青白小脚的主人。 “首领,首领,为了避免他影响您,我已经给他喂了药,绝对不会吵到您的,还希望您,到了那边以后,能给他一顿饱饭,日后他长大,跟着您……” “行了,叽叽歪歪跟个娘们似的,又不是第一次了。”潘龙吊起小孩的一只手,上下翻看了几下,扔出二十文钱,把孩子丢进肩上的麻袋里,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满脸不耐。 那男子连忙住嘴,忙不迭地地捡起掉在地上,沾染了黄泥的二十文钱,如获珍宝似地擦了又擦,又对着潘龙千恩万谢,才兴高采烈地返回了自己的家里。 影三看着那男子小心翼翼地将钱擦了又擦,若有所思。 难怪这个村子里没有孩童,估计是这些村民为生活所迫,将自己刚一出生的孩子卖给了这个叫潘龙的人。 听村民的意思,这个潘龙应当是一个大户人家专门出来购置长工奴仆的人。 影三心念一动,身轻如燕地隐在黑暗中,跟随潘龙而去。 通往度霜镇的路只有一条,泥泞颠簸,不管是车还是马都不能通行。潘龙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泥地里,一路骂骂咧咧,神色阴沉到了极致。 好不容易到了镇上,潘龙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紧了紧装着孩子的口袋,很快消失在弯弯曲曲的小巷中。 影三不声不响地跟着,直到看着潘龙神色警惕地走进一条杂草丛生的幽径。 路的尽头站着一名高大魁梧,身着黑色劲衣的人,正负手而立。听到声响后,漠然地转来了视线。 潘龙看到男人,快步走了几下,将那袋子放在地上,毕恭毕敬地跪在男人面前:“潘龙拜见主人!” 男人抬起眼睛,眼神凌厉而带着杀气,仔细地巡视了一圈,而后,抽动着鼻子,嗅了嗅。 影三这才留意到伤口的血渗到了衣外,被人窥见了踪迹,暗道不好。 男人一脚踹翻了潘龙,骂道:“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废物!” 他骤然拔出腰间的长剑,朝着影三的藏身之处突击而来。 身形纷飞,只听见长剑骤然穿透树木的钝响。 被穿透的树干轰然抖落树叶,一片烟尘纷飞中,男人执剑而立,倨傲地扬了扬下巴。 “我当是什么腌臜东西,原来是你啊,影三。” 影三解下面巾,一道道地缠在溢血的伤口上,平静道:“影二五。” 影二五与他同出影风门,唯一不同的是,影二五是里头的佼佼者,而他是被嫌弃被唾骂的残次品。 影二五嗤笑了一声,面露不屑,长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朝着影三劈头而下。 “以前留你一命,你倒赶着来送死?” ---- 感谢在2023-05-23 23:26:04~2023-05-24 21:0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ul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蒸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生疑 两人的剑师出同门,都是杀人剑,阴狠凌厉,不带任何花招。 影二五的剑术要比影三好,好得多。 两人以往在影风门时就时常交手,那一批训练的影卫里没有人是影二五的对手。 长剑擦脖而过,影三心下狠狠一跳,猛然向后退去,趔趄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影二五挽了个剑花,剑锋阴狠,朝着影三一步步走去:“不过,你动作也挺快的,这么快查到这了,该说不说,还是有些长进。” 影三扫过潘龙,又盯着眼前的影二五,道:“这些孩子,你们用来干什么?” 影二五耸了耸肩,咧开一嘴白得森然的牙,道:“自己查啊。” 他话锋一转:“你不是跟了一个挺厉害的主子吗?这么多年,他就只教了你这些东西?” 当年,作为天之骄子,人人看好的他,却被一个连蝼蚁都算不上的影三抢在了他前面,先一步被人选中,出了影风门。 偏偏那人,还是年少成名光风霁月的千巧阁少阁主陆展清。 从那以后,影三这个名字就被影二五无数次地用刀刻在床板上,石壁上,恨不得生啖其肉。 听闻此话,影三眼神骤然一冷,无痕直直地撞上迎面劈来的长剑,剑身相撞,爆裂出刺耳的声音。 两人招式几乎相同,影二五又有绝对的力量压制,几回合后,本就强撑的影三半跪在地,气血翻涌。 影二五举着剑,看着被他挑开,直直插在地上的无痕,快意道:“永别。” 他跃至半空,看着影三的负隅顽抗,甚至已经能闻到长剑刺穿身体后那喷涌的腥味。 寒光直直刺入影三的腹部。 猩红中,两道莹白闪过。 两枚白子速度极快地打进了影二五的心口处,炸开两个血窟窿。 他闷哼一声,急急后退着:“你!” 他怎么也想不到,命悬一线的影三还能有如此内力,还能如此临危不乱,以命搏命。 影三捂着自己的伤口,对方才那句话耿耿于怀:“少阁主教了我许多东西,是我没学好。” 他撑着一口气,举起无痕,正要了结影二五,却瞧见一个什么东西迎面而来。 潘龙趁着把那小孩抛出去的一瞬间,拖着影二五往后退去,一溜烟地消失在黑暗中。 影三来不及收剑,只好用身体接住那还在昏迷的婴儿,被重重地砸到地上,内伤外伤再难压制,搂着孩子吐出一口血。 枯叶生红,又消隐在可怖的黑暗中。 “你说什么?” 刘铭被陆展清那双散着冷意的眸子一看,连连低下头去:“是,属下刚才才探到,影三被阁主派去了度霜镇。” 陆展清缓缓捏紧手上的卷宗,脸色不佳。 “你的意思是,影三听了师父的意思,听了师父的派遣,去了度霜镇,是吗?” 刘铭心里打了个怵。 陆展清根本就不是在问影三的去向,而是在问他,影三是否背叛。 刘铭的声音几不可闻:“属下,属下探查到的消息…确实是这样的…” 汹涌的暗火澎湃烧起,陆展清眼中病郁毕现。 竹片做成的卷宗被捏到变形,不堪承受地断裂,啪地一声打在陆展清的手背上。 刘铭吓得一抖,头垂低了几分。 陆展清闭眸缓了几息,呼出一口气,道:“不会的,影三绝不会——” 绝不会背叛他。 “主上…刘铭有一言…” 桌案上点着静心凝神的沉水香,陆展清却只觉得愈发烦闷,他摸着手边高烫的茶盏,冷声道:“说。” 刘铭感觉到上方愈发有如实质的威压,紧张道:“影三本就不是什么心智过硬之人,又挨不住刑,他在阁主手下,虽不是卖主求荣,可……” “住口!” 陆展清双肩紧绷,指间瞬间夹着一枚散着寒意的薄刃。 刘铭再不敢言,连连磕头请罪。 薄刃的森冷在指缝游走,侵袭心脏。 一般情况下,影三绝不会背叛,可若是生死关头的抉择呢。 一样的任人鱼肉,一样的走投无路。 陆展清不可避免地想起为了活命死死相求于林逸的影十二,闭了闭眼。 灼热的怒意烧得他心头滚烫,陆展清挥袖,强劲的内力将半遮的窗子轰然打开。 无休止的北风涌入屋内,吹熄了香盏,助长了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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