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口,游萧就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托陆东篱的福,这一路,只要是入住客栈,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苗笙对自己比从前温柔许多,动不动嘘寒问暖,做什么都会先征求他的意见,总之把一些刺刺挠挠的小性子收得非常好,显然是在补偿自己,或者说,“哄”自己。 这一点游萧很受用,也是这一路能忍下来的主要原因。 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把苗笙“控制”得太紧,只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能轻松做到是另一回事。 但看着对方这般在意自己的感受,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游萧把怀炉塞回他手里,手掌包在他的手背外:“我不冷,你好好捧着就是,当着别人的面也不好抱着你,用内力给你保暖,冻坏了吧?” “有怀炉和脚炉在,其实还好。”苗笙冲他弯起眼睛,“不刮风就没事。” 游萧一手伸进披风,覆在他的小腹上:“肚子呢,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还行,偶尔会拉扯着疼,但跟以前一样,没大事。” 现在胎儿四个月多几天,这阵子长得特别快,虽然穿着宽大衣袍还看不出来,但已经能明显摸出小腹凸起,因此苗笙肚子疼得也频繁些,好在都不是剧痛,算是正常。 游萧往前边的路张望了一下:“估计晚上就能到水荇庄,那里条件不错,到了可得好好休息几天。路上没遇到几家称心的客栈,委屈你了。” “委屈什么,这些天来我连风寒都没得,已经很好了。”苗笙对自己这个“壮举”感到得意,“看来还是要坚持修习内功,果然有增强体质之效。” 远处同样“放风”的陆东篱瞥见他俩这个动作,表情有些讶异。 这一路上他数次见过游萧摸苗笙的肚子,心里直纳闷——就算是一对,摸肚子是个什么癖好? 不过他都忍着没问,这次实在忍不住,等苗笙返回马车里,他直接提出了心中疑问:“你肚子怎么了?楼主为什么总摸?” 虽然已经算是朋友,但两人毕竟不熟,苗笙没有跟他提起自己在冰棺里躺了十年、醒过来之后体质剧变还能揣崽这回事,现在被人问到脸上,仍是不太想说,犹豫片刻才道:“我体质弱,怕冷,他偶尔用内力给我暖暖小腹,免得受凉。” “这样吗?”陆东篱半信半疑。 车帘突然被人扯开,露出唤笙楼主一张冷酷无情的俊脸:“关你什么事。” 陆东篱:“……” “很快就要到水荇庄了,你去外边坐会儿。”游萧懒得容忍他,“我跟笙儿有话要说。” 苗笙也知道他忍得辛苦,便没阻止,左右陆东篱也是个武林高手,在外头吹会儿风也不要紧。 “成,你俩聊。” 马车继续上路,陆东篱和平小红并排坐在车辕上,冲她胸口瞥了又瞥,看得女侠勃然大怒。 “干什么你?!”平小红捂住胸口,瞪圆了眼睛,“信不信我戳瞎你?!” 陆东篱无奈道:“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小兔子,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想看看……是叫娥影对吧?” 平小红瞬间放松下来,冷哼一声:“早就知道你打我们娥影的主意,但是看在一路同行这么久的份上,给你看看吧。” 天冷了之后她就一直把小白兔揣在胸口暖着,现在还做了件红色的小衣服给它穿,布料是红色绣花棉布,配着兔子白白的绒毛,有一种过年的喜庆感。 平小红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娥影,看它微微有些颤抖,有点舍不得地递到陆东篱手上:“你轻轻的,别捏着它。” “嗯嗯!”陆东篱也轻手轻脚地接过,把长大了一圈的胖兔子托在手心里,“我夫人生前也很喜欢这种小动物,她养过一只雪貂,也是走哪儿带到哪儿,舍不得放手。” 平小红羡慕地睁大眼睛:“雪貂!一定很可爱吧?!” “那是自然。”陆东篱用手指轻轻抚摸小白兔的脑门,回忆起妻子的时候,脸上带了不常见的温情笑容,“雪貂就像我俩的孩子,我们都很疼爱它。” “后来呢?” 陆东篱迟疑了片刻:“后来……我夫人去世,下葬时雪貂跳进坟里,断了气,我便将它同夫人一并埋葬了。” 平小红倒吸一口凉气,深受感动:“真是万物有灵。” “是啊,动物的情感最是直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会躲开。”陆东篱点了点小白兔的鼻尖,“不像人,弯弯绕绕的,喜欢要装不喜欢,不喜欢又非得假意逢迎。” 车厢里,游萧把苗笙抱在怀中,用内力散发出阵阵热意。 苗笙一路冻得可以,虽然周围都是暖炉,可他层层衣衫下边的皮肤都是凉的,热气根本没进去。但他说得也没错,之前修炼的那点内力多少管点用,没让他再轻易感染风寒。 现在他被楼主这强劲的热力烘透了身子,从里到外暖和了起来,感觉骨头都酥了,登时困意上浮,闭上眼睛靠在对方颈间。 两人没说话,于是外边聊的什么他俩听得一清二楚,游萧搂了搂怀里的人,假惺惺地问:“这姓陆的点谁呢?” 苗笙:“……” “我哪儿知道。”他眼都没睁,迷迷糊糊地说。 游萧低头看着他蝶翅般轻颤的睫毛,忍俊不禁:“肯定不是我,我喜欢什么向来直言不讳。” “没准那句‘不喜欢又非得假意逢迎’说的是你。”苗笙感觉到他在阴阳自己,“万客楼打开门做生意,免不了吧?” 游萧想了想:“生活所迫,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但喜欢偏要装不喜欢,是为了什么?”他低头凑近苗笙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低声道,“为了得到更多疼爱么?” 楼主声音听起来微微沙哑,又含着笑意,像是一片羽毛骚在苗笙耳朵里,又顺着耳道传递到了胸腔,在他心口狠狠抓挠了一下。 苗笙有点恼羞成怒,偏过头把脸埋在游萧颈窝,牙齿叼起一小块皮肤轻轻磋磨。 马车里放了炭炉,窗户便没有封得太死,外边冬日暖阳通过格栅映了进来,在他侧脸投下了一格一格的光,映得他红透了的耳根更加红润,甚至还能看到耳廓上细微的绒毛。 游萧看得心里痒,一个没忍住,偏头含住了他的耳垂,狠狠吮吸了一下。 苗笙猝不及防,口腔的湿热令他下意识地“嘤”了一声,听后觉得这动静实在羞耻,立刻闭嘴,抬头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心他飘过一万句骂人的话。 可惜说什么外边人都能听见,苗公子还要维持体面——尽管方才那动静早就把他的体面给嘤没了。 游萧看他生气的模样越发好看,忍不住更想逗他,便用传音入密道:“笙儿想要多少疼爱我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苗笙:“……” 欺负我不是内功高手是吧?! 于是接下来,坐在车辕上的平小红和陆东篱又听到车厢里传来了“嗷”的一声,显然来自唤笙楼主。 陆东篱撇着嘴摇了摇头,一脸嫌弃的表情,把小兔子还给女侠,顺便问道:“他俩老这样吗?” 平小红接过娥影揣回胸口,茫然地问:“嗯?我什么都没听见。” 陆东篱怔了怔,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笑容僵在脸上,缓缓化作怅然。 好啊,真好。 这样天然默契、相互包容的情谊,我也曾经有过。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老陆,点我是吧? 游萧:姓陆的会说就多说两句。 平小红:本女侠小聋瞎大法已臻化境!
第87章 八七默契 日落之时,马车抵达了一片湖边。 站在岸上往远处看,可遥遥见到湖心处有一个小岛,岛不大, 周遭一圈树木, 还有一层苍黄色的芦苇荡围着,岛上被一座幽静的庄园占据。 那庄园此刻被白雪覆盖, 又远离人境,此刻金黄落日就挂在它身后的天边,余晖把那一片屋顶映得鎏金,构成了一副肃穆庄严的画面, 看起来颇有些仙气缥缈的感觉。 那岛与岸边相距不算太远, 两头都有一个简单的渡头,船就停靠在这边, 渡头不远有一座小木屋, 有个船夫模样的人从木屋里快步赶来, 向他们四人拱手作揖,尊敬道:“请问阁下, 是否是唤笙楼主一行?” 游萧回礼道:“正是在下。” “太好了, 我们庄主几日前就叮嘱小的在此守候, 总算等到了。”船夫热情笑道,向船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马车停在这里不妨事,请各位快快上船。” 船不大不小, 结构简单, 没有篷子, 只是一块船板,光秃秃的能站不少人, 游萧扶着苗笙站上去,等平小红和陆东篱跟上,船夫便用竹篙撑离了水面,将船划向岛上的庄子。 “这里可真不错!”平小红好奇张望道,“安全又清净,肯定没人来打扰。” 苗笙环顾宽广的水面,也觉得一片开阔,令人觉得畅快:“的确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将来笙儿也想在这样的庄园生活吗?”游萧怕他站不稳,紧紧握着他的手。 “倒也不是,虽然有船,但出出进进还是不方便。”苗笙觑他一眼,“你别乱花钱给我买宅子。” 游萧抿唇淡淡一笑,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小船在水上飘了半炷香的时间,便缓缓靠了岸,船夫吹了声哨子,应当是通知庄子里的人有客到。 游萧扶着苗笙下了船,上了栈桥,再沿着栈桥踏上小岛,大家都能清楚看见水荇庄大门前的空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雪,上边没有半个脚印,看起来至少有两日没有人出入过了。 船夫将船拴好,引着他们往大门口走去,没走两步,就见门从里边打开,一对夫妇从里面走出来。 其中男子约莫六十岁,须发斑白,相貌凌厉、不怒自威,颇有一些上位者的威严,身形魁梧高大,苗笙猜他应当是那位杳溟宫的前任宫主申屠浔。 他旁边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美艳妇人,头发依旧乌黑,只有脸上一些难以遮掩的细纹证明她年纪已经不轻——当然,这也是苗笙根据他们女儿花雨深的年龄推算的,若是不知道这些前提条件,他会觉得这位妇人只有四十出头,即便是皱纹也遮掩不了她明艳的美貌,反而更添一抹风韵。 但这妇人更出众的是她的气质,跟之前那位风姐有点像,都有一种豁达大度、雍容华贵的感觉,让人绝对不敢小觑。 这才是杳溟宫真正传人,花云影。 “庄主。”游萧这一声叫的是花云影,转而又对申屠浔行礼道,“前辈。” 来了来了,又是那种表情! 苗笙觑着申屠浔和花云影看向游萧的模样,心里忍俊不禁。 看来我们楼主真的是大家心里的宝贝疙瘩,不管是叔伯婶姨这一辈,还是爷爷奶奶辈,看着他都会露出这种慈祥又骄傲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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