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小红抱拳道:“秋郎中好。” 秋寒云连忙道:“上次在苗家庄见过这位女侠。既然如此,事不宜迟, 咱们赶快上路吧。” 平小红去后院给落梅套上马车, 秋寒云与苗笙上了车, 一路往城西奔去。 车厢狭窄,两人相对而坐, 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 不说话似乎显得很尴尬, 可是要说话, 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苗笙先开了口:“不知道秋郎中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对苗砚一家有多少记忆?” “抱歉, 那时候我整日被家人关在家中学习医术,很少出门,其实对于左邻右舍只有模糊的记忆。”秋寒云笑笑,“苗公子千万别报太大希望,免得会失望。” 苗笙点点头,神态随和:“这是自然,寻亲不易,我早已调整好心态去面对——看来郎中家人对你管束很严?” “是我从小体弱多病,家人不放心我罢了。”秋寒云淡淡笑笑,“只可惜我素来不喜与人交往,之后便转做了兽医,小动物们没有人类那般污浊心思,更纯净些。” 他满脸厌世之色,这话说得倒不似作伪。 苗笙好奇问道:“恕在下冒昧,见你医馆中只有你一人居住,双亲是否……” “我打小没见过父母,是外祖父将我带大的,他老人家现在岁数大了,身体不好,只想远离尘世,便搬入山中隐居,我隔上十天半个月便会去探望他。”秋寒云倒是毫不介意地有问有答,只是这回答似乎跟唤笙楼的调查不尽相符。 若是他去山中探望外祖父,又为何家中会有两人生活的痕迹?看来这位外祖父并非从不下山。 “苗公子,抱歉,昨夜我研药至深夜,睡得太少,现在有些瞌睡,若是不介意的话,我想在车上睡会儿。”秋寒云请求道。 苗笙立刻道:“当然不介意,郎中自便。我也有些犯困,那便各睡各的吧,等我们睡醒,应该就能抵达目的地了。” 他还掏出一条黑色布巾挡住眼,解释是为了挡光,靠在车厢壁上不动了,实际是在默默观察对面的秋寒云。 这位郎中睡没睡着不太清楚,但呼吸确实是变得绵长缓慢,一直到了城西郊外才缓缓醒过来,给驾车的平小红指路,拐进了一条乡村小路。 这村子比上次去的苗家村可差远了,看上去荒山野岭的,不见有几户人家,每户之间挨得还贼远,扯着嗓子喊都不见得能听见的那种。 村路就是土路,没有铺石板,要不是秃秃的一小条还能看作是路,真跟野地没有区别。 “条件这么差,苗砚为什么要搬回这里养老?进出城一趟都不方便。”苗笙撩着窗帘向外看着。 秋寒云摇摇头:“不太清楚,可能人上了年纪,就想离群索居,每日生活所需的也不多,一次性采买够了,要吃的菜也可以自己栽种,想必进城的次数也不需要太多。” “就跟郎中您的外祖父似的,是吗?”苗笙意味深长地问。 秋寒云怔了怔,随即笑道:“是啊,或许等我老了,也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生活。” “对了,郎中此前说过小时候本想习武,可家人不许,是不是就是这位外祖父?”苗笙突然不太礼貌地问道,“其实幼时体弱多病,大人们都会让孩子去习武,先强身健体再说,为何他老人家反其道而行之?上次我见郎中对我兄弟那把刀喜欢得很,应当也是很想习武的,是不是?” 听闻这话,秋寒云久久不语,马车缓缓走在山路上,车轴发出隐约的“吱哟”声,把这车中的沉默衬托得越发明显。 苗笙一直盯着他低垂的眼睛,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话有什么不妥。 秋寒云尴尬地笑了笑:“比起第一次见时,苗公子言语犀利了许多。” “的确是郎中让我太好奇了。”苗笙淡淡道,“若是我兄弟在该多好,听说他那把刀还有些故事,郎中一定会感兴趣。” “苗公子跟我讲讲也好啊。” “可惜,我对刀枪剑戟这些不感兴趣,他讲给我听时我都不想听,完全不知情。” 秋寒云脸上表情依旧十分平静,莞尔道:“无妨,等我们回去时,若是游公子身体安好,我再问不迟。”他撩开窗帘看了看外边,大声道,“女侠,前边树林尽头右转,看到一处农家小院便是。” 平小红应道:“好,知道了。” 苗笙脸上的笑意也都尽数散去:“秋郎中也是第一次来,竟对这里如此熟悉。” “这里拢共没有几户人家,上次别人说了,我就清楚记下了。”秋寒云仍是面不改色。 事已至此,苗笙便没再言语,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果然很快便看到树林尽头有一个小院。 这里地广人稀,院子也就很大,中间三四间茅草屋,院中泥土不是很平整,像是刚被翻整过。与其他农家院不同,这里显得十分安静,不仅没有饲养鸡鸭鹅,连看门的狗都不见一只。 “看起来不像有人住的样子。”马车停在院门口,苗笙下车后,打量了一圈,做出如此评价。 秋寒云似乎注意到了问题所在,脸上微微露出好奇之色:“或许是苗老先生喜欢安静?我们进去看看便知。”他主动拍了拍院门门板,大声道,“请问,是苗砚老先生的家吗?” 茅草屋里没有任何动静,严格来说,这里除了秋风吹动树叶传来的沙沙声,当真是静得瘆人。 院门开着,秋寒云便推门进去,回头招呼苗笙:“苗公子,先进来再说。” “这不好吧。”苗笙迟疑道。 秋寒云笑笑:“我们小老百姓不拘小节,没那么多讲究,也许苗老先生耳力不好,站在院外喊他未必能听见,一会儿见了人赔个不是就是了。” 苗笙略一思忖,点头笑道:“也好。”他回头看看院外的平小红,“你就别跟来了。” 平小红点点头:“嗯。” 秋寒云见苗笙跟了进来,面上微有得色,转身向茅屋走去:“我来敲门。” 他走到门口,装模作样地左右打量了一下,伸手抓住门框上一个突出的木把手,猛地向下一拉—— 只听周围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松动的泥土地面上突然升起了几面铁栅栏,把苗笙围在了中间! 平小红惊讶地大声道:“公子!” 苗笙左右张望,大惊失色地看着秋寒云:“这是怎么回事?!” “苗公子,恕在下无礼。”秋寒云缓步走到栅栏前,背着手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这次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将你绑为人质,若是游公子能将无锋乖乖交出来,我定不会伤你一分一毫。” “哦,是吗?”苗笙佯装大怒,“你果然是为了无锋而来!难怪此前对那把刀有那么大的兴趣!可你误会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无锋,只是一把寻常宝刀,我兄弟花一两银子买的,不然那日我也不会开玩笑说可以送给你。” 秋寒云露出揶揄的神色:“宝刀蒙尘已经够令人惋惜了,还落在你们这种不识货的人手里,你们手握至宝,却毫不珍惜,言语间便能轻松赠与他人,真是糟蹋东西!”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苗笙,笃定道,“那就是无锋,别人认不出,可我绝不会认错!” “你凭什么这么说?!”苗笙驳斥道,“难道我们家的刀,我们自己还不清楚吗?” 秋寒云轻蔑道:“你们家的刀?这分明是我父母的遗物,就是我们家的无锋!” “看来我们没猜错,你果然跟无锋有点关系。”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茅屋后面传来,秋寒云循声望去,看到另一个苗笙,登时怔住,诧异地看看面前栅栏里关着的那个,又看看刚走过来的这个,两人服饰样貌如出一辙,简直一模一样! “你们、你们……”秋寒云看了看他们俩,突然发现了端倪——刚走过来的这个,个头略有些矮,身形更瘦削一点,而眼前的这个,尽管容貌未变,但突然间气质发生了明显的改变,眼神较之前凌厉许多。 他大惊失色地指着刚走过来的那个:“你才是苗公子?”接着又指着被栅栏困住的那个,“你、你是游公子,你易了容!” 栅栏后的那位侧身在额头上擦了擦,露出了宝石一样璀璨红艳的眉心痣,正是游萧。 而这个时候围住游萧的四面栅栏“咣当”向后倒在了地上,而茅屋檐下突然落下一张大网,将秋寒云牢牢罩在了里边,网绳在他身上自动收紧,瞬间便将他绑得结结实实! 秋寒云一时站不稳,向后踉跄两步,靠在了茅屋墙上,奋力挣扎:“你们实在是太狡诈了!” 游萧向前走上门廊,欣赏着他涨成猪肝色的脸,冷笑道:“狡诈?秋郎中,咱们彼此彼此吧!” 两天前平小红带着唤笙楼的兄弟们回来,开始在城中四处打探秋寒云的底细,但始终没查出来那个偶尔会去他医馆小住的人是谁,而秋寒云本人确实没什么料可挖,又或许是因为时间太紧,找不到更多可疑的线索。 不过另一方面的调查倒是取得了不少进展,几个兄弟发现,秋寒云跟锦丘城内一些小门派来往甚密,还在城西的荒村里收了一个农家院,恐怕在其中做了手脚。 于是游萧亲自跑过来查探了一番,便发现此处果然设有陷阱,只要按下机关,便会将人囚于牢笼之中。 唤笙楼主是什么人,当今大曜机关第一人,这种程度的陷阱机关在他眼里简直就是小孩过家家的玩具,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带着兄弟们将这东西改为己用,恰逢苗笙还担心中间隔得太久会打草惊蛇,于是赶紧约了秋寒云来城西。 本来苗笙还想安排自己亲自上阵,跟对方一起坐车过来,反正游萧和唤笙楼的兄弟们也会紧紧跟随,不会出意外。 可游萧坚决不许他涉险,他就只好退一步海阔天空,让对方易容成自己来诈秋寒云,他则被唤笙楼兄弟提前带过来埋伏在后院里。 唤笙楼主还是很宠,特意把这华丽登场、揭穿真相的机会让给他。 现在唤笙楼七八个兄弟和平小红站在院子里,苗笙和游萧并排站在被网子结结实实捆住的秋寒云面前,两人互相对视,表情十分得意。 秋寒云不甘心地还在挣扎,像极了拼命想挣脱捆绳的大闸蟹,挣得脸红脖子粗:“我的那些人呢?!” “在后院被捆着呢,跟你待遇差不多。”苗笙今天可太高兴了,气色也好了很多,面色红润,嘴唇也有了血色,笑得像朵迎春花。 他盯着秋寒云,从袖子里掏出轻刃弹开,将刀尖抵在对方领口:“说说吧,凭什么说无锋是你家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高光时刻当然全给老婆。 苗笙:看我闪亮登场! 秋寒云: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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