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亲人之间心里会有感应,说不定他哪天就回来看咱们生生了,到时候四世同堂,肯定热闹。”他安慰道。 游萧冲他莞尔一笑,把三盏灯都拢在自己手里拿着,另一只手牵住他。 俩人凑热闹又猜了几个灯谜,像唤笙楼主这般聪明才智,根本没有谜面能难倒他,得了不少小奖品,再猜就属于欺负人了,苗笙好胜心起,非要跟他比试一下,自己也五猜五中,有种扳回一局的感觉,笑得开心,这才离开了摊子。 刚往前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响起一片喧哗声——“花车来啦!” 人群被花车队伍破开,纷纷往两边让去,游萧也拉着苗笙往边上站。 打头阵的是一条鱼型花车,确切地说应该是一条锦鲤,通体由深到浅的红色鳞片,显得尤为喜庆,背鳍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缝,时不时会有一个戴着大头娃娃脑壳的人从里边站出来,怀里也抱着一条锦鲤,原来是在模仿年画上的胖娃娃。 两边围观的百姓发出阵阵欢笑,跟车上的“娃娃”打招呼,“娃娃”也跟他们招手,还从扔出不少剪成鱼型的窗花纸,搞得大家哄抢得厉害,现场更加热闹。 游萧长臂一伸,接到一张,递给苗笙:“送你,吉祥锦鲤。” 苗笙拿着这窗花直乐,又好奇地问:“花车是怎么走的啊?没有看到有马在里边,也没有人推。” “车里坐着人呢,人踩着脚蹬,带动齿轮转动,齿轮带动链条,链条再带动车上的大轮子,花车就能往前行进了。”游萧笑道,“这样更加省力。” 苗笙望着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是你设计的吗?” “我可不敢贪功,只不过是博众人之所长罢了。”游萧叹道,“只可惜木轮子还是不够平整,难免太过颠簸,将来还得想办法改进。” 望着绚烂的花车,苗笙拍拍他的肩膀:“不急不急,慢慢来。” 接下来还有兔子花车、虎头花车、麒麟花车缓缓从他们面前驶过,每一辆车上都挂着灯笼,将花车映得熠熠生辉。 苗笙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纱帘挡在眼前也很碍事,非常影响他欣赏美景,于是忍不住把帘子撩开,搭在了帽檐上。 谁知旁边的百姓不仅仅在看花车,还有人在看他,就在他把纱帘挑开没多久,就有人惊叹道:“游夫人真漂亮啊!” 只是露了脸,没有露发髻,披风的毛领还把他的喉结遮得严严实实,苗笙容貌美得雌雄莫辩,又大着肚子,被人认错成女子,倒也顺理成章。 接着就有很多人冲他望过来,男女老幼全都忍不住发出感叹。 “果然是国色天香,与游公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难怪一直遮着脸,若是露出来,肯定要引发围观!” 还有孩子奶声奶气:“姐姐好看!” 更有爽朗的大姑娘哀叹:“看到游夫人这模样,我死心啦!” 旁边她的小姐妹则发出了调侃的笑声,大姑娘不服气:“怎么?想想都不行吗?!” 苗笙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地低头,但并没有再把纱帘挡上——反正都看到了,遮遮掩掩的怪不大方。 游萧见他没打算放下纱帘,也没有解释,只对围观众人笑道:“多谢赞赏。” 花车似乎不够吸引人了,大家仍是盯着苗笙看,他还从未被人这么端详过,两颊到耳根都红透了,羞得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挑起来看了游萧一眼,是不自知的潋滟多情。 “师父,师娘!” 不远处传来的平小红的声音救了他俩,两人循声望去,便见不远处开过来一辆模样奇怪的花车,车上插满了巨型的狗尾巴草和一朵朵的大黄花。 苗笙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猫爪草?” 游萧忍俊不禁:“正是。” “你可真行!”苗笙无奈了,好好的花车给搞得有点不伦不类,但确实很让人心里甜滋滋的就是了。 “万客楼的花车比较正经,挂的全是金元宝和银元宝。”游萧抿唇笑道,“唤笙楼的就随我们折腾了。” 花车搭着高高的架子,二层有一个平台,周围有一圈围栏,绑着的都是那“大”黄花,平小红、向竹月和向鹤云正站在上边向他们招手。 “大哥!笙哥哥!”向竹月小姑娘激动不已,“你们也上来啊!” 游萧箍住苗笙肋下,将他抱起来,轻巧地跃上了花车,加入他们。 只留下一众疑惑的百姓,纷纷议论着:“笙哥哥是谁?那不是游夫人吗?” 苗笙趴在栏杆上,随着花车一路前行,向后方眺望着长长的车队和热闹的街景,非常心旷神怡。有栏杆上的黄花挡住肚子,他便将帷帽摘了下来,也不想去管下边的人是不是看出他的端倪。 然而身边这位英俊的楼主,虽然看起来像是在欣赏风景,眼神却颇有些涣散,像是在走神,淡淡笑意像是僵在脸上,并未直达眼底。 尽管游萧从不曾提起,但过年这半个多月,苗笙明显感觉到他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能够看到他发呆放空的模样,很是心事重重。 他很清楚,对方肯定是在担心自己是不是能顺利生产。 可是安慰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说多了也没什么意义,除非能到未来去看看,否则没人敢说大话,保证最后的结果。 而且,游萧没向他倾诉,他也不好主动去安抚,要不然显得他把人看得太脆弱。 可是看着少年眉宇间的淡淡愁绪,苗笙也真的担忧,他伸手挽住对方的手臂,脸颊靠在游萧的肩膀上。 “累了?”游萧温热的掌心覆在他冰凉的侧脸上,温度透过皮肤直达他的心底。 苗笙轻轻摇头,桃花眼带着笑意:“没有,和你在一起,就觉得自在舒服。” “生生踢你了吗?今天这么热闹,它应该也很兴奋。” “是啊,小家伙一点也不安分,时不时踹我两脚,有劲得很。”苗笙贴着他,轻声道,“我觉得它很健康,肯定能够平安降生。” 游萧多么聪明,一听就听出他的意思,表情怔了怔,随即唇角浮现一个淡淡的笑容:“把它养得这么好,这几个月真是辛苦你了,你身体本就不好,还要承受怀胎的痛苦,可我能为你做的,又那么少。” 他说到这里,便也没再说下去,这样没意义的话说了也没用。 看到他腮边隐隐现出咬牙的痕迹,苗笙觉得心疼得要命,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我身体虽然不好,还不是被你调理得连胎都这么稳?这么久了它都好好的,没出什么意外。”他温声道,“这就说明我不像看起来那么脆弱,能够坚持把崽崽生下来。” 游萧从背后把他紧紧抱住,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轻声道:“我笙儿一定会长命百岁。” 苗笙很想说还有生生,但是他知道,一旦出了问题,游萧一定会先保自己。 让对方做抉择已经很难了,他不敢再说什么“先保孩子”的废话,给少年的心口再捅一刀。 如果没有揣崽就好了,苗笙忽然想,这样就不会让游萧遭受这样的煎熬。 可是如果没有这个崽崽,可能自己也早就与他分道扬镳,根本没有互相了解的机会。 崽崽是他们两个的红娘,也是他们两个的福星。 花车快要走完了整个灯市,喧闹声渐熄,突然间两个身影也跳了上来,是聂云汉和卓应闲。 两人不知道去哪里玩了,身上散发着酒气,脸上还都分别戴了面具,那面具画得五颜六色,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是什么人物。 他们同时摘下面具,露出两张大红笑脸,虽说都三十多岁正值盛年,但这模样看起来不比眼前两个小崽子成熟多少。 “阿爹,闲爹爹!”向竹月扑过去,一把搂住了聂云汉的腰,“我想去天上飞!” 向鹤云稍显稳重,没有直接表达想法,只是眼巴巴地望着他俩,满脸写着“我也很想”。 卓应闲看看聂云汉:“要不我们带他俩去兜一圈?” “你当家,你说了算!”聂云汉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没什么可犹豫的,俩人一人抱起一个孩子,施展轻功从花车跳到旁边房顶,直接奔去唤笙楼取“翅”。 苗笙当然也想,这会儿在天上飞,能看到整个汀州府的夜景,为这次上元节做个喜气洋洋的收尾,该多美。 可惜自己现在肚子太大不好抱,只能等生了之后再说了。 游萧看出他的向往,笑着摸摸他的后脑勺:“来日方长。”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叫平小红赶来马车,在路口等着,三人准备返回云闲山庄,谁知他刚抱着苗笙刚落到地面,便听见有个农妇的声音传来。 “张师傅,可找着你了!快快快,我家大母牛下崽下不出来,难受得不行,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游萧和苗笙循声望去,便见一个农妇拽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袖子,神情紧张。 那位张师傅怀里抱着个六七岁的孩子,身边还有个妇女,显然是一家三口进城来玩了,难怪那位农妇要跑过来找。 若不是灯会快要散场,恐怕一时半会都寻不到人。 “柳婶,你别着急,怎么个情况?”张师傅连忙问道。 柳婶急得直跳脚:“刚吃过午饭,大母牛羊水就破了,一直哞哞叫着使劲儿,可是生到现在也没生出来,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眼看它就没劲儿了……” “成,我现在就跟你走,你怎么来的?”张师傅把怀里的孩子给自家娘子抱着。 柳婶满头大汗:“我、我跑着来的,我家那口子在家看着牛呢。” 张师傅也有些迟疑,但看样子是准备和她一起再跑回去,这时被旁边的游萧给叫住了。 “两位要是不介意,坐我的马车,我送你们回家,能快一些。”他看见平小红已经驾车过来停在路口,正向他们招手,又听是母牛难产,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 张师傅和柳婶一看他眉心红痣,当即就认了出来,异口同声道:“游公子?” 游萧一点头:“正是在下。” 情况紧急,俩人都没再迟疑,点头答应。 游萧放心不下苗笙,便要将他带在身边,又问过了柳婶家的住址,吩咐平小红去唤笙楼取自己行医工具。 张师傅是驾车好手,便和柳婶坐在车辕上充当车夫,让他妻儿坐进车里去,大家都安置好之后,马车便飞快往城外村庄赶去。 汀洲以渔业为主,但也有不少耕地,都分布在近陆地的一侧,离府城也不远,出了城西门再跑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柳婶住的村子。 村路修得平整,马车直接停在了柳婶家,她扯着张师傅赶快去看她家的大母牛。 游萧把苗笙从车上接下来,一起进了这农家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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