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但我看谁狠也比不上当年那个谁。” “谁?” 那边似乎故意压低了声音,苗笙和平小红不由自主地把耳朵贴了过去。 此刻,游萧正在一楼跟这鹳雀楼的东家寒暄。 这人姓刘,发达了之后花钱买了个员外郎的“官”,因此大家都管他叫刘员外。 刘员外心宽体胖,肚子大得腰带都得赶别人两倍长,长得慈眉善目,见人就笑,活脱脱一个弥勒佛。 他许久没见游萧,拉着人说了半天,可怜唤笙楼主也是伶牙俐齿,竟一时没能脱身,陪他聊了好一会儿才能离开。 当他返回包厢里,就见苗笙在里头来回踱步,见了他松了口气:“你可回来了,快快快,陪我去出恭!” 怀胎真是不易,现在肚子大了,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挤到旁边去,一顿饭吃不了几口,如厕次数也多了,尿意总是来得特别急。 苗笙本想自己去,但平小红坚决不肯,总算等到游萧回来,他立刻夹着腿迈着小碎步一溜烟地往外跑。 鹳雀楼这么大的场子,茅厕自然是有的,就在这楼的后院,打扫得非常干净,里边还有熏香,有专门的小厮时时清洁。 苗笙解决了问题,只觉得浑身轻松,游萧给他舀了瓢水,用内力加热了一下,帮他净了手。 两人这才离开了茅厕,缓步往酒楼走去。 游萧牵着他的手,笑着问道:“听到别人对于《春晖记》的评价了吗?” “这倒没有,只能听见左右两边人说话,他们没聊这个。”苗笙道,他偏头看着对方,犹豫了片刻,才问道,“你听说过段展眉——啊!疼!” “段展眉”三个字刚说完,他就感觉自己的手快被游萧捏断了,失声叫了出来。 游萧方才还挂着笑容的脸登时沉了下来,面色发青,双眸像是淬了冰,仿佛两汪深不见底的冰潭。 上次提到“水貔貅”,他撅断了一双筷子,得亏这会儿还记得手里捏着的是苗笙的手,只是下意识地捏了一下,然后收回了力道。 苗笙立刻抽回手,自己揉捏着缓解疼痛,但因为对方手劲太大,他白皙的手背上出现了几个被过度重压后的红色手印。 但是游萧没顾上道歉,也没顾上哄他,而是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咬牙切齿地问:“从哪听到的这个名字?” 之前说出“展眉”这个名字,他就已经失态,苗笙听隔壁两人提到“段展眉”,便怀疑这人就是曾经欺负过他的那个,是以有此一问。 现在见对方气得双手瑟瑟发抖,他心里九成九确定了,不管是不是欺负游萧的那个“展眉”,这个来自水貔貅的家伙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旁边包厢里的人闲聊说的。”苗笙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臂,“别紧张——” 游萧并没有放松,而是追问道:“他们还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说建川分舵的舵主被换掉了,换来一个资格老的,但他们说这人肯定比不上这个姓段的狠,我听到这个名字,怀疑是你之前说的那个……” “那个人已经死了。”游萧不由分说地将他拥入怀里,像是怕失去他似地紧紧抱着,“他的一切与我们无关。” 苗笙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但当下也不纠结这个,抬手轻抚着他的后背:“好了好了,不气,没事了。” 但游萧并没有随着这句安抚而放心,他捧起苗笙的脸,低头贴着对方的唇,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把这三个字从你脑子里清出去,忘得干干净净!” 苗笙还没顾上回答,就被他凶狠地吻住。 游萧仿佛忘了他们现在就在人来人往的酒楼后院,光天化日之下,他疯狂地亲吻自己的爱人,像是想要把人吞吃入腹。 苗笙被他亲得头脑发晕腿发软,实在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奋力推了他一把:“我、我喘不上……气了……” 游萧依旧按着他的肩膀,同样重重喘息着,眼眸中隐隐透出一股疯狂。 好像还有一抹绝望。 苗笙觉得自己像是看错了,想要再确认一下的时候,又被人搂进了怀里。 游萧没有再说话,只是抱住他,抱得很紧,仿佛想把他揉进身体里。 过了好一阵子,苗笙才缓了过来,腿软地靠在对方身上,轻声问:“游萧,实话告诉我,你把鱼龙堂的那些人肚子剖开又缝上,是不是为了我将来生崽崽做准备?” 对方显然激动得很不正常,眼下自己又脑子迷糊,一时想不到别的话题,就只能问问这个。 “嗯。” 方才听到苗笙说出那三个字,游萧觉得自己的脑子瞬间炸裂了,灵魂碎成了无数片,如果不抓住些什么,他可能就要化成一片飞灰。 尽管他做过这个思想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事会发生得令他如此猝不及防,而且感受比他想象的还要强烈一万倍。 段展眉,这个蛆虫一般的人,他的名字怎么能从我笙儿的口中说出来! 他应该发烂发臭,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然而面对苗笙,游萧不能放纵自己的情绪,他几乎咬碎了牙根,强行让自己恢复正常。 至于对那些水匪做的事,他虽然不想让苗笙知道,但现在知道了,也没办法,只能认了。 他现在似乎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想让对方知道,他其实并不是什么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的心里藏着谁也看不到的阴影,看起来完美的面具下,藏着一颗千疮百孔的阴暗的心。 或许只有这样做,当最后的秘密也守不住的时候,他的笙儿不会太失望。 苗笙心中五味杂陈,他并不会为那些水匪心疼,却心疼游萧为此双手沾满鲜血。 突然之间他昏沉的脑子醍醐灌顶,明白了游萧为什么一直阻止他给孩子取名字,为什么很少幻想三个人的未来。 因为他怕没有那个未来。 是自己一直沉浸在美好的梦中,忘了自己男子怀胎,无法顺产,生产的压力一半都要压在对方身上。 游萧一个人,肩负着两条命。 这世上与他最亲近的两条命。 若是自己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对他而言,那就是得而复失,这样的痛苦谁能感同身受? 即便他天纵奇才,也只是凡人一名,如何承受得起这样的重压?! 苗笙的心都要疼死了! 他像游萧方才抱住自己那样紧紧抱住对方:“你不要怕,我和崽崽都不会有事。” “我们既然都来到你身边,就永远不会走。”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抱抱我们楼主。 游萧:多抱会儿。
第128章 百二八想开 两个人在后院的入口处拥抱着, 像是一尊雕像,对来来往往的人视若无睹。 苗笙不知道该怎么再去疼游萧好了,怎么才能减轻一点他的压力, 想到对方现在的心情, 他也开始变得焦躁。 游萧却在他的怀抱中缓缓平复了心情, 蹭了蹭他的侧脸, 温声道:“我也不会让你们有事的,你也别怕。” “嗯,我不怕。”苗笙仰起头冲他笑,“到时候谢大侠、晏大侠, 还有你的戴叔叔都会在, 那么多名医,我有什么可怕的。” 他这样说, 是希望游萧别把事情都一肩扛, 多跟别人分担分担, 免得把自己压坏了。 游萧莞尔一笑:“嗯,就是。”他握住苗笙的手, “走, 继续看表演去。” 苗笙走了两步突然站住, 捂着小腹,眉峰微微一蹙:“啊, 不行,我还得再去尿!” 再次从茅厕出来, 两人缓步回到酒楼后门, 遇上了刚从里边蹦出来的平小红。 “啊, 你们在这儿!”女侠松了口气,“还以为把我扔下不管了呢。” 苗笙促狭道:“那不能, 就算我俩要溜,也会派人通知你一声。” “还是师娘最靠得住!”平小红意味深长地觑了觑自家师父。 游萧:“……” 徒弟这是找到新的靠山了? 平小红转身道:“那咱们回去吧,下一个表演都开始一会儿了。” 游萧也跟着要走,突然感觉手边这位站着没动,诧异地偏头看他:“又想去茅厕?” “我又不是猪尿泡做的。”苗笙瞪他一眼,“就是不想看表演了,屋里待着闷得慌。” “那要去我们之前住过的地方看看吗?”游萧问道。 苗笙怅然地摇了摇头:“不想去。” 突然之间,他对探寻自己之前什么经历更加意兴阑珊。 知道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也不会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 现在已经很美满了不是吗? 若是能记起雪泥鸿爪,那还有追寻的必要,可现在自己有朋友,有爱人,且对过往没有丝毫记忆,何必庸人自扰? 游萧担心地问:“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那我们回家。” “家”这个字恰到好处地温暖了苗笙此刻略显茫然的心,他笑着点头:“没有不舒服,但我们回家。” 之后两人还是关心了一下徒弟,问她要不要留在这里自己玩,但平小红也不是那么爱玩的性子,既然师父师娘想回去,自己留下来也没意思,便仍是陪他俩打道回府。 躺回堆满锦被的松软床铺上,苗笙长长舒了口气,冲游萧招手:“过来,陪我躺会儿。” 游萧将两人脱下来的外袍挂好,依言上床,躺在他身边,展臂将人搂住。 苗笙往他怀里拱了拱,额头贴在他的下颌角轻轻蹭了蹭:“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嗯,你说。” “我不想找我的经历了。”苗笙握住游萧的手,“但是小红想在五陵渡过年,那我们等过了年就回汀洲好吗?” 游萧震惊地低下头看他:“真的?你想好了?” “想好了,突然觉得那些对我来说没有意义。”苗笙冲他弯起眼睛。 游萧眼中闪过一抹意外,喉结上下一转,吞了吞口水,违心地说:“你不必为了我而改变主意。” “你想得美,我才不是为了你。”苗笙轻笑一声,“当下的日子过得越好,就越觉没有必要再去了解那个失落的过去。” 他贴在游萧耳边轻声道:“没有你的生活肯定没什么意思。” “此言差矣。”楼主很不解风情地纠正他,“那时候我也在,只是你看不见我。” 苗笙翻了个白眼:“那会儿你几岁小豆丁,那么矮,我当然看不见你。”他色厉内荏地卡住对方的喉咙,“那时候的你,和现在的你,是两个人,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知道吗?!” 游萧当然知道他在介意什么,笑着说:“明白,以这十年为界限,过去的你我,和现在的你我,将会彻底分离开,我们,还有崽崽,会有更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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