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小红很不放心:“外边天气不好,就算是走上去也会感染风寒,公子三思。” 陆东篱也推开车门探进头来:“苗兄,你可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只是走路而已,我没关系。”苗笙眼睛还有些微肿,冲他们笑了笑,“我用内力御寒。” 陆东篱着实无语:“你那点内力——” “够用就成。”苗笙语气坚定,“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俩人拗不过他,只能扶他下了马车,平小红先驾车上去找地方停,陆东篱戴着帷帽全程陪伴。 天气是真的冷,夹着雪粒子的风刮到脸上,吹几下就觉得脸疼,苗笙手里攥着那婴儿鞋做成的坠子,仰头望着高高的台阶,决心丝毫不变。 他抬脚踏上第一阶,双手合十,祈求游萧平安,以此来代替叩首。 上天有好生之德,满天神佛知道我身怀六甲,定会容我不叩首之罪。 为着腹中胎儿着想,苗笙没有走得很快,每一级都稳稳当当。 起初陆东篱还替他担心,见走了十几级台阶他还是气定神闲,便也放了心。 平小红停好马车,也匆匆赶了回来,陪在他身边。 其实苗笙全身都已经冻僵了,尤其手臂和双腿,冷得发疼,关节打弯都困难,他用尽浑身那一丁点内力护住腹部,不想冻着胎儿,因此唯有小腹处是热的。 他心里想,只要孩子没事,游萧没事,我吃点苦头又有什么所谓,不过是冷而已,我在冰棺里昏迷十年,还怕这个? 冰棺我都挺过来了,不会再有什么难得倒我,以后只会万事顺遂。 我们三个,都会顺遂。 当他走到七十阶的时候,已经用尽了体力,连那一点内力也难以维系,只能一手捂着小腹,试图给胎儿保温。 崽崽,我们一起努力,就快到终点了。 肚子里的胎儿似乎明白苗笙的心意,哪怕他被冻得浑身没了知觉,肚子也丝毫不疼。 他将这份安静当成了孩子的认可与配合,心中十分喜悦。 游萧,不管你受了多重的伤,都给我们好起来,快回来见我! 苗笙重重喘着气,一步一步,坚定往上走。 七十九,八十,八十一! 胜利抵达终点! 望着面前不远处威严的寺庙山门,苗笙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做到了,成功做到了! “公子,快来喝点热水!”平小红方才就跑去找和尚要了一壶热茶,揣在怀里用内力保着温,这会儿立刻递上来,“喝下去就暖和了。” 苗笙顾不上讲究,颤颤巍巍地接过茶壶,直接对着壶嘴就喝了下去。 热水仿佛流入了四肢百骸,带来了温暖的力量,让他缓缓恢复了些力气。 “先进庙里歇一歇!” 平小红和陆东篱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他迅速进入了最近的天王殿,没有了刺骨冷风和雪花的侵袭,苗笙的手脚也逐渐恢复了知觉。 他坐在角落的蒲团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前所未有地平静。 希望这一点点诚意能够保游萧一切平安。 休息了片刻,他扶着旁边的柱子缓缓站起身,温声道:“走吧,去大雄宝殿。” 好不容易来一次寺庙,苗笙认真礼佛,诚心上香,希望游萧、崽崽还有自己都能够健康喜乐,也希望四个月后的生产能够一切顺利。 平小红和陆东篱想着来都来了,也顺便祈了愿,之后硬拉着苗笙去吃了庙里的斋菜,生怕他空着肚子回头会突然栽倒。 苗笙毫无食欲,但还是硬着头皮往胃里塞了些吃的,就算自己不吃,崽崽也需要养分,况且只有吃饱了,身体才能有足够的热量。 苗笙觉得,叫人用内力在自己经脉中游走是一件极为私密的事,平日还是让亲密的人来做最好,不到万不得已,不去求助他人。 于是吃过饭后,他缓缓运转了一遍内力,虽然那股气力量甚微,但仍是让他的身体逐渐暖了过来。 不如游萧能将自己一步带入盛夏,至少也能在暖秋徘徊一阵子。 吃过斋菜后,几人便打算离开,刚走出吃斋菜的禅房,他们便发现风雪已停,太阳从云层中出来,阳光再度普照大地。 “天晴啦!”平小红高兴地跳了起来,“这次我们许的愿一定能灵验!” 苗笙仰头看着那散发着温柔阳光的日头,也露出了笑容。 稍后陆东篱戴好帷帽,驾车带着他俩离开了天香寺。 天气转晴之后,很多人都走出家门,街道上变得热闹起来,马车行到闹市区,就变得有些寸步难行。 陆东篱坐在车辕上,无奈地叹口气,百无聊赖地吹着帷帽上垂下来的纱巾。 他实在戴不习惯这玩意,很想摘下来,毕竟他才不怕厉涛飞找上门,只不过为了苗笙和平小红的安全,他只好忍着不耐烦,乖乖戴着。 马车被堵在一个十字路口,几乎动不了,只能耐心等待,陆东篱随意扫视着街上的人和摊贩,突然之间目光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其貌不扬,穿着一身棕色粗布短打,看起来就像个卖苦力的汉子,丝毫没有特别之处。 可陆东篱看着他,突然红了眼眶。 他怕自己看得不清楚,立刻将帷帽摘下,盯着那人,使劲擦了擦眼睛,激动得双唇颤抖,喃喃道:“二哥……” 平小红坐在车厢里,感觉到前边车辕猛地一颤,立刻推门去查看情况:“陆东篱,你——” 谁知外面没了人,她立刻抓住马缰绳,四下张望,很快就看到陆东篱在前方不远处的路边,跟一个男子推来搡去。 “二哥!”他抓住那人,大声道,“是我,东篱!” 谁知那人根本不理会他,甩开他的手:“你认错人了!” “没有,我不可能认错!”陆东篱再度抓住此人肩膀,情绪激动道,“我认得你的眼睛和身形!” 对方嫌恶地将他推开:“你是不是失心疯,走开!” 陆东篱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二哥,我一直在找你们!” “我不是你二哥!你给我滚!” 对方脾气看起来很不好,当即便向陆东篱出手,两人在街边打了起来。 平小红不敢大喊陆东篱的名字,又不敢离开马车,着急得直往那边张望。 苗笙挑开窗帘探出头去,也看到了这一幕,同样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一个白衣侠客落在了陆东篱身边,出手阻止,正是谢青枫。 晏秋帆也突然跳到马车上,将照雪塞给平小红,接着去帮他师兄。 他二人很快纠缠住陆东篱,那男子得了空,绝不拖泥带水,立刻离开。 “二哥!二哥!”陆东篱被谢青枫和晏秋帆死死抓住,根本动不了,只能死死盯住那人离开的背影,脖子上青筋鼓胀,眼珠子像是要瞪出血来。 谢青枫低声劝道:“陆兄,请以大局为重——” 他话还没说完,晏秋帆抬手在陆东篱后颈上一砍,直接把人砍晕了。 谢青枫:“……” 晏秋帆将人往肩上一扛,冲他一笑:“不用跟他废话。” “你点穴也比手刀强吧?”谢青枫十分无奈。 “这人太冲动,得给他点教训尝尝。” 两人将陆东篱送回马车,跳上车辕,恰好路况松动了些,便快马加鞭地往回赶。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有双眼睛已经盯上了这辆车。 怕陆东篱像之前要报仇那样不管不顾地跑出去,苗笙无奈下,只得同意平小红把他捆在房中的建议,还找来了锁链,就怕麻绳对这内功高强的人不管用。 谁知这人不但没闹,反而异常沉默,因此最后还是用了麻绳。 苗笙抱着怀炉,坐在他床边,疑惑道:“真的是你二哥吗?” “是,但他易了容。”陆东篱被绳子绑得像个蚕蛹,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平小红抱着胳膊靠在床架上,没好气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人家不想被你找到?” “会不会认错人了?”苗笙道,“毕竟你们也十多年没见了,怎么能一下子就认出来。” 陆东篱失神地望着床顶:“不可能,他是我兄长,我们一起拜师学武,他的身形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况且眼睛和他一模一样。” 这就是不擅长易容的人容易露出的马脚,苗笙心想,若是游萧,绝对不会被人看出来。 他沉吟片刻:“若是这样的话,唤笙楼应当很快就有消息了,你别着急。” “是啊!你现在可不能轻易露面,今天我听兄弟们说了,厉涛飞曾经出现在西陵府,没准就是沿着咱们的路线一路找过来。”平小红提醒道,“一切等师父回来再做定夺。” 苗笙也道:“放心吧,游萧几日内定会回来。” 不管他受了多重的伤,只要能够控制住伤势,他就一定会回来见自己。 “知道了。”陆东篱丧气地说,看到他二哥对他的态度,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完全失去了精气神。 苗笙看他被绑得很不舒服,便问道:“你保证不跑出去,我便给你松绑。” 然而陆东篱侧身向内,脸对着墙,瓮声瓮气道:“算了,我保证不了,你捆着我吧。” 苗笙:“……” 这么理智的要求,自然是要满足他。 陆东篱这个不安定因素能稳定下来,苗笙全部的心思就放在了游萧那里。 虽然笃定对方很快就会回来,但到底是哪一天,他并不能确定。 接下来的这几日,就算是喝了秦嬷嬷煮的酸枣仁粥,苗笙也根本睡不安稳,闭上眼就会做梦,梦到那被子上的血,梦到游萧被开膛破肚,然后从惊悸中醒过来。 他日盼夜盼,希望每一次自己睁开眼睛,就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他跟自己打了无数次的赌,一天天的净跟自己玩睁眼闭眼的游戏,可等待他的,依旧是失望。 苗笙的心渐渐往深渊里坠去,因为游萧越晚回来,越说明他伤得厉害。 又是一次半夜惊醒,他坐起来大口大口呼吸,再也按捺不住,下床披上外袍和棉披风,戴好兜帽,推门出去,抱着怀炉站在了廊下。 院外传来五更更鼓,是刚过寅时,天仍是黑着的,雪花飘飘洒洒,下得恣意,在灯笼的光晕下翩翩起舞。 如此美景,苗笙心里却在冒火,赌气地想,游萧你这个混账,害我替你担心,我偏要站在这里,站到你回来,看你心不心疼! 然而他还没站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开始脑袋发晕,忽然听得脚边传来“咚”的一声响,低头一看,是一颗小石子被扔了过来,在地上跳跃打转。
203 首页 上一页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