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最后,月色迷蒙,他长发散落,慢慢弯腰,对着他的眼睛落下一吻,对方才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眼睫。 “阿誉……” 沉哑的嗓音最终泯灭于黑夜。 …… 宋庭誉的身体是在两日以后才稳定下来的,这两日里,邢遮尽不眠不休,时时刻刻地守在他的身边。 终于在第三日的清晨,宋庭誉悠悠转醒,眼中浮现出短暂的迷茫。 邢遮尽抓着他的手感受到动作,半垂的眼皮旋即撑起,口中沙哑喊了他一声。 眼前的视线清晰,宋庭誉躺着的视角里,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对方干裂的唇—— 他几乎是立刻猜出了这两日中邢遮尽的所作所为,苏醒时平静的心立刻被一股阴霾扫上。 邢遮尽,又尽心尽力地照顾了自己一次。 “阿誉。” 邢遮尽见第一句他没有应声,又启唇喊了一道,宋庭誉的目光随之上移,看见了对方布满血丝的桃花眼。 他像是被烫了一下,倏而偏移了过去眼神。 “……梁惘呢?” 邢遮尽见他直接转移话题不作回应,眼中一闪而过失落,又移目到他要起身的动作,手还是没有受控,将之轻轻扶住。 “在天牢里。” 腰背上的手带着触感,隔着衣物传过来,让宋庭誉的眼皮微微低垂。 他不着痕迹地避了避。 “我睡了多久?……带我去见见他罢。” 邢遮尽最是敏感,自然察觉到他有意的避让,手上触感消失时,他心头下意识产生波动,万千沉埋却还是收纳进了肺腑当中。 “嗯。” 他知道这种时候劝阻宋庭誉并没有用,况且这两日的时间里群龙无首,诸般琐事一拖再拖,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 宋庭誉和邢遮尽一路西行,最终到达了天牢当中。 阴冷潮湿的寒气让宋庭誉略微瑟缩了一下,邢遮尽解下外袍,尽量忽略了对方的异动,将其强制性地裹到了他的身上。 梁惘关押在天牢的最深处。 见到他时,他已经蓬头垢面,脏污秽物染了满身,再没有半分曾经的风光霁月。 宋庭誉伸出手,敲了敲牢门,对方也只是恍若未闻,痴痴地傻笑着。 梁惘疯了。 病理意义上的疯。 邢遮尽垂下眼皮,眼尖地看见牢中的人手中闪着碎光——那是压他进牢时,对方无论如何也不愿松手的碎簪。 他的眼神晦暗了一瞬,流露出了一丝仇恨和嘲弄。 宋庭誉偏头时,余光将这个眼神分毫不差地收入眸中,心口好像被针轻轻戳了一下。 ——邢遮尽恨梁惘,因为他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可自己呢? 他宋庭誉,到底不是什么清白人。 牢里阴寒的气息加重几分,宋庭誉喉中痒意难耐,低低咳了咳,邢遮尽转而回神,下意识地伸手过来,要替他将衣袍安地更紧。 这一次,宋庭誉却退后地更加明显,甚至毫不掩饰地挪动脚步。 “哥……”他哑声喊了一声。 寂静阴冷的牢房中,这一哑声成功让邢遮尽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的目光投射过来,却只看见宋庭誉张了张唇,喉结滚动了好几圈,最后只低低沉沉地闷出三个字。 “对不起。” 除此以外,再没有多余的言语。 邢遮尽的眸光暗了下来。 他们曾经肌肤相亲,如今却都有一个各自无法逾越的心结。 宋庭誉垂下了眼皮,瞳孔流转,慌措而居无定所。 恍惚里,他嗡嗡的脑中冒出一个想法:他不该在这种情况下和邢遮尽一同到地牢之中的—— 寂静无声间,两人的相处让人感到窒息。 如今梁惘已疯,这场大型的战役终究是落下了帷幕,至少在此刻里,他再待在牢中已经没有用。 这样想着,他转身就要离去,只是手腕却被人带了一道,后脖颈旋即被一只大手抓住。 邢遮尽压迫又侵略的吻不容置喙地落下。 这一次,他吻的十分凶狠,牙齿磨破了嘴唇,弥漫出血腥味,宋庭誉猝不及防,唇齿的缝隙间溢出了一声轻喘,待到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瘫软无力,全靠邢遮尽的身体支撑才不倒下来。 来地牢的路上,宋庭誉拒绝摆轿,邢遮尽原本是要将他背过来的——宋庭誉脱离了危险,却到底受了重伤,刚休憩了两日,下床行走不出意外,趔趄地不像话。 只是宋庭誉连他的靠近都不让,更何况是背这样一个亲昵的举动。 邢遮尽最后还是妥协了,亦步亦趋地护在他的身边,最后才磨到牢中。 这一路上,宋庭誉早已是筋疲力尽,如今被凶狠吻了几息,浑身的力气便都被剥夺走,腿上连站稳的劲都没有了,更不用说推搡和抗拒。 邢遮尽固然是咬紧了他这一点,揽着人的腰,将他整个人都按在了自己的怀中,对着那张没有什么血色的唇又啃又咬,硬生生在上面逼出了几分血色。 宋庭誉觉得他要把自己闷死了。 就在意识即将模糊之际,耳边倏而传来了一声轻笑,让拥吻的二人同时僵硬住,顿住了动作。 ……这道笑声不出自于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一个女子的笑声。 恍惚里,宋庭誉觉得这笑声有几分熟悉,邢遮尽在笑声出现的一刹那松开他,伸手擦净了他的唇,新鲜的空气得以回归,让他的眼前逐渐清晰过来。 “知道裕王殿下和宋小将军感情好,但也要看看地方嘛……” 关押梁惘的隔一处天牢中,一名俏皮的姑娘歪着头,在牢缝之中,冲紧紧贴在一起的二人眨了眨眼睛。 宋庭誉没有血色的脸顿时红透了半边天。
第122章 章一百二十二:抵额/“像一场缠绵悱恻的神交。” 宋庭誉和邢遮尽命运多舛,情爱真枪实干出来的少得可怜,只不过相比较宋庭誉,邢遮尽的脸皮显然要厚一些……至少此时此刻,他只是晃了一下瞳孔,便侧身过去,将宋庭誉挡在了身后。 “……唔,我看起来这么凶吗?”那一头,女子慢慢站起来,对他这个下意识护犊的动作弄得有几分不得意,脸上浮现出委屈的表情。 眼前的蒙雾彻底消散,宋庭誉在看清女子相貌的瞬间里,内里羞赧随之而散。 他眸中闪过异动,掺杂了几分诧异。 “……是,你?” 邢遮尽也同样将人看了清楚。 牢房里,宴无双的表情在被二人认清后倏而变化,举手投足间添了一份拘谨,原本的无辜也转变成了羞涩,小鹿般的杏眼里装载了拂不去的恐惧。 ……这种种而来的异态,令她的身形逐渐与记忆中的一个人重合。 “……雁儿。” 宋庭誉的哑声忽然吐露出来。 雁儿——宴无双。 先前在高台之上,宴无双站在梁惘的身后,前方有几名侍从挡着面孔,他们当时的目光又都被梁惘吸引,自然没有在第一时间里认出对方。 如今牢房中寂静,对方的面孔便轻易投射到了眼中。 雁儿。 竟然是……雁儿么? 宋庭誉的面孔上溢出一抹震惊,很快沉溺于镇定的面具下。 恍惚里,那些被他忽略的事由全部浮现出水面——江涿自顾不暇却能盗出的虎符,能轻易让蒋国安相信宴会的亲笔信,以及很久远之前……在浮妄楼的那一日吟诗作画。 少女懵懂纯真,替二人作画时脸红心热,一步步看似无意的一句“题字”,将云罕的身影引荐到众人的眼前。 ……原来这一切,早就在冥冥之中被暗中操控着。 宋庭誉一行人,才是巨大棋盘中的一枚棋子。 “为什么?” 牢中,宋庭誉的心口疾跳,在清晰后的思绪里,最终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梁惘统治山鬼组织多年,人人皆知,你是他最为忠诚的信徒……或者说,雁儿姑娘,你不是爱他么?” 阴暗的天牢里,荡漾出男子沉哑的问句。 宴无双装出的形态在这话抛下的后一刻,便全然消失了。 ……为什么? 她的面孔上重新恢复了游刃有余的纯真,只不过在这其中,丝缕溢漏出晦暗。 她冲二人甜腻一笑,抬起下巴,示意他们看向梁惘。 “我爱他么……?”她温温道,“或许,是吧……” “但这个世界上,爱才是最廉价的东西——他的心和人,总该有一样事物在我这里罢?” 宋庭誉在这瞬间里,好像被点醒了,恍惚间,他看面前这个聪慧的姑娘的眼神里带了些深邃。 他的手收紧了两分。 “你……” 宴无双对上他的眼神,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邢遮尽随即挡在了二人的面前。 “事情该收尾了,”宴无双和那双丹凤眼的交汇忽然被打断,稍稍停滞,便冲着这双桃花眼继续笑到,“不过,你们可还欠我一样东西。” 她说罢,无辜地歪了歪头,走到了一墙之隔的牢面边,逗弄起了痴傻的梁惘,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冥冥之中,宋庭誉的心里产生了一丝波动,他和邢遮尽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同样的情绪。 又一阵冷风吹来,邢遮尽上前,半抱住了他,强制性地撑人出了天牢。 “多加三批守卫,务必要看好他们。” 走到天牢口时,邢遮尽沉声吩咐。 牢头卑躬屈膝,严肃称是。 日头已然升起,太阳迷花了人眼——这是这风雪不断的数日里,最为晴朗的一日。 他们的心中各怀心事,一路无言到太医院,邢遮尽犹豫两息要作离开时,宋庭誉才忍不住抓住了他的衣袖。 “雁儿口中,我们欠她的那样东西……” 他低哑地说道一半,不再作声。 “是祸躲不过——一报还一报。”邢遮尽沉默了几息,转身看了他一眼,只模糊地回应了他这句话。 宋庭誉看这样和他对视了一会儿,长眉随着垂首的动作压了压。 一报,还一报。 前方传来一阵声响,两只手顺着他瓷白的脖颈,慢慢移到了他的双颊,热量带动微凉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宋庭誉脑中胡乱的思绪转而成了一锅白水,隐隐有沸腾之兆。 “颢砀在这些时日里,被梁惘囚禁,已经连续几日没有上朝……阿誉,还记得在燊郦边城,你我说过的话么?” 邢遮尽轻声,桃花眼中海如同深渊,藏着即将要脱控的野兽。 宋庭誉的耳边一瞬响满边城数千个丧命的百姓的呼救惨叫。 额前抵上了一人的温度。 “有些事情……到了我该站起身,直面它们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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