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时过境迁,物非人非。 薛界只觉得心中泛起苦涩,惆怅间,外头传来一阵声响。 “走了。” 云罕在下一刻低低撂下了一句。 指尖脱离掌心,仍有余温。 薛界唇张了张,便见他起身,头也不回地隐秘在了黑暗中。 石门关闭,寂寥无声。 一道黑影闪过,谁也没有发现异常,唯独高草之中,两道视线掺杂着异动,紧紧地盯着消失的背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个时辰,八柱香。 昏暗的天边愈来愈暗,直至最为深黑时刻,没有月亮,寥寥几点辰星,石门前的侍卫们极力睁着疲惫的双目,守护着里面的宝藏。 黑色彻底降临,又逐渐发出亮光。 忽而,广袤的黑幕中崩裂出一道缝隙,有刺眼的事物从缝隙中喷|射而出,积攒出无数的银辉,像是数道聚集而来的灯光,争先恐后地跑出。 黎明…… 是黎明。 寅时末,卯时初,交班。 石门应声而响,高草中,薛界蹲守的姿势细微地开始颤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石门。 终于,伴随着黎明的第一抹光亮,石门打开,一道黑影转瞬而出,隐没到了亮光照集不到的地方。 薛界蓦地奔向黑影处,几步上前,正正将人接住。 “有没有受伤?……都办好了么?” 云罕在那阴暗的石窟中海待了两个时辰,身体好像从深水中捞出来一样的冷,忍着喉中的痒动,死抿着唇不出声,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胸膛前触及到了一处坚实的事物。 薛界略微迟凝,垂首望去,便一瞬猜出了那是个什么东西。 城防图。 这隐秘在边城最深处的石窟,是放着城防图的处所。 “先离开这里再说。”云罕忍耐许久,终于将胸膛里的那股气息顺平,低声提醒。 薛界回过神,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撑着人便要往外处赶,忽而一阵风吹草动,石窟前的侍卫陡然机警,向着周身投射目光。 “谁在那里?!” 云罕和薛界刹那间凝神,猛然屏住呼吸,相视一眼,借着风雪作势,一瞬匍匐到了高草中。 黎明的光亮还在不断地攀升,短短几刻里,已经离阴暗之处越来越近。 侍从们借着光,向着周身尽可能地排查,眼看就要搜寻到躲藏之所,薛界长眉一横,蓦地揽住云罕的腰肢,滚动一圈,藏匿到了石窟角落的阴影中 。
第111章 章一百一十一:痛到失焦/“到处都是人,不能喊……” 黎明之光一寸寸照亮,最后终止在了庞大石窟的背面。 云罕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转得猝不及防,下意识攀上了薛界的身体,后脑被一只大手垫住,狭窄的阴影中,薛界躬身撑在他的上方,将他牢牢地锢在了身下。 灼热不稳的气息自上面喷洒而来,丝丝缕缕地烧在了脸上,仰望的视线里,云罕借着薄弱的光亮,只能看见薛界锋利的下颌,流畅禁止的脖颈线条,带动在阴影当中,一下一下地喘息。 他的双眸一花,心口难以自制地快速跳跃起来。 那一头,薛界抬着首,紧蹙眉峰,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的人,直待巡逻的侍卫兜兜转转,才彻底放下了戒心,稍稍松下一口气。 “……安全了——” 腰腹缓缓下陷,薛界沉声低下了头,却忘记了身位,尾音未落,便骤然止在了喉间。 高草之中,二人的身体贴的极近,薛界曲着手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没有压下来,只有上半截手臂的距离,因为突然低下的头,而彻底消失。 黑色的长发随着动作下滑,交缠在了铺散在草地中的白发之中,水乳|交融,好似黑龙入渊,难舍难分,纠缠不息。 薛界的鼻尖和云罕的鼻尖轻轻地蹭到了一起。 嘴唇也只剩下了一指的距离。 在这种情况下,甚至能看清云罕根根分明的睫毛,在黑暗与黎明光亮的交叠中,莹上了一层单薄的碎影,黑色的瞳孔隐隐发淡,条理清晰的花纹自中央散去四周。 许久以后,那白色的长睫眨动了一下,零碎了一片光亮。 薛界的脑中轰得一声响,才后知后觉地炸开了锅。 ……要疯了。 ……真的……快要疯掉了。 他猛地撑手,向着旁边侧过去,背离了对方的面孔。 胸膛在剧烈地起伏,心脏碰碰直跳,喉结不停地滚动着,吞咽着口水,想要出声说出什么可以缓解意外的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的嘴唇……怎么受伤了?”还是身旁的云罕冷不防地开口,声音有些哑,带着几分迟凝。 薛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他紧张着身体,不由动作幅度大了些,转头抬眼去问对方。 云罕的目光平静,像山间清水一般,里面掺杂了些细碎的波澜。 他稍稍压了压眉,点上了自己的嘴唇。 轰然间,薛界满脸绯红,反应了过来,倏而偏过头。 ……他知道云罕说的是什么伤了。 昨日对方意识昏沉时,自己心痛难忍,情难自禁,便对着云罕强行吻了上去。 在这过程中,对方表现出了剧烈的挣扎,将他的嘴唇咬上了好几道伤口,如今一夜过去,已经结了一点薄痂。 当然,还有藏在齿后的舌头也存着伤口,只是舌头隐蔽,云罕只能观察到表面的景象,故而没有发现异常。 薛界的余光看见对方单纯的茫然时,心中的负罪感几乎达到了顶峰,只是口中还撑着沉哑,表情尽可能地严肃。 “……不小心咬到了,没什么大碍。” 云罕指尖抵了抵掌面,没有立时接话,眼神还欲图去看他的唇。 后者却很快再次催促。 “这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我们先走……” 外处的侍卫戒备严格,风春草动皆在眼中,方才短暂的暴露更让他们的防备心理加重。 云罕闻言,思绪被带动,将心中的疑惑清扫了开来,点了点头。 薛界便将他撑起,在前方先行开路。 只是走了一会儿,却发现身后的动静微弱,他稍稍心疑,转而就见云罕跛着腿,脸色苍白,有些费劲地撑着石窟。 他心中骤然生起警铃。 “怎么了?” 云罕垂眸,扫了一眼腿,没有回答他,只启唇:“你带着东西先走,我稍后便跟上来……” 薛界目光扫到他额前的薄汗,眼色一沉,转而弯腰,抄起了对方的膝弯。 云罕下意识地就要发出动静。 “别说话……” 后脑被一只手轻轻压了一下,云罕旋即抿住了唇。 即便是公主抱,手上也没有一点重量,云罕不知已轻到了一种什么地步。 薛界将人牢牢抱在了怀中,脸上的心疼之色尽数掩埋在了风雪之中,他沿着阴影之处,凭借着记忆一路穿梭,最后回到屋里,拿来一张床褥,把发抖的人好好裹紧。 云罕在这过程里全受他的摆弄,没有做出一点挣扎,直至后面,对方掀开被角,温热的指尖带动右腿上的肌肤时,他才如触电般猛然缩起。 薛界手上多出了一点滑腻,伴随着淡淡的腥味。 “……怎么弄的?” 他身上的气压骤然沉了几分,语气带上了自己都没怎么察觉到的冷意。 “一点小伤,我都没感觉到。”云罕撑着起身,要去把床褥拉下来,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 “……” 他的眉压了压。 “石窟里有机关,我拿到城防图的时候没有注意。” 城防图一物,是每一个城池里最为重要的东西。 它们时常被保护得很好,即便是最后忠诚的伙伴,也不会轻易将之交予。 这也是云罕最终选择自己以身犯险,去偷来图纸,而不是明面施压,去威逼蒋国安交出的原因。 这数十年间,他经受过曾经太多不曾经受的风浪,将未雨绸缪四字深深刻在了心中。 这一次的事由,他做好了准备,早早打通到了城防图的下落,轮班的时间……只是最后拿到图纸时,他却忽算了石窟中的危险,而栽了跟头。 右腿被一把利刃深深扎进了筋络里,虽然伤口不大,却扎得精准,不知错动到了哪一条神经,致使他每走一步,都像钻心一样疼。 能忍到现在,薛界都不知该夸他还是该责怪。 “……这是小伤?!”他有些愠怒地低吼。 云罕被对方半带狰狞的面孔微微骇到,脸色怔愣一瞬,继而转变为了嗤然。 “大人是在担心我耽误大事么?……其实您大可不必心忧,城防图我已经盗取了出来,只是需要麻烦您帮忙送一趟,别的——唔、嗬……” 云罕脸色骤白,猛然抿唇,瘦削的手骨紧紧抓上了床单。 薛界竟那枚没入他血肉中的刀刃抽了出来。 血立时顺着伤口滑出,浸湿了洁白的被褥,云罕死死咬着唇,脖颈因为疼痛而向上背动,衬出瓷白肌肤下,突出的喉结。 白到发光的脖子上面,隐现出了挑动的青筋,一直延伸到侧面的皮肤之上。 血顺着唇角滚落。 薛界快准狠,在利物出体后,拿来伤药撒了上去,随后将伤口包扎好。 自始至终,云罕除了第一声没有注意到,从唇边溢出一道呻唤以外,再没有多出一个音节。 纱布缠绕好,他痛到失焦的眼神晃动一瞬,旋即身体脱力,直直地倒了下去。 “阿……” 薛界喉中凝滞,赶忙伸手,将人捞了回来。 “疼就喊出来,你在苦撑什么?”他的心口如同刀割一般,拿来干净的纱布,一点点擦干云罕咬破的嘴唇。 “不行……”云罕的喉咙里细微磨出了几个字。 不行…… “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人……不能喊……” 他头抵在薛界的肩头歇息了一会儿,继而唇角又勾出了一抹笑意,嗓音低低哑哑。 “好了,眼下我的伤也被处理完毕,大人就更不用担心我会误事了……” 薛界听罢,火气上头,手骨瞬时被攥的咯咯作响。 “你以为我是担心你误事才这般作态?”他咬着牙说到,和云罕对视。 云罕脸上的嗤笑稍稍一顿,继而转瞬而逝一缕茫然。 “……不然呢?” 薛界的怒气骤然消散,被这副神情浇得一丝不剩。 对啊……不然呢? 他明明是自己无颜以对云罕,不好意思告知他自己全盘知晓的消息,现下又在对着对方发什么疯? “……没事。” 他沉默几息,终于哑下嗓子,消灭气焰,低低沉沉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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