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边关人的天子,这是百姓供奉的陛下。 蒋国安冷眼看着地上的人,直到那皇旨变得破碎不堪,他才扬了扬手,下方的燊郦兵停止动作,惨烈的屠杀偃旗息鼓。 宋庭誉趴倒在地,浑身脏污,黑发披散、凌乱不堪,如同最低贱的奴仆,狼狈而落魄,起伏的胸膛大差不差,唯有低微气息昭示着他尚且存在的生命。 邢遮尽早已喊声嘶哑,同样半趴在地上,指甲被坚硬的尘土掀得外翻,却倔强地去抓宋庭誉的手臂。 “放开,孤王。”他哑声。 蒋国安眼里露出了几分无趣,恹恹地挥了挥手。 “宋小将军都蔫了神志,您这又在挣扎着什么呢?” 邢遮尽连一个眼神都没有递给他。 “吾不做背弃国土之人。” 蒋国安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哈哈哈……背弃?大塍的君王都不管不顾边疆百姓,我一个小小城主,何来的背弃之说?” “皇旨黑字,字字诛心——下官紧遵圣意,是大塍最为忠诚的儿郎。” 他说着,向邢遮尽一笑,面前便出现了一座囚笼。 宋庭誉如同一张颓然的破布,被粗暴地扔了进去,邢遮尽骤然闷吼,亦被推搡进去。 断了爪牙的凶兽,连条走狗都不足为惧。 “殿下便好好珍惜,和宋小将军最后的时光罢。”蒋国安最后说,旋即转身,坐上了前方的马车。 风雪萧索凄凉,将人吹得彻骨疼痛。 邢遮尽被推进囚车,第一反应便是带着满手的血污去抱瘫倒的人。 宋庭誉无声无息,半是失焦的眼睛无知无觉地流着泪,苍白的面孔沾着污渍、鲜血,绸腻到一处,好似颓败凋零的残花。 邢遮尽只觉得心口被一把钝刀狠狠地蹂躏,一刀一刀,剐地生疼痛苦。 他心疼地抱着人,口中安抚地低喃,身体却在颤抖,双目血红。 “没事了……阿誉。” 没事了。 天边的风雪一片片落入囚车之中,纯白地沾染上污垢。 太冷了。 宋庭誉太冷了。 明明昨晚还欢聚一堂,幻想着今日的盛况;明明路上阻拦的圣旨,都由他一腔热血撕碎;明明他们酣战数个时辰,已经就要成功了……明明……明明…… 他抓着那张布满鲜血的平安符,好像已经没有了感知。 直到囚车数不清的第几次颠簸,带动了几许恍惚的碎片,他紧缩是瞳孔才如梦初醒地动了一下。 明黄的圣旨浮现在眼前。 “邢遮尽……”他声带撕扯地开口,最后抬头。 “你为什么不反?”
第95章 章九十五:强制解毒/“邢遮尽,我会恨你的,我会……” 宋庭誉双目血红,死死抓住邢遮尽手,声带早已被拉扯得不成样子。 邢遮尽被这眼神击溃在原地,四肢百骸都生起一股寒意,让他无法言语。 “邢遮尽!” 宋庭誉恍然又嘶吼了一声,破音的语句带着深沉的恨意和痛苦。 他沉浸的平静好像汹涌爆发了。 邢遮尽一瞬被他拉回了神志,红着眼睛看向他。 “你为何不反……为何不反?!”他继续吼着。 “你有身份、有政权、有民心……还有我的兵权!为何这些年里,还要死守着一个颢砀!为何?!” 宋庭誉一把扯住了邢遮尽的衣领,目呲欲裂,忽而间吐出了一口血,浸了邢遮尽满身。 邢遮尽浑身寒冷的血液才像是慢慢复苏了,颤抖着嗫嚅,把他抱住。 “阿誉……阿誉……” “别喊我……!咳咳咳……”宋庭誉喘着气,脑中混沌,似乎要被无数道声音啃食殆尽了,每呼吸一寸,就像刀削般疼痛。 他感到彻骨的寒意一寸寸地侵袭入骨,让他浑身颤抖,即将要疯狂。 邢遮尽被吼昏的头脑刹那惊醒,心口砰砰直跳,察觉到了什么。 “……停车!!”他猛喝一声,将前方的马夫骇得滞了一下神,囚车晃了晃,却没有停下。 邢遮尽抖着手,把剧烈喘息的人用力抱住,胡乱地安抚宋庭誉的后背,再次怒吼。 “蒋国安!!” 他握拳,一把砸向了囚笼,血从手背上滑落,木制的囚笼竟生生被砸弯。 “立刻停车!!” 敲断的木条随着风冲到了车前,正擦着脸而过,马夫被这不要命的阵仗吓得魂飞魄散,瞳孔骤缩,勒令住马去找蒋国安。 后者蹙眉来临时,看见的便是邢遮尽血红着眼睛,仿若深渊火海中爬出来的困兽,眼眸里尽是嗜血的杀意。 他掌控一切的沉稳不屑在这一瞬间竟被松动了一下,后背生起一阵冷汗。 隐约之间,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倘若自己还要刁难着什么,邢遮尽便真的会冲破桎梏,不管不顾,来一个鱼死网破。 “……王爷喊本城主来,是要做什么?”他下瞥眼睛,就看见邢遮尽怀里浑身被汗水浸湿,剧烈颤抖的宋庭誉。 “送我进屋,现在就去!”邢遮尽怒吼一声,半断的囚笼飞出碎末,直直蹭过蒋国安的脸。 蒋国安心猛地一骇,怔了几息,方扯了扯嘴角。 “裕王殿下恐怕还没有搞清楚罢,您现——” “——再多说一句废话,孤王和你同归于尽……!”邢遮尽打断他,一字一顿,嘶哑闷吼。 蒋国安后背上的汗更多,冷不防和他写满杀意的眼睛对上,身体竟一瞬间打了个寒颤。 他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抬手拂了拂额前的汗珠,喉咙里像是卡住了冰雪,让他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这种感觉,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蒋国安运筹帷幄,分明是在场的最大赢家,身处高位,却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转身给了仆从一个眼色,便略带急促地走了出去。 邢遮尽进入燊郦边城的房屋时,宋庭誉已经半是混沌的状态,整个人都被痛苦折磨地不成样子。 急剧的伤病和情绪之下,蛰伏在体内的寒毒紧紧隔了半月便再次毒发。 四周各处的眼线将此番的危险渲染到了极致,邢遮尽抱着人进去时,对方已如同从水中捞起一般,血和汗粘稠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他分明迫切地浑身发热,却在双目触及到宋庭誉时感到手脚冰凉。 浮妄楼的种种历历在目,宋庭誉吐了好多血,身体早已亏空地不像话,让他生生熬过这一遭,恐怕就是将他完全丢进了鬼门关。 “滚开……!” 腰身覆上一只手,宋庭誉半剩的意识清楚对方要做什么,从前的热烈爱意在恨和混沌的侵染下,便如同寒毒般令人痛苦万分。 “邢遮尽……你为何不反……” “为何不反……” 他胡乱地重复着,手里的平安符无论怎样被带动,都死死地抓在掌心,仿佛已经和它连为一体。 平安被长枪捅破身躯的景象如在眼前,化作刀锋,一遍遍地扎穿他的心脏。 好疼好疼…… 他好疼好疼…… 明明,都准备好了啊。 他们就要迎来曙光了……他们暗无天日的十余年,就要真正抬起头,看见太阳了啊…… 可是……为什么…… “呃……” 身体里进入什么东西,他喘息的唇溢出声。 快速游走的事物沿着褶皱,带动浑身的战栗。 他的心脏痛苦万分,身体却无法抑制地生起快感。 邢遮尽一只手伏在被褥之中,另一只手将人抱紧,在宋庭誉的一遍遍推搡下,毅然决然地上前,直至对方的气息完全被自己笼罩。 “我恨……唔……我恨……” 宋庭誉咬着邢遮尽的唇,咬着他的脖颈,带下一片血淋淋的牙印,将浑身的力道全部倾注于此。 “呃唔……” 一股释放感如同电流,游走处带动每一片战栗的肌肤,皮肤在汗水的浸润下光泽柔滑,即便有一道道新旧的伤疤,也如天山珍玉。 “邢遮尽,我会恨你的……我会……” 宋庭誉胡乱说着,紧跟着喉咙被堵住,带着血腥的唇覆盖了上去,将他喉间的呜咽全部都下去。 疼痛从下方传来,让他浑身都晃动,他咬着邢遮尽的唇瓣,双手无处安放,迫使性地抓住了对方赤裸的后背。 后方被划出一道道红痕,宋庭誉好似即将干涸,张着唇不断地喘息,身后如同骑马般颠簸。 黄昏虚影照射到墙壁,只能看见紧紧贴合的两道身形,前前后后、起起伏伏…… (好想搞事啊,但是理智告诉我,我是一个严格的守法公民0.o) (这本书快要完结啦,以后会专门开篇番外,狠狠淦/个几千字,大家到时候记得加群/但我真的觉得这一段特别特别刺激,看情况,要是我有那个想法就去把这一段扩充写了) ……. 宋庭誉陷入了沉睡。 梦里,他化作一道虚影,站在空旷之地,灰暗的眼球慢慢地开始复苏。 严格来说,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即便父亲是赫赫有名的护国大将,自己却没有受过他的几分指导。 刚到边关的第一年,他什么也不懂,全凭心中的一股劲。 他来边关的目的并不纯粹,他是为了逃避自己崩坏的内心,才远离京都,步入黄沙。 与敌寇的每一场战役,他都是亲力亲为,不死不休。 后来他渐渐地服了众,军中的威望也日渐升起。 日日而来的军民之情,逐渐填补了他空洞的内心。直至来边关的第四个年头。 那一次,他真的差一点就败了。 在陌生的地牢中,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钉在了墙壁上,遍地都是他流的血。 他以为,自己真的要停在了此处。 就在自己即将要彻底闭眼时,他却好像听见了什么呼喊声。 那时年仅四岁的平安在城墙内呼喊他,那是失去战死沙场丈夫的林见月,带着一群坚韧的女子在呼喊他,那是无数个边关百姓,在睁着泪眼婆娑的眼睛,满是渴望地呼喊他…… 那一刻,宋庭誉四年来浑浑噩噩的心忽而就复苏了。 他的世界里,不再只是邢遮尽一个,多了许多陌生但充满色彩的人物。 宋庭誉差点被放干了血,却蛰伏卧薪,一举反败。 他回到城中时,浑身力气都消失了,眼前昏花一片,却看见许许多多的人朝自己扑过来。 他们笑着、哭着、将自己抱进怀中。 那是无数个人的温暖……多年未曾感受过的、家的温暖。 短短六年,足够让宋庭誉这样的人,将那些陌生的面孔规划进家人的行列。 “总有一天,敌寇会滚回他们的老窝中,我们站在自己的土地上,风风光光,向阳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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