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主动吻我?”宋庭誉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邢遮尽,你当时是不是以为自己死定了,又碰上我失神没办法识人的状况,铁了心认为做事会无人知晓?” 他的声音不觉大起来,胸膛开始起伏,喷吐出的气息洒在邢遮尽的脸上,后者因他突然的举动,眼底闪出一抹诧异,紧跟着又蹙上眉,抬手想要将人按下。 “别闹了。” “到底是谁在闹?!”宋庭誉骤然大喊一声,一时间眼前发黑,拽着衣领的手松开,就要向前倒去。 邢遮尽倏而伸手,将他接住。 宋庭誉的额头抵上了邢遮尽的胸膛,眼前还是糊的,手却不依不挠地去抓邢遮尽的衣服,低着头喘息了好一阵,才将眩晕感抵消一些。 “你需要休息。”邢遮尽蹙眉沉声。 “有些事,你还要瞒我到几时?!”宋庭誉闷着嗓子,又喊了一道,胸口一阵阵的抽痛,他抓着邢遮尽的手终于没忍住,握成拳去锤自己的胸膛。 “衍安……!”邢遮尽被他的样子吓到,伸手便要抱他上榻,自己的身体却还没恢复好,二人刚摇摇晃晃站起,又一同摔倒下去。 宋庭誉脸色惨白,汗水打湿了鬓发,在这一摔后,登时喉间腥甜,吐出了一口血来。 胸口的抽痛消失,紧跟着是一阵天旋地转,身上的力气仿佛在刚才的一刹那被抽空,整个人都瘫倒了下来。 邢遮尽慌忙将柴火上煮好的水拿来,递到宋庭誉的唇边,后者却白着唇,拂手要去扫。 “喝了!”邢遮尽焦急万分,在此刻皱紧眉,声音也不觉高起来。 宋庭誉模糊着意识,仍旧被骇到,湿腻的丹凤眼扫过去,一时间竟发了些红。 邢遮尽二话不说,就把热水灌进了他的嗓子。 热水下肚,心中的不适缓和了许多,宋庭誉顺了气,眼眶却越来越红,几乎要不受控制。 昨日的情景历历在目,他虽然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失着神,却在坠崖时,邢遮尽吻上自己的那一刻清明了意识——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坠崖,也不清楚在自己严令拒绝邢遮尽和薛界以后,前者又是如何找寻到自己的,他只知道在坠崖恢复清明的一瞬间,邢遮尽的唇比下坠时的冰雪还要冷凉三分,比边疆春日温和的风还要缱绻两点。 高烧糊涂时,不经意露出的真话,成了一把利刃,狠狠刺破二人的胸膛。 宋庭誉可以把邢遮尽混沌时说的话作假,可坠崖时的那个吻却要如何用谎话来解释?总不能说,是为了兵符来骗他动心吧? 可他邢遮尽不是以为自己失了神志吗?要使美人计,他从前清醒时诸般机会,何必要等到生死关头,才上演这么一出? 到底是为什么…… 邢遮尽见他逐渐缓和下来,提起的心稍稍放缓,蓄力了一会儿,便将人抱起,放到了窗边。 宋庭誉依旧红着眼睛,固执地盯着他的面容,好像要把他看穿一样。 他知道,他在等他一个解释。 向来冷静的人指尖颤抖,快要没办法说出话来,终于,在那道顽固的目光逐渐染上湿漉,邢遮尽的眼底一晃,抬手捂上了宋庭誉的眼睛。 “我承认了。”低哑的声音落下来,带着一丝嘲弄,落在寂静无声的草屋间,好像余晖滴落黑夜。 宋庭誉的心脏怦怦跳,血迹未干的唇微微张开,吐出灼热的喘息。 邢遮尽覆在他眼前的手微凉,在说出这句话后,停顿了半晌,空气中升起一股凝固的氛围,谁都没有出声。 终于,眼前的手移开,宋庭誉忘记了眨眼,生理和心理的酸涩迫使丹凤眼的下方留下两行盈珠。 邢遮尽浮现出情动的桃花眼却在下一刻消散,瞳孔里露出了一丝玩味和无奈。 “我确实对你有意。” 刹那间,宋庭誉心跳如同擂鼓,疲惫的身体已经经不住起落,却还是无法抑制地发颤战栗。 藏匿在内里不敢相信的猜想在此刻得到应证,原以为的激动雀跃并没有如期而至,真正到来的,只有讶然后的手足无措。 瓷白病态的皮肤下,喉结滚动一圈,沾血的唇嗫嚅半晌,才发出一点哑声:“……你,说什么?” 邢遮尽依旧用那双写满伪装的眼睛看着他,只是片刻,闪出一点笑意,转身重新点柴温水。 “当初在王府里,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邢遮尽慢斯条理地将柴火上,火光乍现,映衬在他仍旧苍白的脸上,接来的水在柴火的灼烧下微微泛出泡沫。 “孤王活了二十余年,也就碰过你一个。昨日坠崖,我也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邢遮尽继续说,他的眉眼半垂,将情绪掩盖下,微黄的火光莹上轮廓,隐隐透着些温和。 只不过,这些都是假象,他在下一刻,把手上柴火扔掉,回头锋利地看了一眼宋庭誉。 在暖黄的光亮中,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却只有扫不去的薄凉。 “阿誉……你在边疆六年,儿女情长自被抛在脑后,我跟你却不一样……大塍裕王的周身多的是酒肉糜烂,可我天性喜净,看不得不洁的东西,这些年里,也一直是独善其身。” “坠崖时,人这一世蹉跎好似走马观花,我辅佐新皇鞠躬尽瘁,杀过叛军清过佞臣,做过的事太多,唯独没尝过情爱,说来你我之间,也是渊源甚广,没有同日生,却要在同日死。” 邢遮尽笑了一声,闷闷低哑:“幼时我们相濡以沫,我说对你无意,恐怕连我自己也不愿意相信……风雪急骤下降之际,情爱的念头几乎要冲破我的脑海——你从前与我表明心意,我在最后关头亲吻你,也算不得什么逾矩罢?” 宋庭誉的心脏怦怦跳,眼底写满诧异和讶然,掩在袖中的手已在潜意识里抓紧。 “可是,你若要把这份有意当做是喜欢……孤王却提不上认可。”下一刻,邢遮尽又补充了一句。 宋庭誉的手一松,撩起眼皮和他对视,两相碰撞,磨出火花,半晌后,他讽刺一笑。 “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表达在半空中主动亲我,纯粹是想圆一番未得情爱的苦?” 邢遮尽眼皮一沉,搅动柴火,全当默认。 嘴角的讽刺更加挂不住,宋庭誉鼻尖闷闷响了一声,继而抬手抹了把眼泪,再开口,嗓音已重新恢复冷漠:“邢遮尽,你还真把我当三岁小孩哄呢?” 宋庭誉对待感情再过迟钝,也清楚的知道亲吻代表着什么,当初在裕王府中,邢遮尽接二连三表现出来的异样和漏洞,已经在他的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 连带着坠崖之事的出来,那股怀疑,就更加地加深。 宋庭誉生而孤苦,母亲死后,身边就剩了邢遮尽一个,没人能够清楚,在只有一片黑寂的世界里,突然出现的那抹白,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他害怕失去邢遮尽,因此,在八年之前,即便有烈酒助胆,他若是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情意,也不敢由着决裂的风险,冒然越界。 这也是为什么,一直到邢遮尽把他推下悬崖以后,宋庭誉才彻底死心。 可分隔六年,再次相见,邢遮尽给自己的种种感受,又让他无法控制地怀疑,自己当初所下的判断是否为真实?倘若真的恨他,为何表现出来的又是漏洞百出的伪装? ……最后一点,如果八年之前,邢遮尽就想置自己于死地,为何八年之后,会愿意以身相护,宁死也要保下他? 那句为了虎符的鬼话,宋庭誉半分也不相信。 “好,你碰我双唇的事我暂且不问,就按你的话——你说你生性喜净,看不得不洁的东西,那大婚之日,又为何弃我不顾,去了浮妄楼?”草屋内,宋庭誉靠在床沿上,犀利的目光望向柴堆。 邢遮尽笑意微僵,某一瞬间,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从前跟在自己身后,凡事都听从他的小孩已经长大,而自己慌乱之间编织的借口,如同蛛网漏洞百出。 他终是皱起了眉,苍白的脸上汗水滚落,隐约有几分摇摇欲坠的模样,半晌后,他哑了哑声。 “那是……迫不得已。”话说得不明不白。 宋庭誉听得发腻:“别再给我扯什么模棱两可的鬼话了,你有东西在瞒我……你有什么东西在瞒我?!” 他有些激动,撑着床就要下来,身上却没有力气,那一边的邢遮尽眼疾手快,上前把要摔倒的人又扶起来。 宋庭誉在这一瞬间,把人骗到手,一把扯住了对方的衣领。 “我回京以后,做了很多没见过的梦,每个梦的末尾,都有一串山鬼花钱……有人拿着刀,在我的面前划出一道又一道的鲜血……那种感觉太真实了,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可我没有那段记忆——” “——邢遮尽,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我忘了?”
第46章 章四十六:八年前你将我逼至绝路 他说着,由原本的冷静薄愠,到渐渐颤抖惊恐,在诉及山鬼花钱和带血的匕首时,眼底的恐惧几乎要藏匿不住,冷汗一阵一阵地从额角沁出,沾湿了鬓发。 邢遮尽看着隐隐要失控的人,在下一刻将他抱住,单手紧紧搂上他的后背。 那股淡淡的乌木沉香奇迹般地将人安抚下来,眼前的血腥逐渐减少,宋庭誉却还是拉着邢遮尽不放,重复着口中的话。 “我有东西忘了……”他难受地皱起眉,在这一刻,口中发出几道呻吟,两手按住头,急促喘气。 邢遮尽看他这副模样,早把伪装的念头抛之脑后,不断地抚摸他的后背:“没事,没事,全都过去了……全部——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不会再有……” “你说……谁会伤害我?”宋庭誉在听到他说完这句话后撑着抬头,红着眼眶质问。 邢遮尽安抚的动作一滞,眼底担忧尚未来得及撤下,便被撞了个满怀,紧跟着就要起身,离开草屋。 宋庭誉却倏而咳嗽起来,直把冷汗逼得满身,喉结滚动,仿若随时都要再吐血。 想要逃离的人滞缓住脚步,硬生生又被逼了回来。 “我方才急火攻心,前些天的寒毒尚有余温,昨日又坠崖浸水……邢遮尽,你大可以走,宋衍安孤苦无依,了无牵挂,有些事要瞒便瞒,只是今日出了这道门,我是死是活,便与你再无瓜葛……” 宋庭誉说着,吐出了一点舌尖,便要咬下去,邢遮尽在那刹那瞳孔骤缩,伸出一指直直抵上了舌面。 “咳……!” 指骨处传来痛意,淡淡的血腥弥散进口腔,他的手指太长,慌乱之际没有分寸,一下捅到了宋庭誉的喉咙,后者立时被抵得有些作呕,埋首咳嗽起来。 “宋庭誉,你疯了么?!”邢遮尽收回手指,在他口唇交合处,牵扯下几缕带血的水丝,宋庭誉方才下了死力,倘若自己的手再慢一步,面前的人恐怕已断了呼吸。
102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