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叔?!”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就见颢砀皇帝从尊辇上下来,正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一幕。 在他的印象里,邢遮尽总是眉眼藏刀,生着一股冷意和威压,身姿挺拔仪态端正,即便是最落魄的时候,也没有见过他双颊充肿的狼狈模样,如今陡然碰到,只怔愣地唤了邢遮尽一声。 众人见到皇帝到场,均低身跪拜,邢遮尽作为被讶然的对象,却并没有表现出羞赧,神色平静地伏首。 “陛下。” 颢砀皇帝掠过头一阵的惊诧,看见他这副模样,心底很快变了些质,诡异的快感随之顶替,充斥而来。 特别是看到竹升挡在宋庭誉和他的中间时,他近日来的忧虑都稍稍轻了一些。 是宋庭誉打的邢遮尽?这么看来,他们两个的关系…… 思绪忽然被打断,身后,梁惘的问候适时响起。 与邢遮尽的站拜不同,周王殿下在外头,也是恭恭敬敬的跪地行礼,给足了颢砀皇帝的面子。 这显然对这个纸糊的帝王很受用,他微褐色的眼底立时染上了一点得意和轻蔑。 “既在外处,便不必多礼了。”颢砀皇帝虚虚笑了笑,把人搀扶起来,转头面上又浮现出了苦恼,朝向垂首的宋庭誉。 “宋将军,你既已与皇叔成婚,自然不能像从前那般肆意,皇叔千金之躯,殴打皇室,往重了说,可是不敬之罪啊!” 颢砀皇帝义愤填膺,好似替邢遮尽受了多大的委屈。 前方,宋庭誉依旧微垂着头,心中不由生起冷笑——这些年里,邢遮尽的处境尴尬,颢砀皇帝的心思众人没有戳破,却都心知肚明。 恐怕在看见自己伤了邢遮尽后,颢砀的心里已浮现出淡淡的快意,却还要为了做戏,演出这么一场叔侄情深的戏码。 大塍千万子民,就是奉这样一位皇帝为“陛下”。 他这般低首,忽然眉眼一挑,将讽意全部掩盖在了垂下的眼皮中。 “陛下误会了,卑职掌掴裕王的这两下,其实都经得了他的同意——” “王爷其实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陛下,您能明白罢?”
第34章 章三十四:王爷,您说句话呀! 此话一出,颢砀皇帝刚刚张开的嘴立时僵在了原处,脸上变幻莫测,比吃了秽物都要震惊三分。 宋庭誉在说什么? 什么癖?什么好?? 朕能明白什么?朕该明白什么??? 在场的不止颢砀表情震撼,连带着挡在二人中间的竹升,都瞪大眼睛,仿佛自己十几年的世界观都刷新了一层。 他颤颤巍巍地摸了一把耳朵,又使劲拧了一下,感受到疼痛之后如梦初醒,想要逃跑,又碍于天子在场,不敢造次,导致他的腿部剧烈抽搐,活像恶疾突发。 邢遮尽平静无澜的脸上终于崩坏出一丝裂痕,脸色阴沉地如同千年鬼井,他的嘴角狰狞地拉扯出一个笑,缩着瞳孔问看向宋庭誉,缓缓打出一个“?”。 这恐怖的眼神足以惊骇四方,却对宋庭誉来说半分无用,甚至还激起了他一点悦色,那凌厉的凤眸弯弯,此刻尽是了然柔情,又在须臾后转换为惊诧。 “啊,”宋庭誉佯装震惊,虚伪地掩住唇:“卑职忘了,王爷曾让我不要将这事往外说,现下我却漏了嘴……陛下,您和贵公们定为替他保守秘密罢?” 宋庭誉说着,将手放下,眼中带着请求和悲伤,从头到尾把在场人都看了一遍。 邢遮尽的表情,好像吃了屎一样的难堪。 偏生对方还不打算放过,最后把那恳求的眼神望向他,摇了摇自己的手臂。 “王爷,您说句话呀!” 颢砀皇帝、竹升、薛界、及到场诸官:“……” 邢遮尽的脸色好像刚从棺材板里爬了出来。 “你,要孤王说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塍的裕王殿下终于扯了扯嘴角,拉出一个能吃人的微笑。 “该说什么就说啊,王爷,圣上如此通人性,必然会替您保密的,对吧?”宋庭誉甜腻腻地一笑,伸出指尖点了一把邢遮尽的侧脸,转而看向了颢砀皇帝。 护国将军肤白如雪,檀口含丹,从未展露过如此嫣然的笑颜,颢砀皇帝被突兀地瞧了一眼,心竟奇异地漏了一拍。 “啊,啊……”他嗫了嗫唇,“宋将军说得对,皇叔莫怕,这人都有那么点小癖好,朕还是能理解的……” 指甲微凉带来触感,邢遮尽沉吸一口气,把他挑拨的手指抓住,随后将脸上渗人的微笑转向了四面八方。 颢砀皇帝尚在宽慰的话立时被堵在了喉咙里,如同吞了千根针。 “裕王和王妃可真是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啊。” 周王梁惘的声音适时响起,在触及最后几字时特地拉长了尾音。 这话巧妙地融化了僵持的氛围,众人均在暗地中松了一口气,唯独颢砀皇帝听到他的话后,原本尴尬的神情忽然染上一丝怪异。 他当初赐婚于二人,看中的就是邢遮尽和宋庭誉不和的关系,刚才被消息惊骇地忘了思考,如今受了提醒,顿时严肃起来—— 不对劲。 邢遮尽和宋庭誉的关系,为何会这般要好? 埋藏在颢砀皇帝心中的恐惧猛然剧增,向着四肢百骸抽枝发芽。 “不劳周王牵挂。”另一边,邢遮尽自然地接过梁惘的话,桃花眼里笑意盈盈,却泛着丝丝缕缕的寒光。 他盯着梁惘,默不作声地伸手揽上身侧人的腰,宋庭誉被众人看着,自然不能够侧身挣脱,只在细碎的发丝之后深深蹙起眉。 下一刻,邢遮尽假笑的脸上便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的腰间同样生出了一只手,那是宋庭誉在顺应他的动作。 面对二人的亲昵,众人脸上的表情各有千秋,独属颢砀皇帝最为阴沉。 在他的视线里,自己的小皇叔与这位护国将军相近相依,活脱脱一对恩爱璧人,仅仅一个动作,更是让他心中如奔雷。 是他算错了,是他…… 颢砀皇帝的目光不由转了一个道,视线终点处,是梁王的双瞳——那双温润的眼中,此刻嵌满了忧虑和怜悯,似乎正在悲恸地担忧着什么。 正当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裕王夫夫鹣鲽情深时,邢遮尽被劲装掩去一半的喉结却微微滚动一圈,古井无波的眸光晕出一阵又一阵隐忍的水迹。 “差不多就行了……”在无人可闻的哑声中,邢遮尽低头蹭到宋庭誉的耳边,声音都有些发颤。 裕王府的这一对冤家,当然不像表面上这般祥和。宋庭誉断然不清楚邢遮尽是着了什么道—— 每每碰到梁惘出现,对方的言行间都会若有若无地透露出暧昧,偏生众人在场,碍于先前的做戏,他又无法当众揭穿,只得硬着头皮陪他演下去。 不过邢遮尽忘了,宋庭誉从来不是什么乖乖听话的小鹿,上次宴会时如此,这次也不例外。 他在邢遮尽揽住自己腰身的下一刻便假意迎合,待到指腹蹭上他敏感的痒肉时,猛地生力,不管轻重地揉拧起来,不过几息,邢遮尽便开始微微颤动…… 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塍土裕王,刀剑伤身都不会哼一声的人,从小到大就怕一个“痒”字。 “这怎么行?你不是喜欢做戏么,做久些,才更有说服力啊……”那一头,宋庭誉的眼底闪出恶意,耳边是炙热的气息,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些,又很快被理智压平。 “对了,既然谎话已出口,不若我再加把劲?”他说着,抽出一只手便要打上邢遮尽的脸,后者再无法忍住蹙起眉,将他手一带,把他整个人都扯进了怀里。 隐忍的桃花眼和他对视,被打得泛红的双颊更显绯色。 “够了。” 二人毫不避讳地缩短距离,相互耳语,落在外人眼里,就好似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而邢遮尽被憋红的脸色,更像是在爱人的亲近下显露出的羞赧。 ……颢砀皇帝,要被这场面气得七窍生烟了! 果然,他猜的不错,是他太过糊涂,自以为是的聪明,最后却搬起石头,砸上了自己的脚。 他的目光炙热起来,最后与梁惘相视。 某一刻里,一个足以影响其一生的决定悄然落下。
第35章 章三十五:离间 那一边,宋庭誉被人按住头,两只手束缚到一处,并齐抵上邢遮尽的胸膛,一直占在主权的人失去能力,只能被动地趴伏在对方的身体。 惯常温和的乌木沉香都泛了些冷冽,按在后脑的手不容置喙,坚定而沉寂。 宋庭誉能感受到,邢遮尽此番是真的动了怒…… ——但那又如何,自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这样想着,鼻腔里冷哼了一声,额前起伏的胸膛却在他哼罢顿了一息,思绪尚未反应,耳侧便飘浮进热气。 “衍安,话出口是要负责的。” 邢遮尽放在他腰侧的手忽然朝上,在下一刻闪到他的鼻尖,使坏性地捏住。 宋庭誉从鼻腔里闷闷发出的称心笑声立刻被堵了回去,热气随即续起:“孤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癖好,待冬猎结束,王妃倒是好·好·同我说说。”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股恶劣的笑,宋庭誉甚至没有偏头去看,便已感受到寒意入体。 ……他差点忘了,现在的邢遮尽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得体温良的长兄,而是一个随时可能发狂的疯子。 眉间悄然蹙紧,宋庭誉抬手,便将捏在鼻翼的手拂去。 诸人各怀鬼胎,眼神飘忽不定,一面希冀,一面又惶恐,迫切地等待着什么人的出现,将此刻僵持的氛围打断。 于是很快,命运听见了他们的心声,马蹄踏雪声如同凿石破冰而出,目光汇集之所,游牧民族体态健硕的男人出现在了视线当中。 多尔一匹枣红烈马,冲着入口疾驰而来,颢砀皇帝听到声音也转过身,望向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多尔,原本阴沉的脸色更加晦暗。 这个违背诺言、对他毫不尊重的异域男人,本该受不得他一记青眼,然而强者的威压却时时束缚身心,让他无法将怨恨宣之于口。 颢砀皇帝本着厌不明言的君主之德,扯了又扯,才拉出一个牵强的笑。 多尔的马越来越近,男人的仪容也更加清晰,狼皮劲装,健硕坐骑,无不彰显着强悍。 那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颢砀皇帝的冷汗从额角滚落,看着逐渐清明的人,觉得嘴角都快僵硬了。 ……这些人,所有瞧不起自己的人,都该被他踩在脚底…… 颢砀皇帝脑壳昏昏沉沉地想。 近……近…… 那是……马匹…… “陛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颢砀皇帝的臂膀被猛地拉了一道,他迷愣的神情如同大梦初醒,顷刻转为惊骇。
102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