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云子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玉珠音是师尊提醒自己,保全师弟的念想之物,而他也在那日后,兢兢业业地为师弟卜卦,直到他的天劫开始那日,他算到了与醉鹤真人同样的卦象。 虚墨白天劫难渡,而他的天劫竟是世间最为匪夷所思的财劫。 游云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平时不沾人间烟火的师弟为了几两碎银,开始在人间修缮庙祠,为了点凡人的油盐酱醋发愁。 结果,虚墨白自然是因没有赚钱敛财的天赋,被财劫卡得死死的。 游云子想,师弟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因为没赚到钱就入魔吧,直到虚墨白将主意打到靠收徒弟赚钱,他的卦象才终于有了变化。 周梓晨入门那日,游云子也为他卜了一卦。 结果…… 千百年间没有一人入魔的流云城,竟出了一个入魔的“好苗子”。 他本想除之后快,谁知周梓晨的命数与虚墨白的命数紧紧相连,二人近乎死生相通,正因此,虚墨白的死劫才算有了一线生机。 他不敢轻举妄动,恰逢自己座下的大弟子陆挽心的生死劫将近,他有意在陆挽心面前提及虚墨白的财劫一事,诱导他去寻师叔解决双安城之事。 游云子担心虚墨白生来没有情爱,不会教授徒弟,导致入魔之日因二人情缘不深而撑不下来。 所以他故意将两人卷入了陆挽心的生死劫中。 若是,能以挽心的命,换来师弟的命…… 即便日后遭师弟怪罪,他也只能这么做。 本一切顺遂,谁知齐明幽竟横插一脚,加快了虚墨白入魔的进度,游云子知晓一切即将失控,可事已至此,再无回转的可能了。 所幸虚墨白与周梓晨到底撑了下来,连带着陆挽心也真被他们二人救活了。 天命有时总爱拿人生死做玩笑。 如今的游云子,倒是有些明白曾经虚墨白说过的那些话了——天道不公,总有一日会有人会取而代之。 “其实,”浮文真人犹豫着开口:“不知你是否发觉,自齐明幽死后,池云已与从前不同了。他知道齐明幽的情劫,就是他自己吗?” “他不清楚。”游云子摇头道:“即便知道又有何用?按他的性子,只怕烦闷些许年头也就过了,并无大用。” “那你可知,情劫与旁的天劫不同。”浮文轻叹,垂眸望着杯中泛起涟漪的茶水,淡淡道:“即便失败,也不会就此消弭于世。” “你徒弟说的?”游云子抬眸瞥了眼浮文,见对方忽而面色泛红,不禁调侃道:“你们倒是有空整日操心旁人的事。” “你莫打趣我,他对我说过,若是齐明幽的情劫并未消弭,便有可能入了池云的劫难之中,便是说,如今他身上,或许带了两道劫数。” “再多劫难如今也一样了。”游云子眼底闪过一瞬心虚,“横竖他已经不再需要渡劫了。” “那你为何还要扣下他的银两?”浮文面露莫名:“就不怕他怨你?” 按照虚墨白如今的性子,只怕不是怨字能概括的。 虚墨白的信中说他们就此别过了,可若是他因银两一事回了流云城,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57章 57 “其实晚生今日来找池云真人,还有别事相求。”宋知恒同面前两人东拉西扯地聊了许久,才终于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真实目的。 虚墨白似是预料到了,坐直身子浅笑道:“说吧,何事?” 周梓晨虽说要下山游历,却也没个具体目标,若宋知恒能提出些不错的建议,他们倒是不介意为其解决一些小麻烦。 宋知恒颇有些为难地开口道:“自从陆兄离开双安城后,便告诉我,即便是妖,也没必要偏安一隅,还要多去外面走走。所以……自他离开后,我便暂且关了医馆,沿着附近几个镇子随意逛逛。” “所以你是在此期间遇到了解决不了的事情,所以来找我师尊的?”周梓晨缓缓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周兄猜得不错。”宋知恒老实地将事情道出:“晚生能力有限,可那城中之事又当真怪异。城中若有人重病,其他人皆是得意,药铺无药售卖,白事一概不办。尸体不可下葬,只堆放在后山的乱葬岗,更为奇怪的是,那么多尸身堆放着,竟无丝毫臭味,甚至连鼠虫都没有。” 宋知恒也曾听闻过此事,当初只以为是谣传,直到他亲眼所见,方才知晓怪异二字为何。 此等情况已超乎了他的想象,索性直接来寻入魔闲暇的池云真人出手。 虚墨白闻言,只垂首沉思了片刻,未置可否。 尸体多的地方,怨气也多,去一趟自然有利无害,可听宋知恒口中所言,只怕是个麻烦差事。 他侧目看向身旁的周梓晨,“梓晨,你对此事可感兴趣?” 周梓晨没料到自己也有能发定夺去留的机会,双眸顿时亮了,意兴阑珊道:“那依宋兄所见,是有妖怪作祟,还是有人装神弄鬼?” “我不大清楚。”宋知恒的眼角瞥过一眼虚墨白,语气中带着些许惊慌:“池云真人,晚生不曾察觉到附近有妖气,可……以凡人之力,怎可能造成那等局面?” “若真如你所说,倒也算得上有趣。”虚墨白将茶盏搁于桌上,爽朗应道:“既是你所求,本尊便替你去一趟。只是,此事办成后,于我们而言可有何好处?” 宋知恒被这话噎了下,应是没想到如今的池云真人要起报酬来竟会如此直白,他这才想起陆挽心回流云城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师叔入魔后,贪念可能会愈加强烈,你若有事相求,最好备足银两——罢了,有事你还是同我说吧,只怕你也请不动师叔了。” 眼下的宋知恒才算是彻底明白此话的含义。 他确实请不动池云真人。 见宋知恒面露为难,周梓晨却替他解起围来,“师尊,你方才还说宋兄只是个开医馆的,拿不出多少银两吗?” 这话刚说完,周梓晨就看到自家师尊的脸色暗沉了些,当即话锋一转道:“大不了日后,宋兄分些医馆的利润给我家师尊吧。” 听到这话,虚墨白的眼眸才算有了光亮,“细说利润。” 宋知恒目瞪口呆地看着周梓晨同虚墨白讲了半个时辰如何分配医馆利润一事,细细听来竟是要将自己的医馆瓜分殆尽。 他不免后悔,今日自己来找池云真人,会不会是个错误决定。 “甚好。”虚墨白一锤定音道:“这忙本尊帮了,宋知恒且带路吧,至于报酬便按梓晨所言。” 宋知恒也只能点头应下,但他又有些怀疑,这二人是不是忘了件事,他的医馆,从不问患者收取医药费。 不过如今说这些只会徒增麻烦,宋知恒当然不会自找没趣。 不出一炷香的时辰,几人就来到了宋知恒所说的城镇,可还未进入,虚墨白便觉察到了一股滔天的怨气,盘桓在附近。 他倒无甚不适,此种程度的怨气,不是一两日可形成的,自然也不是三两日就能消除的。 待解决完要事再来吸收便是。 然而虚墨白未曾算到,以周梓晨的修为还不足以抵挡如此诱惑。 不过走出十余步,他便再坚持不住,身体摇摇晃晃地不受控制,需得靠在虚墨白身上才能勉强走动。 宋知恒走在前头,频频回头看后边越走越近的二人,忍不住询问道:“池云真人,周兄他没事吧?” “有事。”虚墨白微微蹙眉,先前没想过梓晨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莫非这里的怨气不同寻常? “我们先寻个落脚地,再细细商议。”虚墨白给出建议,同时一掌落在周梓晨的后颈,干脆利落将人打晕过去。 不愧是入魔了的池云真人,对亲弟子下手都这般干净利落!宋知恒更佩服了眼前人几分,脚下却也没闲着,很快便领着他们来到一间老宅前,叩过三次门,院内方才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 “谁?” “宋知恒,先前来给您看过诊。” 门内动静再度消失,宋知恒有些无所适从地挠了挠头,解释道:“城中客栈的掌柜都被丢在乱葬岗了,只有这家还愿意接待外客,晚生便想着碰碰运气。” 虚墨白了然颔首,顿了片刻又开口,“以后无需称呼本尊池云真人了,本尊已不在流云城,也担不起此称呼了。” 宋知恒抬手掩着嘴问道:“可是叫您魔尊会不会太过招摇了?” 确实太过招摇,虚墨白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道:“罢了,梓晨的主意多,待他醒了再议吧。” 二人闲聊之际,沉重的院门却被缓慢拉开了。 门后站着一垂髫幼童,水灵灵的眼眸中满是怯意,目光在几人身上徘徊了数回才侧身为他们让开一条道。 “几位仙长,请进吧。”那幼童长得颇为白嫩可爱,岂料开口之声,竟是先前那年迈苍老的嗓音,虚墨白虽心有惊异,可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端倪。 他一言不发地点了头,随着宋知恒来到他先前所住的屋中。 “晚生这便去再同主人家要间客房,真人且等稍等片刻。” “不急。”虚墨白挥袖,一道屏障便罩住了他们所在的屋子。 宋知恒霎时间紧张起来,不解道:“真人可是发现了什么蹊跷之处?” “嗯。”虚墨白点头继续道:“方才开门的幼童,你可有什么想法?” 宋知恒拱手恭敬地说出自己的见解,“这是此地的诅咒之一,城中男性若是中了诅咒,便会逐渐由老变幼,最终化为一团软肉,魂也不见归处。” 虚墨白心里清楚宋知恒是个老实妖怪,却没想到他竟真的这般老实,以至于他看向宋知恒的眼神中,都添了些许同情。 宋知恒被虚墨白的目光看得背后发毛,忙问道:“难道不是诅咒吗?” “自然不是。”虚墨白毫不留情地评价,更是让宋知恒无地自容,“……还请真人赐教。” “单是以先前的孩童举例,他并非所谓的返老还童,而是夺取了亲生孙儿的身体,强行将年迈的魂魄融入年轻的躯壳中。” “竟有这种事?”宋知恒从未这般想过,登时被吓得脸色惨白,“怎么可能?虎毒尚且不食子。”宋知恒明知虚墨白所言绝不会出错,却仍旧怀着几分莫名的希冀,“况且,他如今那副老不老,幼不幼的模样,难道就是他所求的吗?” “不可将人想得太好。”虚墨白长舒一口气道:“寻仙问道,最初也不过是为了满足人的欲念罢了。当今的局面,也无非是因为当初得道者成了仙,若当初得道者成了妖,如今被称为邪道的便是仙了。” 宋知恒听得有些发愣,不愧是池云真人,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可是,强行进入他人的躯壳乃是大忌。”宋知恒犹豫道:“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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