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世间违逆天道之人日渐增多,终有一日,六界会产生剧变。 只是虚墨白不知自己能否看到那日。 闻言周梓晨有些发懵:该不会师尊对天道还有什么想法吧?总觉得师尊入魔之后,好似越来越随心所欲了。 不愧是我的师尊,就是志向远大。 周梓晨还在心里暗暗发笑,殊不知院中已渐渐被黑气笼罩了。四下再无半点声响,整个院子宛若一滩死水,寂静无漪。 待黑气完全进入院内,虚墨白才出言道:“你来本尊这送死吗?” “哎哟,池云真人还是这般正气凛然。”喑哑暗沉之声自黑雾中传出。 周梓晨瞬间提起十二分警惕,想站到虚墨白身前,却反被对方挡在身后。 见虚墨白并不准备接话,黑气内再度传出声音:“哦,我想起来了,如今不能再称你池云真人了。你维持不住道心,比我等妖邪更卑劣不堪。要知道如今的你我在天道眼中不过是烂泥一滩,你还预备站在那群无知凡人身旁,替他们讨回公道吗?” 虚墨白堕魔一事瞒不住,他早已清楚,自他丹田损毁那刻,整个醉鹤山都会知晓此事。 至于魔界那些在仙魔战事中幸存的妖魔,这些日子也都开始招兵买马,试图以此来说动虚墨白带领魔界重拾威风。 无论眼前的妖物是从何处得知虚墨白堕魔的,他所说的话却是半点不假。 他想激怒虚墨白,好让他不再理会此地的应果报应。 可虚墨白又怎会真如他愿。 虚墨白盯着黑气良久,片刻后才问道:“你是水烛?” 听到“水烛”二字,那团黑气霎时间定在原处,而后缓缓变形幻出一道人影,显现在二人面前。 那人身着一袭藏青色长袍,脸上戴着半盏面具,眸光冷冽地盯着虚墨白。 “你竟还认得出我?”水烛嘲讽似地开口:“我当池云真人向来贵人多忘事,早已不记得还有我这号妖祟了。” “你何必如此说?”虚墨白的脸上依旧不着半分情绪,只继续道:“当初顾霖渊有意将你收入门下,是你执意要与友人游历世间的。” 提及这个友人,虚墨白明显感受到水烛的气息逐渐躁动杂乱起来。 “友人?”水烛的口气也变得正经起来,“不过是那群仙人自欺欺人罢了。我带他离开后,他总郁郁寡欢,觉得凭他的能力,总有一日能让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接受我的。” 虚墨白曾与水烛见过一面。 那时水烛救了琦神谷一个内门弟子,对方为表感谢,非要将其带入琦神谷内好好酬谢一番。 水烛世间罕见,却生性残暴,修士对其的态度皆是得而诛之,或是因此顾忌,水烛并不愿随着对方前往琦神谷。 谁知那小修士隔三差五便将自己弄伤出现在水烛面前。久而久之,水烛便猜测,他是被琦神谷的其他弟子欺负了才会这般的,便放话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结果小修士忙拦住他,说那些伤是自己故意造成的,为得不过是多见水烛几面。 他与水烛说了许多。 说水烛并不似传闻中那般残暴。 又说他只是被世人妖魔化了。 还说若是水烛愿意留下,谷主那边定会通融的。 水烛也是那时才知道,小修士口中的内门弟子,其实是琦神谷掌门的真传。可谁都知道,若想要成仙成神,必须得斩断情爱。 水烛到底不愿这般,准备离开时,却被顾霖渊协同虚墨白找上了门。 原是顾霖渊早察觉到自己徒弟数日来行为怪异,为让徒弟一心修行,便把六界内最无欲无求的虚墨白找来了,想让他帮着劝劝徒弟用心修炼,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然而虚墨白并未依照顾霖渊预料中的那般劝解小修士,反而告诉小修士与水烛二人,人与妖生而平等,做事应该遵从本心,修道与否全凭自己的选择。 小修士撇撇嘴,只觉得他说得太过空泛,全然没放在心上。反倒是水烛听了进去,连夜带着小修士离开了琦神谷,开始游历世间。 他本是性格暴虐的妖祟,强抢一个修士有又如何?但他没想到,天意弄人。 一生正直的小修士会被冠以妖道之称,然后被活生生地烧死在庄子内。 水烛双目猩红地瞪着虚墨白,“你本就是无情无爱之人,怎会知我的感受?” 虚墨白并不反驳,只问道:“你觉得自己如今的所知所为是在为他报仇吗?” “不是。”水烛答得坦诚:“他是自愿赴死的。我偷偷去过地府,求了阎王查看过生死簿,也去找过孟婆,可都不见他的踪影。” 所有人都告诉他,小修士还在凡世。 但魂在何处,为何找不到呢? “当初他被害时你没有出现,如今又何必再站出来?”水烛知晓小修士的死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却仍觉得造成这些悲剧的都是那帮凡人。 若天道不管世间情爱。 若虚墨白当初愿好言相劝。 若村民不似那般愚昧残忍。 桩桩件件,全然不提自己的原因。 “师尊!”周梓晨讶异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又惊又急,像是他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 水烛的身影骤然幻化为了滔天巨浪,绕过虚墨白直直袭向他背后的周梓晨。 见状周梓晨作势躲开,却实在想不通为何水烛要攻击自己? 莫非,他看得出自己对于师尊的感情? 比死期近在面前的恐惧更甚,周梓晨生怕他龌龊的心思被师尊察觉。 他不敢想象师尊在知晓后会如何应对,他害怕事情会脱离他的预期。 正如预料之中的,水烛所幻的潮水未曾落在他身上分毫。银光闪烁,锁链为网,生生将滔天潮水挡在了他身前。 师尊出手了。 周梓晨很久未见虚墨白认真动武的模样,他身形矫健,宛若游龙,几乎是眨眼功夫,便到了水烛身前。 以指为剑,直指水烛胸膛。 水烛侧身躲过,冷笑道:“你也会为了旁人犯杀戒,那你又有何资格教训我?” “杀你不算破戒。”虚墨白神色冷冽,周身的锁链飒飒生风,自四面八方袭来,将水烛困在其中。 被锁链贯穿的刹那,水烛狼狈地跪坐在地上,脸上却挂着笑容。 “死在你手上,我便能去奈何桥边等着他了。” “你等不到了。”虚墨白声音透着冷意:“鬼都已不复存在,他的游魂早步入轮回中。你若想死后转世,需先受判官的生杀责罚,到时再入人世,已与他错过百年。” 第55章 55 水烛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虚墨白,似在揣测对方所言的真假。 不过须臾,水烛周身竟散发出强烈的杀意,挣脱了虚墨白落在他身上的所有束缚。 他目眦尽裂地看向虚墨白道:“我要将庄中之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你若拦我,我便拿你开刀!”无数虚影凝聚成一把长刀,被水烛握在手中,泛起荧荧红光。 “谁给你的底气这么跟我师尊说话!”周梓晨听不下去水烛这般和师尊说话,忍不住为他辩驳,“我师尊好心好意地与你讲道理,你竟还狗咬吕洞宾。” 周梓晨的话还未说完,却被虚墨白猛拍了下胸膛,随后他不可控地后退了八尺远,几乎撞到院子的墙壁才勉强停住。 水烛并不理会周梓晨的话,自顾自道:“虚墨白你自行封锁了体内的魔气,便知眼下自己不是我的对手。念及以往情分,我可以放你一马,今日过后,我自会离开此处,你我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虚墨白冷笑了两声,轻轻擦拭着剑上的血痕,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顾霖渊当初没说错,你确实自私自利,配不上他的亲收弟子。” 言尽之时,剑尖挑高,直冲水烛面门,虚墨白的眸中露出几分凌冽,站在月下的他周身都泛起森森寒气,“害了这么些年的人,妖丹损坏,还敢在此口出狂言,属实可笑。” 虚墨白身形如皎月,脚步虚浮,却招招致命。 他本觉得水烛是因人之愚昧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谁知他并不知悔改,甚至不愿承认自身有错。 此等妖物,留在人间定是个祸害,需得就此除去。 水烛先前已被他重伤,如今即便是幻化为原型,也依旧不是虚墨白的对手。 周梓晨站在院中看着战况心内焦急,因他发觉,师尊的手腕转动似有阻碍。 他不免想起之前水烛所说的话。 师尊当真在压抑体内的魔气吗?莫非,是因为自己? 周梓晨试图将体内的锁链再度唤醒,可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毫无作用。 “齐前辈。”周梓晨压低声音喃喃道:“若是你还有灵识藏于世间,便助我一臂之力吧。” 话音未落,周梓晨的体内便隐隐有魔气涌动,他并不能熟练驾驭,可与此同时,水烛却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自虚墨白体内向外延伸出的数条锁链已将他束缚成了无法动弹的模样。 而虚墨白的剑尖,已没入了他的丹田。 妖丹被活活破开的瞬间,被吸收入了虚墨白的体内,他略微蹙眉,望着面前的水烛沉默不言。 妖一旦失去妖丹,便只能凭借着自身的灵力维持在世间的最后一段时间。 水烛似笑非笑地看向虚墨白,虽笑得狼狈,口气却十分得意:“你……你终会同我一样,失之所爱,不得善终。” “往后之事,不劳你费心。”虚墨白反手将剑抽回,两指一碰,剑身就隐入尘间,不见了踪影。 水烛缓缓垂下脑袋,在二人的注视下逐渐化为一滩泥水,没入地面,不存于世。 虚墨白转身回到周梓晨身旁,双指点在他的额头。只一瞬间,周梓晨就感觉到体内肆虐的魔气收敛殆尽,再无半分不适。 他怔怔地盯着虚墨白,一股恐慌之感漫上心头——师尊或许……什么都清楚。 他反手抓住虚墨白的手腕,黑色的铁链在他的腕上留下了一道骇人的痕迹。 不该存在的。 无论是痕迹,还是这根铁链。 周梓晨没有发觉,他此时双眼通红,与入魔那日,几乎一模一样。 “不必担心。”虚墨白声音冷清,“过几日便会褪去的,你将院子收拾一下吧。” 说罢,虚墨白转身走进弥漫着尘埃的屋中,不再外出。 一连过了三日。 庄子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村民们虽没有灵力,却仍旧能感受到笼罩在他们之上的阴影似乎已烟消云散了。 至于山中的洞穴,几个村民大着胆子去瞧过,里边密密麻麻的满是骸骨。 这些年村中献祭的所有人都在这里,水烛并未对他们做什么,只是将他们关在这里,让他们在饥渴中感受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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