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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自家徒弟的性子，纵是在幻境中，虚墨白也并不打算阻止他，反倒为周梓晨施法，让他得以影响幻境中的人与事。 周梓晨见师尊点头了，二话不说就上前将李微从妇人怀中拉过来，对着他的胸口是一顿猛锤，将众人惊得不轻，甚至连妇人都忘了阻止周梓晨。 待众人缓过神来欲上前拉住他时，却看到李微猛地吐出几口水来。 “吐了水便活了。”周梓晨松开李微的衣领，得意地拍了拍手。 众人：“活过来了！真活过来了！” “娘？”李微勉强睁开漂亮的眸子，看向一旁的妇人。 而妇人则再度抱紧李微，一下下捶打在他的后背上，“为何要吓娘，为何要吓娘啊？” 等妇人打累了，才想起还有周梓晨这位大恩人要谢，她赶忙上前道，“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待他日我们李家定携厚礼上门拜谢。” 闻言周梓晨大度地摆摆手：“此等举手之劳不足言谢，你们且叫我风流倜傥的少年英杰吧。” 妇人：…… 李微：…… 做好事不留名，周梓晨昂首挺胸地回到虚墨白身旁，却见师尊竟罕见地勾了勾唇角，接着薄唇轻启，语意戏谑道，“风流倜傥的少年英杰？” 好端端一句话，眼下从虚墨白口中说出，怎就这般让人难堪呢？周梓晨并未来得及细想，因周遭环境已经扭曲翻转，偌大的幻境中，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虚墨白伸手拉住周梓晨的手腕，在一番不受控制的天旋地转后，二人才有了脚踏实地之感。看着师尊那只紧抓着自己的手，周梓晨忽然有种莫名的暖意涌上心头。 “师尊。”周梓晨犹豫着开口道，“徒儿知道你担心我，可徒儿已不是刚入门时的凡夫俗子了。” 话刚说完，虚墨白狐疑地侧过脸，正对上周梓晨那张欲笑不笑的脸，他总觉得：若是梓晨是条狗，恐怕现下尾巴已经翘上天了。 “不行不行，不能从那里跳下去！”一个稚嫩的女声打断了师徒二人的对话。两人的视线齐齐望去，竟看到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正满脸焦急地站在院中。 而她面前的房上，站着一个容貌秀气的少年——李微。 小姑娘长得灵巧精致，眼眉间与卫若琳有七八分相像，八成就是年少时的卫若琳。此时她双目含泪，下一刻便哭了出来。 哭声之响之凄厉，令听惯了鬼哭神嚎的李微都手足无措起来，只能慌忙地从房顶上爬下来哄她。 “你、你不要自尽好不好？”卫若琳边哭边打着嗝，还不忘劝解李微：“世上分明还有那么多事可做，为何放着繁花美景不看，要去寻死觅活呢？” 这话令李微的眸中泛出几分纠结，他知人间繁华秀丽，若他只是个寻常人，定不会如此，偏他是阎王手下的判官。地府之内，他不在一刻，便会生出一刻的麻烦，他是万万不可玩忽职守的。 见李微沉默着不开口，卫若琳只当他是没听进去，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李微是有苦难言，只能哄她道，“好，我听你的还不成吗？我听你的不做傻事了。” “真的？”卫若琳立刻收起了哭声，转而笑眼弯弯道，“那你明日陪我去庙中还愿可好？” “好。”李微无奈地点点头。 转眼又到了庙宇内，周梓晨刚刚在庙中站稳，便下意识抬头，果然，此事庙中供奉之相并非他们先前所见的判官相，而是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 卫若琳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多谢神佛护佑李微，信女特来还愿。还望各位神佛保佑我与李微能喜结连理，举案齐眉。” 卫若琳求得虔诚，全然没有察觉到李微不知何时已跑了出去。 而周梓晨也盯着卫若琳啧啧有声：“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好生让人羡慕。” “羡慕？”虚墨白转过头看向周梓晨，眼中有着一丝茫然，“为何羡慕？” “时间多算计，难得真心人，尤其是这种自小就相识相知的，往后结为夫妻真算得上一段佳话了。”周梓晨咂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忙添了句，“师尊你放心，徒儿可没有青梅竹马，万事定以修行为重。” 虚墨白并未对此番解释多加思索，只是佯装知晓地点了点头。 “李微，你也将心愿说与神佛听吧，这里可灵了。”卫若琳许过愿望，偏头却见身旁蒲团空无一人，顿时慌了神，连忙找人问询，知晓李微已走去后山时，惊得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二人随着卫若琳来到后山，竟目睹了李微正试图用不足腰深的泉水将自己淹死。 卫若琳见状不顾一切地跑进泉中，一把搂住李微，“你疯了吗？为何一定要寻死？你爹你娘，他们尽心尽力抚养你，你忍心就这样撒手不管他们吗？你对得住他们，对得住我吗？” 卫若琳哭得伤心，李微也分不清沾湿自己衣衫的是泉水，还是卫若琳的泪水了。 他低着头不顾卫若琳的百般拒绝，应是一路无言地将她背回了家中。 两人浑身湿透，李夫人见状也不忍责怪，只是找来大夫为二人看诊。 卫若琳得了风寒，高烧不退，而李微却什么事都没有，兀自一人回了房间，然后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磕起头来：“李微误入轮回，幸得良人相救，愿与其相伴一生，望阎王恕罪。待良人身殒，李微自回地府领罪，望阎王宽恕。” 周梓晨在旁听得迷茫，转头问虚墨白：“他在人间待百年，地府不就乱套了吗？” “不会。”虚墨白面露轻松之色，“地府一日可抵人间一载，不过是三个月的空缺而已，地府还不至于乱套。” 话虽如此，虚墨白面上却泛起了淡淡的愁意，若他没有记错，当初地府之中最为忙乱的日子就快到了。 这夜之后，素日里一心想着自戕的李家小公子似乎一夕之间痊愈了，再也不寻死觅活了。 李家老爷高兴得摆了三天大宴，宴请全城人来吃家中的席面，连路上的乞丐都被邀请入府。 来往众人无不向李家贺喜，自然也不忘提及李微身旁最重要的女子。 “早就听闻人撞邪之后，只要娶个冲喜的丫头便能根治，你瞧瞧，这李小公子不就治好了吗！” “可不是，不过那丫头出生低，家中也穷苦，只怕配不上李家门楣。李夫人你可有打算，待李公子及冠了给他换个娘子？” 李夫人向来知恩图报，听到这种话当即拒绝，“她既然治好了李微，便再没人比她更配嫁入李府了。” 众人唏嘘李家人傻，却无一人察觉，李微与卫若琳已离了宴席来到庙宇中，将一棵白梅树悄悄种下。 他们靠着稚嫩的树苗许下承诺，“若琳，待白梅树开花之时，我便娶你进门，往后你定长命百岁。我们也可相伴百年。” “嗯。”卫若琳笑着扑进李微怀中，二人四目相对，情到浓时，嘴唇不由自主地缓缓贴近…… 不远处，周梓晨赶紧伸手捂住虚墨白双眸，“师尊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虚墨白属实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需要徒弟帮自己捂眼睛，顿感无语，却忍不住轻笑出声。 周梓晨也知道自己多此一举了，尴尬地收回手，笑道，“我只是一时糊涂罢了。” “为师知道。”虚墨白垂眸，声音难得清润，他反手覆盖住了周梓晨的双目，幻境如他预想的一般开始旋转反复。 而停稳后，便到了成婚那日。 与月桃所描绘的场景别无二致，铺天盖地都是雪花与白梅，与地方所铺的红色绸缎交相成映，美得令人生寒。 迎亲的马车由远及近，乐器声响震天动地，周梓晨却嘀咕起来，“我如今算是明白为何鲜少有人在冬日成婚了。” 红事喜庆，却配以白雪，二者相冲，定有大事发生。或许从种下白梅的那刻开始，便注定了他们的姻缘不能得偿所愿。 待两人牵着红绳走入大堂时，李微的面色忽然变得惨白—— “李微，速回地府。” 为什么偏偏在这时？ 李微的额头冒着汗，他本以为自己至少能给卫若琳一个正经的名分。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纵然他深知自己有愧于卫若琳，可阎王之命，他不能不从。 夫妻对拜过后，卫若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上前一步拉住李微的手，声音颤抖：“相公。” 第47章 47 “相公……别在今日。”卫若琳皱着眉，似哀求般地望向李微。 可李微却不动声色地将卫若琳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扯开了，他垂下眸子，低声道：“抱歉……” “他想做什么？”看到李微一把推开卫若琳往外跑，周梓晨的脸顿时变得煞白，随后挤开人群跟着李微冲出了喜堂。 虚墨白只立在原地，神色淡然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举目皆惊，在场的众人也纷纷起身跟去，却仍旧没有拦下投湖的李微。 真正求死之人是不会被救下的，李微便是如此。尽管周梓晨近乎与他同时跳下了湖，还是没能将李微从地府抢回来。 浑身湿透的周梓晨狼狈地将李微从湖中拖出，大红色的喜服上落了些白雪与透明的冰渣，配上李微毫无生气的脸，艳丽而诡异。 虚墨白穿过人群走到周梓晨身旁，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在冰冷的湖水中游过一番，此时周梓晨身上是刺骨的凉。 “没用的，这只是幻境，李微大抵就是在这日回地府复职了。” 周梓晨微微动了动嘴唇，冷言道：“不是说地府一日，人间一年吗？为何阎王连几个时辰都不愿意给她？偏要选在今日？” 似是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周梓晨垂眸叹气道：“师尊，我很疑惑，成仙后是不是就不能有七情六欲了？为什么这些神仙都这般冷漠无情？” 旁人对李微的死尚且唏嘘，更不用提李微的父母，他们刚刚亲眼目睹儿子跳入寒冬的湖中，变为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若是放在早些年，他们大抵能说得上一声尽力，可如今他们却是眼睁睁看着孩子痊愈后再度犯病。 人在痛苦至极之时，总会不自觉地去找一个所谓的罪魁祸首，以此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悲愤。 新郎李微死了，只剩下卫若琳一人，在成婚头日便成了彻头彻尾的寡妇。 “都怪你！” “是你将我们的儿子给活活害死了！” “我早该听别人的给李微令娶一门，如今你竟将我儿子给害了！” “害人精！” “克夫命！” “你怎么不跟着李微一块去了！？” 幻境骤然之间变得支离破碎，周梓晨同虚墨白的耳畔只剩下李氏父母以及围观百姓们的谩骂声。 在这一刻，他们只蛮横地将所有情绪都发泄在一言不发的卫若琳身上，似乎没人记得，卫若琳也在同一日失去了此生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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