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头重脚轻,似是一阵风便能吹倒。遂钰正欲动手,立即被眼疾手快的小宫女拦住。 小宫女:“还没堆好呢!” 遂钰:“我来添个眼睛。” “公子分明是要搞破坏。”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搞破坏啦!” “就是有!” “没错!”越青横跨一步挡在雪人与遂钰之间,“院里凉,公子还是快些回屋里歇着。” 遂钰环顾四周,被这一院子的太监宫女们气得不轻,偏偏他们又都表现地低眉顺眼的,倒像是他自个凭空无理取闹。 “萧韫!”遂钰一扭头,将火气冲萧韫撒,“管管你宫里的人!” 都要造反到我头上来啦! 萧韫笑吟吟道:“宫里的首领内监是陶五陈,朕可管不着。” 年下操办的事多,陶五陈近日忙得脚不沾地,已经好几天 没见人影了,萧韫身边都是陶五陈的徒弟在侍候。 一众宫人围着遂钰仗着“人多势众”,遂钰得到萧韫也不为自己撑腰的讯号,跺跺脚,拢着氅衣往抄手游廊走。 才迈出去几步,身后传来一声穿破云霄的哨响,遂钰眼前一亮,倏地回头,黑色影子自碧霄疾驰而来。 这是萧韫的猎隼——天枢。
第25章 比起主人萧韫,天枢更喜欢遂钰。 萧韫抬手解下挂在脖颈的银哨,趁遂钰给天枢系脚环时,绕到遂钰身后,胳膊从后往前,轻手轻脚将银哨戴在遂钰胸前。 铃声微响,遂钰回头。 “它是你的了。” 遂钰怔了怔,不可思议道:”天枢?!“ “对。” “可……” “它应该更喜欢你成为它的主人。” 皇帝手掌覆盖遂钰的手腕,然后裹住他的双手,循循善诱地牵引着他捧起银哨,道:“你看天枢正在盯着你看。” 银哨因沾染萧韫的体温而变得温暖,遂钰无暇顾及天枢究竟在干什么,他安静了会,低头用食指与拇指挑起同银哨捆绑的铁质羽毛形吊坠,细细抚摸羽毛纹路,思绪不觉飘远。 从前也是偶然听陶五陈提起,萧韫少年时救过一只险些从悬崖坠落的幼鹰。 幼鹰是那一窝里最虚弱的,即便带回去照顾也没能顺利活到成年。 吊坠被用来纪念那只幼鹰。 鹰是战士的翅膀,隼是战士的双眼。 遂钰倏地起身,萧韫目光追着他,很快看到遂钰对他露出一种陌生且莫名其妙的眼神。 年轻公子瘦得像是一阵风便能将他吹跑,他站地太猛了,顿时头晕眼花气血上涌地扶住手边栏杆缓了缓,语气古怪道:“暂时放在我这里,陛下若想取回时随时可来拿。” 话罢,遂钰捞起散落在角落的外衣往内室走,任由院中嬉闹声离自己远去。 又五日,太子妃请五公主进宫聊家常,遂钰清早起床便听到玄极殿内宫人们称赞太子妃贤德。 他坐在床边等太医送汤药的空档,问道:“太子妃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越青将遂钰今日要穿的外袍放在暖炉边烤,随口说:“天气冷,太子妃给各宫宫人都送了一双棉手套,我拆开一只看了看,全是最松软最好,没有杂质的雪白棉花。” “你把手套拆了?” 遂钰不可思议道。 越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对啊。” “那可是太子妃的心意。”遂钰又说。 改明就该有人在太子妃面前说小话,强调南荣遂钰身边的婢女不懂规矩,连带着诋毁几句主仆一心,做主子的定也不知好歹。 “方才等你起床,我坐在床头悄悄拆的,现在已经缝好了。”越青笑道:“世子从外头差人送了新制的冬衣,底纹绣着南荣王府的族徽,世子说世家子弟所着衣饰讲究,如今我们南荣王府也在京城,便不好叫公子再穿那些不知从哪里买来的衣裳。” 不知从哪里…… 遂钰心中莫名一阵恐慌,径直拉住越青的手,担忧道:“大哥他——” “越青,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越青愣了愣,顷刻没明白遂钰的意思,很快,她表情微变,皱眉道:“公子向来敏锐,若你觉得不对劲,想必,想必。” “想必大哥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我在大都的行迹。” 人活着便会留下存在的证明,遂钰在大都并不算惹眼,但也足够被朝臣们重视,这份“明显”也是那个此刻正在前朝兢兢业业议事的杀千刀的萧韫强塞给遂钰的。 遂钰咬牙切齿道:“起床!我们去东宫谢恩。” 太子与太子妃大婚,遂钰并未到场,只着人送了贺礼,贺礼是从萧韫的私库搜刮来的。 他与太子妃不熟,太子妃不经常叨扰,两人对彼此的印象仅是从太子口中略知一二。 皇帝许遂钰协助贵妃掌管后宫银钱的差事,时至今日遂钰也未触碰半分,董贵妃像是遗忘了这件事般,并不差人询问遂钰的意见。 这是萧韫给贵妃的体面,有遂钰的原因,意在警示贵妃如今执掌六宫来之不易。 太子妃与五公主年龄相差不大,遂钰行至东宫外便听到宫里传来独属于少女的银铃笑声。 他站在墙根徘徊许久,怀中抱着手炉遥望天际,凝思甚久才吩咐越青前去叩门。不多时,东宫的小太监匆匆跑出来行礼道:“奴才见公子安,太子妃请公子进去。” “五公主也在。”小太监又说。 太子妃成氏与太子大婚,后而代太子操持东宫事务,夫妇二人齐心协力里应外合,婚后不过两月便已在京城传为一段佳话。 五公主从封地抵达京城后的大半时间都是跟太子妃一起度过的。她们年龄相差不大,女儿家凑一起制香下棋打发时间,总比一个人找乐子有趣得多。 “太子妃殿下,遂钰公子求见。” 成怜樾进宫不久,董贵妃便叮嘱过,离南荣遂钰远一些。她心中存着疑虑,成婚后随口在饭桌上同太子提了一句,萧鹤辞表情淡淡的,道:“母妃说什么照做便是。” 落水那次,成怜樾在宫中接受太医的诊治,只听宫女们说公子来了,没过多久,遂钰身边的贴身侍女传话,事已平息太子妃殿下贵体无恙便好,日后行走多加小心。 “太子妃姐姐,你在想什么?” 萧稚捏着白玉棋子催促道:“虽说此局艰难,但也并非死棋,快下快下!” “阿稚妹妹,那遂钰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成怜樾执黑棋落子,轻声细语道。 “他?” 萧稚歪头思索的空档,遂钰已经被宫人领进来了,成怜樾平放在腿面的手微微收紧,视线从棋盘转移至方进门的年轻公子身上。 他打扮得…… 打扮得也…… 成怜樾目光稍滞,身旁的萧稚欣喜道:“父皇也真是的,政务如此繁忙,也不多找几个御前行走。” 萧稚下结论,气鼓鼓道:“父皇真是会节省开支!” 遂钰行至殿内中心处,不卑不亢地向太子妃行礼,道:“微臣南荣遂钰见过太子妃,愿太子妃千岁安康。” 也太不像个官员了。 遂钰话音刚落,成怜樾脑海中猛地蹦出这么一道形容,她绞紧手绢被自己吓了一跳。 皇宫内讨论南荣遂钰的人极少,成怜樾几乎找不到任何有关于遂钰的故事。六宫皆知晓的人物,评价他的却寥寥无几。 “小才,赐座。”成怜樾定了定心神,笑道。 名叫小才的宫女迈着碎步取来坐垫,放在距离太子妃最近的楠木椅中,“公子请。” 遂钰解开氅衣,顺手交给小才,笑道:“谢谢。” 小才没见过穿着如此讲究精致的公子哥,霎时红着脸从遂钰手中接过氅衣,小声说:“公子请坐。” “微臣不知太子妃喜欢什么,索性带了几块自己喜欢的茶来,还请太子妃笑纳。”遂钰落座后随口道。 成怜樾斟酌道:“上次的事,本宫还未亲自向公子道谢。” “什么事?”遂钰眨眼,装作毫不知情道:“太子妃怕是记错了,微臣今日才与太子妃初见。” “是,是本宫记错了。” 成怜樾转而对萧稚道:“阿稚,你帮我去小厨房看看糕点做好了没有,听说芋香丸子出炉时最好吃。” “吃了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萧稚边嘟囔边放下手中的果子往出走,虽疑惑但也照办。 支走五公主,太子妃才说:“公子今日来东宫,是有什么消息需要我带给太子殿下吗?” “西洲与我朝不日开战,各地方缩减用度以备军资。虽说太子妃用的是自个的嫁妆,可成氏既与皇族联姻,太子妃的一举一动便都会成为活靶子,改日被小人在朝中参一本,皇后定不会放过打压贵妃的机会。” 遂钰声音很轻,甚至有气无力,大病初愈,他实在是提不起精神。 “至于公主。” “公主也不要再见了。” 成怜樾:“为什么?” “公主出嫁已成定局,此时应在公主府中安心待嫁。” “可太子殿下不是说……”成怜樾惊诧。 如今的东宫,看似声势显赫权倾朝野,实则手中并无过多实权。 六部被世家垄断,内阁唯皇帝是从,太子似乎只是为稳定朝局的某个象征。萧韫允准萧鹤辞干涉朝政,却并非完全信任,也就是说,萧鹤辞这个太子始终有被替代的危险。 遂钰抿唇,指尖在茶杯边缘扫过,皮肤立即被热气打湿,闻着茶香,道:“日后太子妃若有什么主意,先去贵妃宫里问过再行打算,臣也不是任何时候都在宫里。皇后自有贵妃对付,太子妃如今只专心辅佐太子即可,后宫凶险,即使有母族庇佑也未必能保万无一失。” “太子殿下也曾对我说过,遂钰公子在宫中有任何不便可由我代为行事。” “不必。”遂钰拒绝,仰头饮尽清茶道:“太子妃尚且自顾不暇,微臣是前朝的人,陛下最讨厌前朝后宫牵连。” 无论太子妃如今表露的善意是别有心机,还是单纯的愿意帮助,这都会成为未来不可控的变数,成氏董氏两族合力,假以时日,必定能将皇后拉下马。 “得赶快让皇长子回来。”遂钰走出东宫,低声对越青道。 “想个法子把皇长子从边塞叫回来。” 越青:“五公主和亲,两国便不必开战,此事关键还在于五公主。” “你以为萧韫没有本事把萧稚塞进花轿吗。”遂钰冷笑。 皇帝只是贪心那点贤德,所以才暗地里授意朝臣们上奏公主和亲。若真到了不可转圜的时候,萧稚怕是不能那么从容端庄的和亲了。 历朝历代也并非没有哭着闹着不愿出嫁的公主,她们在出嫁前是怎样度过的,正史未记,但宫中私藏的册子却明明白白记录着,如何折磨妙龄公主就范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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