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钰连贯的思绪有些凝滞,略带迷茫地望向萧韫,萧韫用食指抵住下唇,口哨嘹亮刺耳。 隐匿云端随行的猎隼,得到指令后于长空俯冲,利爪抓住朝遂钰扑来的男人,狠狠刺进对方眼窝,男人双眼鲜血淋漓,当即捂着脸痛苦大叫。 “若今日在战场,你早不知死了多少回!”萧韫单臂举起遂钰,直接将人丢上马背,遂钰抓住缰绳。 “族长呢!” 萧韫:“被这小姑娘下了毒,一时半刻还顾不了我们。” 猎隼是战士的眼睛,天枢盘旋于头顶,待会他们得靠着天枢带路冲出去。 向前,是护卫宗祠的侍卫。向后,是不知是敌是友的先锋军。 按照先锋军的做派,若真得民心,想来也不会与宗祠缠斗至今还没个结果,更撺掇还未及笄及冠的孩子以身犯险。 玉罗绮脸色惨白,被萧韫扛在肩头,眼眶通红,却忍着不愿哭出声。 遂钰毫不犹豫跳下马,快速道:“远处还有马可以用,你带玉罗绮骑这匹。” 没给萧韫反应的时间,遂钰飞快向不远处的马桩冲去,萧韫也不磨蹭,带着玉罗绮上马,淡道:“撑着,别死。” 玉罗绮苦笑,艰难道:“我以为,您会说‘疼吗,先忍忍’。” 先不说玉罗绮与萧韫初次见面,皇帝原先盘算的,也仅仅只是将遂钰救出而已,现在搭上个玉罗绮,无疑是个不小的累赘。 潮景帝没那么多善意,唯一一点的耐心也都留给了南荣遂钰,现在南荣遂钰想救,既能腾地开手将人带走,也省得时候遂钰再纠缠,二人起龃龉,又是好一通闹。 萧韫简直是怕了遂钰那副生人勿近,见熟人便杀的态度。 秀州多山地,祭祀之地靠近山林,四下并无更好的藏身之处。 若直接进入主城,能在主城居住的百姓,大多是宗祠月神虔诚的信徒,行踪甚至不必暴露,只是踏进那里,便只能等着瓮中捉鳖。 近年在宫里学的,倒还真都派上用场,眼尖先锋军愈来愈进,逐渐有人企图用弓箭瞄准萧韫,但因距离太远,射程不够而放弃。 有萧韫这般功夫的人,大多都去了边塞或是匪患缭乱之地,那里杀敌博功名,才是武将的上选。 怎么父王愿意教萧韫这般狡诈之人,在府中住的那段日子,他可是一点都没教过自己。 遂钰心中嘀咕,扬鞭未歇,天枢带着他们三绕两拐躲进山林,宗祠的侍卫们因与先锋军缠斗而被围困,这才给了萧韫遂钰喘息的机会。 山林潮湿,扑面而来的水汽,令遂钰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并未开荒的路不好走,马蹄打滑,天枢落在萧韫肩膀,萧韫将玉罗绮安置在马背,回头走向遂钰。 “你……” 遂钰望着萧韫欲言又止。 他想问的话有很多,却不知从何说起。 问他为什没有等着南荣军? 南荣军再日行千里,也不可能即刻抵达。 “父王扶你登基,这些年又受了不少苦,若你因我死在这,我怕是整个王府的罪人。” 萧韫:“你就没有别的要说吗。” 玉罗绮双眸睁大,换上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父王,什么王府。 遂钰甩了甩被缰绳勒红的手:“就连陆将军也不在。” “我们被摆了一道,先锋军领头的那个,就是我们之前见过的卖果脯的小贩。” “究竟是谁泄露了御驾。” “早在我们进入秀州的时候,秀州便有人收到了消息。先锋军与宗祠内斗,想要拉我们入伙。” 只要南荣遂钰入局,皇帝必定过问。 萧韫沉声:“大都。” 司寇柊送去南荣王府的人的死活还有待商榷,但萧韫在准备出发营救遂钰前,被绑架遂钰的曙合拉拦在路上。 女人妆容精致,坐在车中低声道:“您被跟踪了,请上车同我来,我送您去祭坛。” 萧韫并不信任此这个疯女人,故而选择转身离开,曙合拉却瞬间崩溃,哭着说自己已经失去了珍贵的儿子。 “柊儿说……求求您,救玉家的孩子脱离苦海。”
第100章 “抓人,又要救人。”萧韫饶有兴趣道:“让我怎么信你。” 笑意未及眼底,明明语气温和有礼,却令听者如坠罗刹。 曙合拉却怔了怔,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崩溃道:“是我错了,全都是我的错,求求您,求求您救救玉罗绮,我的孩子已经……我不能再让他失望。” “你抓了我的人,这笔账若此时不算,还有何时间再计较呢。”萧韫微微俯身,凉薄道:“我只信我眼里看见的。” “我可以把你安全送到祭坛附近!”曙合拉不假思索道:“你可以救出你身边的那个小子!” “夫人,求人便得有求人的诚意” 萧韫手肘放在软枕中,手背抵着下巴,慢条斯理重复道:“我只信我眼中看得到的诚意,若只是送我去祭祀场,难不成,没了你我便找不到去的路吗。” 曙合拉见萧韫不为所动,心中慌乱,毫不见抓遂钰时的胸有成竹。 活到她这个年纪,又是有孩子的妇人,自然能看得出少年人的小动作,遂钰一个眼神,她便猜出大半。 即便遂钰近年混迹官场,也大多逞的是萧韫的威,哪有人敢欺负他。能被猜出几分,倒也不算曙合拉的本事,只能说遂钰的功夫还未到家。 常人见皇帝,早就吓得尿裤子了,哪能像曙合拉这般,心伤难耐以及急切,这是完全来自对宗祠的畏惧。 …… “若你被抓,有两种可能。“萧韫将遂钰调转了个身位,仔细检查他究竟有没有受伤。 此举惹得遂钰不快,萧韫好像是在小瞧自己。 “第一种,此次行踪已被察觉,他们是奔着朕来,只是你凭白遭殃而已。” 遂钰:“……” 凭什么是我遭殃。 萧韫挑开遂钰发冠的卡扣,这冠怎么看怎么碍眼,虽说是纯金打造。 长发倾泻于掌,顺着指缝流落,萧韫说:“第二种,他们认为朕便在御驾之中,你是朕派来提前打探消息的近臣。” 遂钰抿唇未语,显然在思索着各种可能性,但玉罗绮那边已经不太能接受如此庞大的信息量,呆呆坐在马背:“御、御御御驾。” “天枢既然叫得出我的名字,却不认识你,这么说来他得到的消息应该也不完整。” 猎隼落在遂钰脚边,扑扇翅膀。 遂钰失笑:“没有叫你” 他换了个称呼,继续道:“现在的秀州,经过与当地州府的磨合,处于极度平和的状态,如果族长知道陛下在,或许连这场祭祀也不会……” 可这也说不通,既然不愿意招惹皇帝,那么面对御前行走,也理应以礼待之。 曙合拉仅仅只是棋子而已,直至司寇柊死后,经过萧韫提醒才后知后觉,从头至尾,她都是被人算计的那个。 先锋军顺水推舟,利用曙合拉爱子心切,引导遂钰成为曙合拉的猎物,或许司寇柊在临死前发现了什么,但为时已晚,曙合拉甚至没能再见儿子最后一面。 “那么曙合拉又是如何知晓这一切。”遂钰问,先锋军总不可能好心好意去告诉一个即将疯魔的女人。 萧韫:“将你抓去送给曙合拉的,是那个装作小贩的先锋军,而给曙合拉报信的,则是做摆渡的船夫,他在司寇柊死后,带着司寇柊的遗言找到曙合拉,将自己所知晓的一切,完完整整地写在纸上,交给了曙合拉。” “船夫?我知道他。” 始终插不上话的玉罗绮终于举手道,话音未落,遂钰与萧韫便齐齐转脸过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玉罗绮。 玉罗绮咽了口唾沫,小声说:“别这么看我,我有点害怕。” 萧韫将遂钰长发拢至脑后,这事他做惯了,不过也是唯一做得熟的活,平日里身边几十个宫人伺候着,皇帝哪里用得着关心琐碎杂事。 “你让司寇柊送来的铃铛——” “玉姑娘有话要说。”遂钰简直想立即捂住萧韫的嘴,叫他不要再脱口而出什么令人冷汗直冒,或是心脏漏跳一拍的惊雷之语。 他已经觉得玉罗绮看自己的眼光有些不太对劲了。 玉罗绮也的确是在二人身上反复流连,一个自称朕,另一个似乎被族长叫作南荣遂钰,南荣,那是多么遥远的姓氏。 此等少见的姓氏,全天下便只有遥远的鹿广郡,盘踞着名叫南荣的庞大家族。 这二人言行重叠,但凡有些脑子,也该联想得到他们的身份。 远在天边的皇帝,以及南荣王留在大都的嫡幼子—— 南荣遂钰。 以遂钰那丁点,甚至排不上号的功绩,自然不足为天下人道。 但天下人最喜欢八卦,坊间最喜欢把南荣王府那些家长里短翻来覆去地演绎,即使这是子虚乌有民间杜撰,百姓仍津津有味。 其中,南荣王幼子留于大都作为质子的故事,都快被讲烂了,小孩子都会念几句戏文,说那南荣遂钰身份尊贵却命如草芥。 玉罗绮初次听南荣王府的故事,甚至为素不相识的南荣遂钰唏嘘许久。 现下,人就站在这。 君臣一派祥和,皇帝甚至有些……有些落南荣遂钰气势一等。 这是错觉吗?玉罗绮揉揉眼。 似乎又不太对。 皇帝威严,她不敢直视,即使萧韫方才并未透露身份,他闪身至族长面前,救下她的时候,她瞧见此人半眼,便已被凌厉气势吓得双腿发软。 “说。”潮景帝在遂钰这吃瘪,抬眼轻飘飘道。 玉罗绮使劲咽了口唾沫,双臂脱臼的痛感终于伴随着片刻喘息滚滚而来,她咬唇,苍白道:“船夫期初是秀州守备军中的小旗,后来妻儿老小被选中成为祭品,他选择离开守备军,带着许多亲眷受害的战友,成立了先锋军。” 遂钰诧异,那船夫浑身上下看不出任何习武特征,竟然与先锋军渊源颇深。 “你们所见那伪装成果脯的小贩,真名不知,先锋军中大家叫他野狐。为了隐藏身份,先锋军会以代号称呼彼此,船夫的名字是孤帆。” “后来先锋军中产生了分歧,孤帆在内斗中败阵,听宝姨娘说,他是被人毒哑的。” 玉罗绮疼痛难忍,倒吸口凉气,额头抵着马背,断断续续道:“柊在孤帆高热昏厥之际,将他背去医馆,大概……大概是因为这个吧。” 遂钰快步来到玉罗绮身旁,简单查看伤势后,对萧韫说:“手臂能接好吗。” 萧韫:“可以。” 玉罗绮眼皮一跳,颇觉不妙。 手臂脱臼其实很好接,只是受伤者可能会遭罪,萧韫手法利落,当年行军塞外,什么阵仗没见过,有人伤口被兵戟划拉开碗大的口子,军医忙不迭时,便得由将士自己缝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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