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有财目送着尤裕蹒跚离开的背影,斗胆道:“皇上,奴才觉着有些不太对劲,这尤裕虽说是皇后身边的人,他真的能够杀了羌芜首领吗?” 盛栾川合上最后一封奏折,盯着空无一人的殿外,沉声说道:“刘有财,你不要小瞧了一个人的求生意志,人为了活命,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刘有财受教般点了点头,准备退出养心殿把门掩上,盛栾川却将手横在了门边:“等等。” “皇上还有何事?” “摆驾…瑶华宫…朕再去看看安轻言。” 瑶华宫内,安轻言正试调着古琴,在摆放古琴的御案上还放着两本琴谱,其中一本明显残缺,只有上半部分,而另一本琴谱则是用羊皮纸誊抄的,完完整整的记录了整首曲子。 说来也是荒唐,这本羊皮琴谱,竟是狄戎首领给他的聘礼。 那日在宴会上,盛栾川与赫连齐在针锋相对,而狄戎的首领和他儿子拓跋栖梧却拿着酒走到了他的面前。 安轻言以为这只是礼貌客套的敬酒,谁知狄戎首领却将一本琴谱塞给了他,而狄戎首领身边的拓跋栖梧则告诉他这是专程给他的聘礼。 安轻言不明所以,刚翻看第一页就屏住了呼吸,然后他快速翻到最后一页,鼻翼轻微动了动,将琴谱塞近了怀里,点了点头。 这本羊皮琴谱是七皇子盛栾锦誊抄给他的,当初他抱着作为母亲遗物的半本琴谱入了七皇子的宫殿,作为小小的侍从存在着。 盛栾锦对宫中的下人极好,对他更是例外,不仅没有将他当成下人,更是因为知他喜欢弹琴,还找了宫廷的琴师来教他,待他学成之后便天天缠着他听琴。 盛栾锦知他经常偷偷一个人练习母亲遗留下来的半本琴谱,甚至想将遗失的后半部曲续上去,盛栾锦那时便对他承诺,一定会给他找到下半部琴谱的,并且要做听到这首完整曲子的第一人。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就连盛栾锦这样无忧无虑毫无野心的七皇子也被迫卷入了皇位之争,再后来,被送到尚音坊的安轻言听到最后一个关于七皇子的消息便是他葬身在了火海中。 安轻言年少时恨老天夺走了他的母亲,后来,他恨盛栾川夺走了盛栾锦。 只是安轻言没想到的是,三年前的盛栾锦并没有死,并且还一直记得他,记得他们之间的承诺。 安轻言摸了摸羊皮纸上的字迹,鼻翼又开始泛酸,只不过这次是高兴,高兴盛栾锦还活着,高兴盛栾锦来带他走。 而安轻言眼眶红红的样子正好被从外而来的盛栾川瞧见。 “子思…朕来看看你……” 安轻言听见盛栾川的声音,慌乱的盖上了那本羊皮琴谱。 “参见…陛下……” 盛栾川拿过那本羊皮琴谱翻了翻,不疑有他,想到今晚来的目的,他有些伤感的说道:“子思,你能将这上面的曲子弹给朕听吗?” “陛下…小人不曾学过这首曲子……” “子思,你这是在怪朕将你交出去吗?” 安轻言摇了摇头:“陛下,小人不怪你,小人是自愿的,只是这首曲子是离别曲,小人不想弹,也不愿弹。” 盛栾川以为安轻言是伤感与他离别,也就没有再强迫他,只是静静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样子记住,又像是想将他与尤雪竹区别开来。 安轻言这个人到底是把所有的温柔给了他,可惜他已经有尤雪竹了。 许是为了消除内心的愧疚,盛栾川歉声开口道:“子思,你看看,你还有什么想要的,朕会尽量满足你的。” 安轻言吸了吸鼻子,像是止住了悲伤情绪:“那陛下,我们来下最后一次棋吧,就像最初以棋开始,现在以棋结束,这也算是一种圆满了。” 盛栾川点了点头,下人便呈上了棋盘。 两人对弈到天明,盛栾川竟是输多赢少,安轻言的棋风杀伐果断,一点也不像当初与他对弈的那人。 两人初识时在棋盘上的交锋,安轻言难缠而诡谲的棋路,这让盛栾川一度认为安轻言就是少时的尤雪竹,而现在,他认清了,这到底还是两个不同的人。 明日便是送亲仪式了,盛栾川还在养心殿内等着清平楼传来赫连齐暴毙的消息。 盛栾川从瑶华宫回来的路上,就收到探子来报,说是昨日傍晚尤裕出宫去了清平楼,送给了赫连齐一盒糕点,赫连齐收下了,并且探子看到赫连齐是吃了一块的。 盛栾川在养心殿等到了晌午,还没等到赫连齐暴毙的消息,尤裕便找来了。 “陛下…小人已经按照您的意思,给赫连齐送去了有毒的糕点,他当着小人的面吃了一块,只不过…只不过小人怕当场就给人毒死会跑不了,所以下的是延时的毒药,今晚子时过后便会毒发……所以陛下能不能…先将解药给小人?” 尤裕咽了咽口水,带着乞求的目光看着盛栾川。 “是么?做得好,既然赫连齐今晚子时会死,那么今晚子时过后朕再把药给你,还有半日,你再耐心等等。” “好吧…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盛栾川点了点头,允他告退了,心中甚至鄙夷,这人果然怕死。 尤裕刚转身离开养心殿没走几步道,鼻血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不停的擦着擦着,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尤裕失魂落魄的回到梧桐宫,尤雪竹见他两只袖口都染着鲜血,眼眶还红红的,忙拉着他问道:“裕儿,你怎么了,你袖口上的血……” 尤裕强打着精神回了句:“没事儿,公子,就刚才在半道上磕到了鼻子,太疼了,流了些鼻血……” “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让你出宫呢?” “哎呀,公子,不过是摔了一跤,不打紧,你知道的,小人这人打小身体倍棒。”尤裕说着甚至还往绞痛的心脏处拍了拍。 “行了行了,就知道嘴贫,还身体棒,都从西南回来七日了,还水土不服脸色蜡黄的,真的不需要我请太医给你瞧瞧?” “明日就出宫了,不用那么麻烦了,公子你看小人在西南没事,回来才这样,说明小人是对皇宫水土不服了,要是早点放小人出宫,说不定早好了。” “瞧你这迫不及待要离开的样子,之前让你走你不走,现在却急着走,是公子最近对你不好了吗?” 尤雪竹摸了摸自家侍童的脑袋,眼里有些不舍,明日送尤裕离开后,他就要一个人走接下来的路了。
第五十六章 送嫁 “那…那小人不走了!”尤裕赌气道。 “真是孩子气,公子刚才只是哄你玩的,明日是最好的离开时机,而且武纪还有时间送你去南边,这样我还可放心些。” 尤裕犹豫了一下,不顾规矩的抱住了尤雪竹,尤雪竹有些吃惊,但还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没事的裕儿,皇城事了,我定寻你回来。” 尤裕情绪一上来,心脏的抽痛就更剧烈了,一股一股的腥甜在往上涌,他一把松开尤雪竹,说了句:“小人要多带些盘缠”便跑开了。 尤裕跑回房间关上房门,抱着痰盂将喉间的血呕了出来,呕干净后,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疼,实在是太疼了。 尤裕数了数自己撒谎的次数,大概撒了五次谎,再加上没按时吃药的那次,怕是现在他的心脏已经被蛊虫啃食了五六个洞了吧。 尤裕的意识疼得快涣散了,但他仍旧勉力支撑着,拿起桌上的烛台,将掌心放在烛芯中烤,手掌灼烧的疼痛盖过了身体的疼痛,尤裕的意识得以回笼。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在这死!现在他的脑海中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到了送亲当天,尤雪竹作为后宫之主,是要亲自操办送亲流程的,而尤雪竹正好可以借助这个机会将尤裕扮成陪嫁的侍女送出宫去。 疼得整夜睡不着的尤裕,终于熬到了天明,他早早就要来了胭脂水粉,说是要自己上妆,实则是用水粉遮掩脸色的病气。 由于昨夜吐血过多,尤裕蜡黄的脸色已经变成青白,嘴唇的淡紫变成了酱紫。 不能让公子看出来!怀着这样心思的他故意化个了个很夸张的妆,用厚厚水粉将脸刷成了粉白,嘴唇涂得猩红。 在确认没有破绽以后,他强打着精神推开了房门,笑着对门外的尤雪竹说:“公子,你看,我好看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尤裕现在每说一个字,心脏都会扯得疼,但他又不得不装成一个没事人。 “裕儿,你怎么化成这个样子,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嘿嘿,认不出不就更好了吗,万一那个狗皇帝作出揭人盖头的事,那不正好可以瞒过去吗?” 尤雪竹拿着一对玉佩递给了尤裕:“裕儿,这对玉佩,我本想在你娶亲当日送给你的,但是现下,天佑皇城波诡云谲,我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给你,所以现在就先给你了,万一以后你在外面娶了亲不想回来了,我的这份贺礼也算交到你手里了。” “公子……” 尤裕接过玉佩,刚忍住的悲伤情绪又开始泛涌,终于他还是有些忍不住的抱住了尤雪竹,哑然道:“公子,小人走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千万不要再被那个狗皇帝骗了……另外,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难过……” 尤雪竹轻轻拍着这个小他两岁却陪伴了他十六年的书童的背,柔声安慰道:“裕儿怎么还哭了呢,又不是真的把你嫁出去,再哭妆就化了……” 尤裕不想妆花被尤雪竹发现,硬生生的止住了眼泪,他还想再跟尤雪竹说几句,喉间上涌的血腥却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只得匆匆嘱咐了最后一句:“公子保重。”随即将喜帕该在了头上,上了陪嫁的花轿。 在喜帕覆面的那一刻,尤裕忍不住咳了出来,一些他强压下去的鲜血溅到了喜帕上,好在喜帕是红色的,看不出来。 他还想再掀开轿帘看尤雪竹一眼,结果强撑一口气的他终于还是有些撑不住了,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别的事了,只能苟延残喘的蜷缩在花轿上。 “吉时已到。”随着太监尖锐的声音,陪嫁的花轿跟着主花轿从瑶华宫送了出去。 狄戎接亲的队伍早早就准备好了,拓跋宏一个耄耋老者换上了红色喜服,整个人都显得精神起来。 接亲队伍立于皇宫门前,拓跋宏在拓跋栖梧的搀扶下费劲的爬上了头挂红花的大马,静静等待着吉时。 两旁观礼的官员则窃窃私语了起来,有些官员庆幸自家女儿躲过了一劫,也有些官员为安轻言叹惋,正所谓是一枝梨花压海棠。 盛栾川冷眼扫过那些官员,径直走到拓跋栖梧跟前,面带不善的说:“东西呢?” 拓跋栖梧命小厮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子呈到盛栾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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