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当值的宫女说,太子第二日晌午就醒了,宁世元亲去看望,父子二人又是大吵了一顿,虽叫了太医,却不准太子回府,为太子求情的人不在少数。后来宁世元咳嗽犯了,卧床不起,众人方散。 皇帝身体不适,由二皇子三皇子代为管理朝政,朝臣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这几天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互相走动,左相一派曾非常惧怕宁世元突然立宁韫良太子,立储之争在太子失宠之时便已经悄悄开始,如果这样突兀的画上句号,那许多人这十年的谋划便白费了。左相叫了一些幕僚,没日没夜地商量了三两天,直到他们接到消息说宁韫良不见了,众人方散。 这个消息是慢慢传出来的,先是雅阁里伺候的宫人发现花明先生不见了,再是连着好几日,后宫妃嫔请安,发现皇后殿中没有六殿下的身影。宁世元尚在病中,没人敢把此事说给他听,后宫如今依旧是花淳做主,后一日请安,晋妃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宫人都说几日不见六皇子了,可是病了?” 花淳发了大火,不仅出言斥责了晋妃,同时下令,日后谁也不可再过问六殿下一事。 这样离奇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都。 ----
第14章 东宫逃奴 同样热闹的,还有东宫。 东宫虽将太子妃高氏已经急病的消息捂的严严实实的,但是早上趁着露水重的时候,太子妃的贴身嬷嬷亲自引了郎中来的事情还是让海棠瞧见了。 中年发福的嬷嬷引了郎中拐进了拱门,消失在了游廊上。 海棠这才从房梁上跳下来,她是舞姬出身,身上带着些功夫,后来年纪大了身材走了样,才去学了唱曲儿。东宫的房梁对她来说跃上跃下都是小菜一碟。东宫如今不让人多走动,据说是侧妃亲自下的命令。 海棠心里是顶佩服太子选的这两个女人的,太子妃高氏,家世显赫,贤良淑德又善于忍让,侧妃荣氏,出身武将之家,虽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外祖亦已卸甲养老,家境略逊色些,但是果断干脆,又唯太子妃马首是瞻,二人一文一武,一静一动,平日里瞧不出什么,太子一出事,这两位王妃的能耐便都显出来了。 太子第一日禁足,太子妃当夜就没回府,直接回了娘家,东宫一些机灵过头的姬妾按耐不住就想收拾东西走人,统统被荣侧妃带人捉了回来,直接夺了行李捆在柴房,每日只给一口吃喝。海棠心里清楚,不直接吊死,是因为荣侧妃敬重太子妃,不肯越过太子妃直接做事,不然,柴房是断断留不住这几条丧家犬的。 荣侧妃手段果决,第一日出了逃奴之事便亲自调动了东宫亲卫,统筹规划,人尽其用,将东宫围了个水泄不通,哪怕后院,都有巡逻小队一日七八趟的巡逻。荣侧妃下令,若有不安分的,出头冒尖的,鬼鬼祟祟的,宫人也好,内监也好,一律当场斩杀,东宫众人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多走一步,多看一眼,多言一句,让发现了立刻拘入柴房。 海棠如今出来,是冒了大风险的,若不是她既熟悉地形,再加上平日里和情郎私下见面多了,本来就知道些隐秘好藏身的角落,怕是也出不来。瞧着四下无人,海棠看着天色,估摸了一下南门换班的时间,觉得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地朝南门学了两声黄鹂叫。待叫过了,又跃上游廊,在廊粱上往日挂信物的地方,挂了一只不起眼的小铃铛,收拾妥当,又多番查看,才跃上房檐,一路垫着脚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我又何尝不是丧家犬呢。”海棠一边走一边这样自嘲道,“可我与她们的情况总是不同的,我是必须要走的,她们留在这,或许还能活命,而我,必是要死的。” 从红枫儿死的那天起,海棠就知道自己早晚也有这一日,红枫儿是个嘴严的,当初在花园伺候的最多的便是她,可她从来不瞒海棠,故以慢慢地,海棠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后来红枫儿被太师杖毙了,东宫养的歌姬都让遣散了一大半,海棠后来听说,所有花园伺候过的歌姬出了东宫没几天就都死了。海棠因为自己长得略差一些,一直不曾被召见,反而侥幸被留在东宫活了下来。 五郎是夜里来的,他敲了敲海棠的窗户,就自己钻进去了。 “这两日事多,实在不是见面的好时机,姐姐怎的突然叫我?” 海棠看着面前这个长相清俊的青年,他是东宫的巡逻将,海棠心里的不安稍稍落了一些,海棠实则长五郎两岁,样貌也没有五郎出挑,还是个歌姬,两厢条件差了许多,所以能和五郎相好,这对海棠来说一直颇为骄傲。 她转身斜斜地坐在梳妆台前,背靠着铜镜,一只胳膊撑着桌面,抬起一只脚摩挲着五郎长袍的下摆,风情万种地扔了一个媚眼过去,恼道:“想你了叫你难道不成?” 五郎实在是爱极了海棠这样带着三分轻佻三分威严的样子,他依恋着这个惯会调情的歌姬,恨不能现在就扑上去亲热一番。 结果海棠又站了起来,轻快地围着他转了一个圈,一手搭在了五郎的肩上,慢慢凑到他耳前,细说了几句话。 当夜子时一过,一身黑色夜行服的海棠就跃上了花园里那颗长势喜人的梧桐树,有巡逻将听到花园传来轻微地声音,快速跑过去细细搜查,却什么都没寻到。 “许是寒鸟夜飞。” 几人都觉得这个借口极好,便一起离了花园。梧桐树浓密的叶子下遮掩着的海棠,这才敢稍稍抬了抬头,巡逻将半个时辰经过一趟,她要趁这个时间,和五郎见面,然后一块跑出去。 东宫的花园里有个地窖,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这地窖一直是太子在用,所以平日里无人敢擅自前去。海棠曾听红枫儿提过,地窖里面,实则是有个小洞可以通往外面,红枫儿那时候,也曾动过用这个小洞逃走的念头。 “姐姐,妹妹如今整日里睡不得觉,妹妹深知太子如今做的糊涂事,一旦被外面发现了,东宫必有大祸。覆巢之下无完卵,更何况我是——我是直接被指派给太子殿下胡闹的人。说起来,妹妹没有一日断过死的心逃的念,可每每想到家里少寡的老娘还有幼弟幼妹需要我寄钱回去,若我狠心一走了之了,他们怕是要饿死,我就又硬不下心来。地窖里的生路,虽我踏不出那一步,但总觉得它是我的一点希望,姐姐是我的贴心人,我将这点希望也分享给姐姐,只盼若有朝一日,这东宫倾覆了,妹妹的这点消息,能给姐姐换一条活路来。” 海棠想起当日红枫儿说这话时被她捏下来放在手心搅烂了的芍药花,叹道真是如红枫儿所料,自己有朝一日用到了这条地道。海棠在夜色中起了悼念亡人之情,子夜里炙热的风吹着,海棠却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她心里开始打鼓,没来由的怕极了,这条活路是红枫儿留给她的,可红枫儿自己都像是一枚枫叶一样被打落枝头香消玉殒,那她与五郎私奔这条路真能成吗? 夜风阵阵,海棠自己发了一会呆,又咬着指甲强迫自己清醒了过来,成不成总要豁出去试试,不然自己就是第二个红枫儿,到死连吭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她下了决心,坚定地啐了一口,权当嘲笑自己刚才一瞬的无能,四周静悄悄的,她捏起嘴唇,吹了一个口哨。 三遍过后,果然是地窖那边,得到了一声回应。 海棠大喜过望,谨慎地四下里瞧了一圈,在这用巧劲往下压了一下梧桐枝干,接着借力将自己弹了出去。 地窖旁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衣袍的身影,海棠瞧见了那抹白,身子不由自主跳过去的时候,心里忽然起了疑惑,夜里穿白衣不是容易让人发现,五郎为何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念头刚起,花园外突然传来巡逻将的脚步声,海棠心道不好,是自己大意了,侧妃加派人手夜里巡逻了,一队人马有条不紊地进了花园,海棠屏住呼吸,地窖前那抹白影蹲在那里,海棠落了地,就是打了个滚儿,地窖的口已经开了。 然而海棠落地地声音还是引起了巡逻将的注意,夜里,一句“是谁”乍起,在寒夜中特别惊人。 几人叮叮当当地往这边跑,海棠快速冲到白影身前,拽着那人的衣袍二人纠缠在一块儿滚进了地窖。 地道并不难找,可这地道只有脸盆大些,弯腰尚不能行,若要通过只得爬过去,地上又是乱石嶙峋,海棠的衣裳让划的破烂不堪,可追兵也已经要追了上来,海棠什么都顾不上了,和身后的人连滚带爬地在地道里前进。 慌乱中尘土飞扬,海棠的一颗心却重重的坠在地上,又惧又凉。 她拽进来的人不是五郎。 海棠她们是在爬至一半的时候让追兵追上的,爬行太累了,海棠有些武功底子,虽是气喘吁吁,但练武之人多有些坚韧,加之今日又是逃命的场景,所以纵使累的头晕目眩,浑身酸痛都不敢怠慢。 身后的——大约是个文弱的男人,海棠爬了没一半就听到了他粗重地喘息声——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在一刻钟之后就落在了海棠后面很远,本来地道狭窄,他骨架更大根本不好挪动,加之本身也没有海棠这样命悬一线地惊惧,他渐渐落后了。 又过了一刻钟,海棠似乎听到他被抓到了,地道细长,声音传播的清晰,海棠也没有这么多力气了,身后传来追兵严厉的叫骂声,海棠又急又怕,一抹脸上,一把眼泪,泪水混着泥土糊了她一脸,她连擦都来不及,就在海棠即将陷入绝望之际,她听到后面似乎有异样。 “抓到了!” “里面还有声,前面还有一个!” “这贼人堵在了半道上!咱们过不去了!” ………… 后面又是乱七八糟的令人害怕的声音,巡逻将似乎是动手了,海棠听的见那人的惨叫,这声音在地道里来回穿梭散不出去,海棠吓得直哭,她分不清男人离她的距离,有时候感觉很远,有时候又感觉巡逻将要抓到她的脚腕了,还有的时候让她觉得,他们根本就在前面等她。 海棠吓的更加没了力气,只能拼命地往前挪,好在是她运气好,在这空荡瘆人的地道里,伴随着萦绕在她四周的惨叫声,她忽然感觉到了一点风。 海棠不可置信的伸手去感知,她裹满了灰尘的手真的感觉到了一丝炙热的夏风,她像是见到了光一样,拼命的往前爬去。 太子失仪禁足深受重伤被困在宫里,太子妃高氏这几日为了替太子周旋求情几乎脚都没粘地过,她母家女眷中所有有诰命有体面入的了宫求的了情的人都写了拜帖求见皇后以及各个嫔妃。 高家这一次算是尽心尽力,高氏太子妃虽调动全族女眷出动,但她自己却在这场急祸中保住了自己做为太子妃的体面,一是多番叮嘱高氏族人,太子言行有悖,只可求情不可开脱,二是求情只可陈情,不可哭闹夹缠惹人笑话。至于高氏自己,无论急成什么样子,从不曾在大殿和青鸾店哭闹失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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