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还有一个在来往人群中略显突兀的人,这人有点矮,还抱着一只黑猫。 “原来是大元帅生日了……”玺秀抬头看着“元帅府”三个金漆大字,“不知道谭姨近来可好?”他问的似乎就是那牌匾上的门号。却不曾自言自语提及使得他站在这门口许久的高雅少年。 李云换上了秦淑珍为她安排的新衣,还有些许贵重的首饰,平添了贵家小姐的仪态气质,瞧得几位长者分外开怀。 裴锋爵目睹情势危险,终于按耐不住找他爹讲了悄悄话:“爹,等一下要是他们仨在这场所说点我跟李云的不实谣言,可就靠你了,尤其是我娘亲,您可多帮我盯着点,我瞧着她是越来越猴急了。” 裴绩敲了裴锋爵一个板栗,“有你这样说你娘的吗?” 裴锋爵歪头低声,“怎的还不能说,儿子都被娘弄得身坚志残了。” 裴绩吧咂了一下嘴,表示同情,伸手拍拍裴锋爵的肩头,“儿子,加油,快高长大。” “再高屋顶会被顶破。” 裴绩也歪头,他歪头是为了斜着眼睛看到儿子的脸,然后他客观道:“那就祝我未来儿媳快高长大。 ” 闻言,裴锋爵的头缓缓转正,下意识低头吸了口气。 耳边又响起娘亲的召唤,裴锋爵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娘亲跟李云站在一起,旁边还有千里迢迢前来给爷爷祝寿的姥姥跟姥爷…… 这独处没一会儿的父子俩对视一眼,各自露出了菩萨一般微微翘起的嘴角。 “岳父丈母娘好!” “姥姥姥爷好!” 欢聚一堂,秦淑珍没有在外人面前介绍李云,直到父母见过了谭珠雁,她才在自己父母面前喜上眉梢给儿子来了个彻底的下马威道:“这个小姑娘是我们锋儿的红颜知己。” 裴锋爵保持微笑,已经不寄希望于他爱妻的爹,盯着李云“”含情脉脉”——好一个“红颜知己”啊娘亲,明儿个我就去把蓝颜知己带回家。
第八十二章 biu~ 庭院里树木枝桠已经是光秃秃的模样,裴府的绿植不少,若是绿叶时,那自然一派生机盎然,而现在,徒然地,竖起了一院子的灰暗色。 宴会已经进行了几刻钟时间,这次寿宴是大元帅这十几年来第一次举办的,实属难得,所以前来祝贺的人远远不会只暨城的人,连同京城里的大人物也来了许多许多,席上诸位都注意到了大元帅身边那看上去有些过于朴素的老妇,只是奈何人家老元帅没有发话,所以几乎没有人敢追问出答案,只等是像裴锋爵一样地干等着。裴锋爵跟家人们一桌,强颜欢笑得劳累,见爷爷奶奶还是没有打算公开,端着酒杯便坐到谢林跟周玉棠那桌去了,也不顾周玉棠那点心思,想过来这边轻松一下,等到全场沸腾的时候再回去给爷爷奶奶充场面。 谢林万分殷切把兄弟安排在三人中间的位置上坐,然后紧张兮兮靠近裴锋爵,“我说,真是怎么回事啊?我坐着都紧张死了,刚刚我爹还跟我说悄悄话,问我你奶奶是谁。” 裴锋爵难得可以不受分心认真吃饭,对谢林的话充耳不闻,低头咀嚼食物。 热脸贴个冷屁股,谢林摇着脑袋,“饿死你了啊臭小子! ” 然后他也开始安下心吃了起来。 一桌青年才俊三五扎堆,都是这样玩耍的,裴锋爵作为主家人不招待他们,他们也懒得套近乎,更何况裴小少爷是这众人里,家世重量最够格的,人家不想理你,你还真没有本事像谢林那样那热脸贴冷屁股。 其实裴绩一直都有教裴锋爵要热情待人,至少笑脸迎人,那是绅士的风度,可自早前在香春居看见这群公子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昏诞模样,就死了心不想跟这群人虚与委蛇,他爹那般的玲珑人,他大概是学不来了,就像玺秀曾经说的,裴少就是个骄傲的家伙,会看不起人。 低头认真吃饭的俊俏少年突然分心,弯了弯油滋滋的唇,在阳光下闪着光。 一直余光锁定在裴锋爵这张脸上的周玉棠心中一震,仿佛被狠狠一击,麻/痹的膨胀过后便是酸痛感,因为他心知肚明这个带着油却不染污渍的绝美笑容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一场寿宴就这样进行着,裴锋爵一句话没有说,迅速吃完后靠在椅背上,不去管右手边那炙热如同实质的视线,不去想家人那桌在拿李云制造什么话题,反正他是没办法让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了,就算还不能公开玺秀,那也至少要跟李云撇清关系,看她现在生活那么开心,恐怕是已经把李老师的事情消化了。要不然就算塞也要把李云塞到谢林或者周玉棠家里,断不能再让他娘亲继续造势。 静坐着,倏然听见爷爷浑厚的男音镇压全场,转头望去,看见爷爷果然站起了身,随着起身的还有奶奶,裴锋爵果断起身离桌,走到奶奶身边。 “诸位,在座或是朝廷同僚,或是平日来往亲密的好友,相信都对我府上情况很了解。”老元帅的背极力挺直,即便是严冬,这正午进行的热乎桌席也使人暖和,而老元帅,更是鬓角处闪着细微汗珠,他的发言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陆明珠是我的亡妻,而现在站在我身边这位,是我真正结发妻子,谭珠雁!她是我儿裴绩的生母,也是我裴鼎的妻子。如果在座的跟陆明珠比较熟悉,自然可以继续认她是裴夫人,愿意认识一下我身边这位裴夫人的,裴某人也自会收到心意。”谭珠雁紧紧牵着裴鼎的手,裴鼎也回握,空着的手朝上一抬,“好了,还没有吃饱的请继……” “元帅!”裴鼎意料之中的宋丞相终于出面了,“陆老虽已告老还乡,却一直都与老夫是至交友谊,前几天听我那老哥儿说起这档子事,还有些不敢置信,毕竟,裴大元帅可一直是坦荡荡之人啊!怎会做出此忘恩负义之事?” 裴锋爵敛眉,起初没见到陆老,以为是爷爷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老太爷,却不想原来是提前告知,而老太爷循着人之常情不愿就邀,反而是把事情告诉了朝中老友。宋丞相的威望不比爷爷低太多,这些年边境表面太平,文官便逐渐占了朝中主导地位,元帅是例外,可其他众多武将的权力都或多或少削弱,丞相至少在百姓眼中,已经趋于元帅的地位,这时他站出来,以裴锋爵的了解而言,不会是为了文武之争,因为宰相是一个受万民爱戴的好官,那么他也便就仅仅是为了数十年友谊的陆老了,而这样的正义之心,才最难应付。 裴绩站了起来,他的嘴角弯到一边,替之回应父亲不能答的话:“丞相大人,话可不能如此一般地说,我的亲娘回到我的家,这是天经地义,要说这叫恩将仇报,那丞相大人老母亲的棺材板,恐怕是压不住了呀。” 诚然,裴绩想用话伤人,六月寒,而在这十一月,是直接被埋成了雪人。宋丞相的话并没有太过分,他站在老朋友的立场讲话,自是讲道理偏向了他那边,但同理,裴绩站在他家人这边,一个是他爹一个是他娘。 席间议论纷纷,“元帅夫人”身份带来的讶异还没有缓过去,丞相一马当先敌对大元帅的震惊正在冲击,温润裴少恶语辱逝去长者的震惊就劈头盖脸而来。 裴绩坦然面对人们的目光与指责,他坚持与丞相对抗到底,被气到吹胡子的丞相自然更是不会罢休了,他一不做二不休,不顾体面得捶了桌子,力道之重使得席上碗筷都随着桌面颤颤然。 “你这废物!” 被骂爹的裴锋爵双眼一凛。 即便门外已经没有热闹的人来来去去了,玺秀还是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连裴府的门人都过来问他一句:“小弟,在等人吗?” 玺秀抱着囡囡,轻巧一笑,“不是的,只是看看等不等得到。” 门人一时被绕过弯,眼见玺秀跟他道别离去数十米的背影,而后回过神来,埋怨玺秀是个傻子:“那不就是在等人,还说不是。怎么老是有人喜欢说话弯弯绕绕呢?”
第八十三章 “陆老怎么说也是你爷爷,没有血亲关系也至少叫过他爷爷!你这混球却改口叫陆老,甚至辱我那去了的老母,你……”宋丞相越说越激动,指着裴绩骂的手抖了起来,半天没有后话。 “我小时候胆子小,迫于压力叫过陆老爷爷,算起来这些年也就叫了不过十次。”裴绩依旧面带笑意,“至于辱骂先人,那就冤屈了,我仅仅是在骂您错把天经地义之事视作狼心狗肺之举啊,您老说,您这种错误,您老母亲在天有灵知道了,岂会不气?” 宋老胸膛震荡,气极反笑,发出“桀桀”的声音,“在今天之前,哪怕陆老哥来托我做事,我也没有真的对你们父子俩有什么成见,今日算是了然。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裴绩觉着跟这宋老丞相的理是讲不明白了,其实从一开始老人家上来便指自己父亲忘恩负义开始,裴绩就已经认识到了。 “宋老,为老不尊决计不是一件幸事,你在我爹面前骂我爷爷,在我面前骂我爹,而骂人的场所就是我爷爷的寿宴上,恐怕你背着的不止是为老不尊这一不妥行事。”裴绩想了断这场闹剧时,儿子裴锋爵却是说话了,“今儿个是我爷爷寿诞,他宴请朝上朝下众宾客,图的是一份宽广的喜意,在这里向大家开门见山宣告我亲奶奶回府,是莫大的诚意与胸怀,我不知道老丞相是怀着什么样的一种胸怀跑来这种场合谩骂撒泼,但你适可而止,我的家人都快被你羞辱尽去,我也就顾不得尊老爱幼那死板的四个字了。” 裴绩心中是突如其来的惊喜,他正式瞧了眼儿子的侧脸,觉得儿子跟印象中的裴锋爵不太相似了,似乎,已经不是太像他了。随之,裴绩反省了一下自己。 裴鼎与秦淑珍跟裴绩是同样的感受,而跟裴锋爵相对不算熟悉的谭珠雁奶奶,则没有惊,只有喜,从裴绩站起来到裴锋爵站起来,一直到现在,老妇的脸上神色是如同润了一场春雨的冬土。 其实道与理,仁与义,已经在字里行间说得明白,在场如同看戏曲的宾客们都是噤声看着戏文如何走向,但心里已经有底,谁才是这戏的主,谁才是唱白脸的反派。 裴锋爵不同裴绩,后者出言不讳,前者打的是先礼后兵的战术,至少在主观上,被下战书的人不会太气了。丞相被裴锋爵几句话拉回了清醒理智,身为一位“肚里撑船”的朝中大臣,他不再罔顾颜面风度,跟裴锋爵一同做起了君子之谈:“我的重点一直都是元帅对逝去夫人的不仁不义,敢问哪里有错?” “错。”裴锋爵淡淡道,对正在交谈的这位国之重臣,他作为下辈还是平民,都实在再提不起崇敬之心,“陆奶奶错在先,是她把我这位奶奶。”裴锋爵右手放平手掌指向谭珠雁,“逼迫离家。” 场上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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