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恪华丽的车马队渐渐走远,繁华过后,满心凄凉。
第80章 霍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头脑中模拟宫中守卫换岗的顺序以及宇文恪出游的时间差,选择最佳的时间将花河互送出城。 “明晚亥时,我将他带出城门,从城南而出避开守卫,你们二人绕城回柔北,这样稳妥些。”霍渊安抚怀里的小狼崽,一边对蓝杉道。 蓝杉看着他怀中的花河,半天才咬牙道:“汉人狡诈,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能将他平安带出宫中。”霍渊冷冷道。 蓝杉瞪他许久,“你要给柔北赎罪,霍渊,你最好对得起小兰王。” “自然。”霍渊答。 花河浑浑噩噩回到宫中,抱着马头琴,整夜无言。 他不知道族人经历了怎样的厮杀,才让蓝杉一路杀出重围来到长安,蓝杉用的名牌还是当年连清为热玛去云起城游玩办的,没想到竟发挥了这样的用途。 母后胆小,不知道该有多担惊受怕。 霍渊站立墙下,默默陪着他。琴声凄婉,打破月色沉寂。 正月初一,傍晚,残阳如血。 这是花河在宫中的最后时间,等到天彻底黑,霍渊就会赶来接他离开,从南门出宫。 紫豪像是预感什么,也不玩闹,乖巧趴在花河脚边,沉重喘息。 宫中大红灯笼高挂,福字倒悬,热闹年景衬托小兰王心中无限悲凉。 “世子殿下!”沿光房门禁闭,里头传来一阵喧闹。 房门砰的打开,侍女慌张跑出来,向太医院方向跑去。 “殿下!”哭嚎声四起,人们脸上挂着惊恐。 花河觉得一阵心慌,不知道发生什么,于是跳下宫墙,向沿光屋内跑去。 小孔雀没了往日趾高气扬的模样,躺在床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空洞望着天花板。 “沿光?!”花河伸出手,轻拍他的脸,一点反应都没有。 虽然沿光讨厌,还觊觎着霍将军,但毕竟人傻没有心机,一起住了快一年,花河还是有些感情在的,眼见这病真就夺了他的性命,心底说不出的难受。 沿光再没了一开始珠圆玉润的富贵模样,长时间病卧使他脸颊消瘦,面容饥黄。 正是好年纪 ,怎么就死了呢。 花河皱眉,在空气中隐隐觉出一股浓郁的药味,很熟悉,就是沿光很久以前对他显摆的补汤,宇文恪亲赐的良品。 趁着院中无人,花河寻着味道来到后院,那里正煎药,小小炉火摇曳,温煮药水。 不远处就是后厨,那里还摆着糕点锦盒,也是宇文恪赏的,左不过这一份各国质子都有,看来沿光今日的没有吃,也没机会再吃了。 花河总觉得说不出的诡异,他与沿光同吃同住,无论吃的还是用的,都是内务府统一配置,有时候还是随机拿的,根本不存在下药的可能性。到底是什么,能让人来时身体康健,不出一年就一命呜呼。 要是有什么不一样,大概就是这份药。 小兰王捏着下巴思索片刻,眼看太阳落山,周遭越来越黑,霍渊估计已经在门外等他,因为沿光的死,宫巷中乱了分寸,四处嘈杂。 他来不及多想,只好从药罐中倒出一些残渣,又从锦盒里抓了一块糕点,用手绢包好 ,混入人群,悄悄离开。 花河回到自己屋内,按照之前说好的,穿上霍渊为他准备的甲胄,同时戴上头盔,遮盖住柔北特征的卷发,黑暗中看不出眼睛的颜色,这样便能假装成宫中禁卫,悄悄离开。 带上紫豪来到正华门,一路低头躲避视线,好在未有人发现。霍渊已经骑在高头马上等他许久。 “带上名牌,别出声跟我走。”霍渊递给他一幅名牌,花河接过挂在腰间。乖巧站在霍将军马边,俨然装扮成大新的禁军。 霍将军绷着脸,缓缓向南宫门走去,淡定从容。 “将军。”宫门护卫行礼。 “放行。”霍渊语气冰冷。 “是。”护卫顺从放行,不再多问。这是霍将军的威严。 花河低头疾步跟上,尽量让自己步态从容。紫豪夹着尾巴跑在旁边,乖得不行。 直到确定守卫看不见,霍渊才停下马,低声道:“上马。” 花河拉着霍渊的手,跃上马背,被将军稳稳抱在怀里。 霍渊纵马,夜色之中,疾驰而过。花河贴着他的常宁兄,将军心跳就在耳边。 一路无言,他们不敢停下来,生怕宇文恪发现花河消失。 正月初一放烟火的人群依旧不减,绚烂烟火在他们身后闪烁,照亮黑夜。 孩子们熙熙攘攘拿着爆竹,追逐打闹,笑容灿烂。 直到远远看见长安城的南门,还有早就牵着马匹等在此处的蓝杉。 ”常宁兄。”花河往霍渊怀里缩了缩,真正到了别离时候,才发觉不舍的愁滋味。 “别害怕。”霍渊将他转过身,额头相抵。 花河微微抬头,吻上将军的唇瓣。霍渊轻叹一声,抚着他的发丝,加深了这个吻。 蓝杉转过身去,望着苍穹上点点烟火,繁华亦是哀婉。 霍渊掏出一枚铜钱,递到小狼崽手中。 将军笑笑,轻声道:“汉人的习俗,这是压岁钱,岁岁年年,平安喜乐。” 花河低头,手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铜钱,惨留着将军的体温。 “极乐天保佑。”花河道。 “走吧。”霍渊吻了吻他的脸颊。 花河骑上蓝杉准备的马,最后回身,凝望他的将军,如同多年前在长安的风雪中,一眼万年。 将军长发轻舞,默然立于黑暗之中,身影渐远,终于消失于视线的尽头,只剩下无尽的思念。
第81章 霍渊一直守在城门口,紧握剑柄,精神紧绷。 他不知道宇文恪有没有发现,无论如何,他都得拦住追拿花河的卫兵。兴许是极乐天庇佑,直到花河离开,身后也没有追兵追来的迹象。 霍渊放松些许,准备回宫,他在外已经呆的够久,必须在宇文恪发现前回到住所,洗清嫌疑。 “就这么把小美男放走了?”调转马头的同时,一道女声响起,霍渊反应迅速,拔剑出鞘,肌肉紧绷。 “凌兰?”霍渊试探道。 “是我,”凌兰一身夜行衣,匿在暗处,虽然看不见脸,仅凭声音霍渊也能想象她说话时眉飞色舞的媚色,“好久不见了,霍将军。” 一直以来,凌兰的身份都是谜团,甚至连她背后所属哪一方势力也不清楚,霍渊不敢轻举妄动,满身戒备。 凌兰轻笑两声,“将军放走了柔北的小兰王,这可是通敌叛国的罪名。” 霍渊没心情跟她调笑,骑马挡在她面前,冷冷道:“你若是来拦他,就休要怪我不留生路。” 凌兰连忙摆手,笑眯眯道:“不拦不拦,将军不用紧张,我不是来拦他的。” “那你要什么?”霍渊没有丝毫放松,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跟你聊聊。”凌兰从容理理碎发,抬眼道:“关于虢夫人。” 花河随着蓝杉一路北上,连夜奔波,不敢耽误片刻,生怕见不到呼兰王最后一面。可惜,等他们回到柔北时,还是晚了一步。 木落手持金刚宝杵,默然而立,极乐天亲赐的牧仁呼兰王殿下离开了他的草原和子民,成为天河之上璀璨的一颗星火。 “父王...... ”花河浑身颤抖,几乎从马背上摔下来。 “儿子,我的儿子!”丧夫之痛,王妃哭肿了双眼,一把抱住儿子。 “母后,没事了,我回来了。”花河麻木的安抚着母后,生生把夺眶而出的眼泪憋回去。 举目四望,走的时候还温馨繁荣的部落早已被宇文恪的大军打得七零八落,房屋倒的倒,塌得塌,就连曾经一派辉煌的金殿也满目疮痍。 少年不能哭,全族老少,流离失所,他们都需要一个依靠,需要中流砥柱的呼兰王为他们提供保护,为他们指明方向,而不是一个爱哭鼻子的小兰王。 “小兰王。”木落在旁人的引导下来到他面前,端起手中的金刚宝杵,那象征着极乐天赋予吉日家族的权力。 “等你准备好了,就加冕呼兰王吧。”木落冷静而坚强,完成自己作为巫师的使命,“族人需要你。” 花河一动不动盯着那宝杵出神,一只手摸在口袋中,那里有霍渊送给他的铜币。 “乌罗呢?”他半天才勉强问。 无人说话。 “乌罗呢?”花河又问了一遍,铁图走了,现在他的朋友只剩下乌罗。 他的问题很简单,却无人敢回答。花河看向蓝杉,眼中裹着水汽,湿漉漉的,惹人怜惜。 “他已经见到极乐天了。”蓝杉轻声道。 花河闭上眼睛,倦的连哭都做不到。蓝杉担心上前,眼前的变故对这小少年来讲,残忍如斯。 不必他担心,等到小兰王再次睁开眼,方才瞬间的脆弱荡然无存。 “给我吧。”他对木落道。 木落垂眸,双手捧起金刚宝杵,奉给他们新的呼兰王殿下——吉日彻辰。花河郑重接过宝杵,紧紧握在手中,沉甸甸的,正如压在少年肩膀上的责任。 “恭迎阿穆尔殿下!”木落双手捧在心口,俯身叩拜。 “殿下万安!” “阿穆尔王万安!” 花河近乎悲悯地望着他的子民,他被当成惟一的依靠,被奉成炙热的暖阳,从今日起,他便是柔北的呼兰王,祸福旦夕,全在一身。 那枚铜钱被紧紧攥在掌心,咯出一道红痕。他就这样在一片荒芜中加冕为王,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加冕典礼。 花河抬眼,热玛咬着下唇站在金殿后,远远望着他,眼底是惶恐和无助。铁图回归家乡,乌罗战死沙场,父王从此长眠…… 他想起热玛曾经的话——“我会嫁人,乌罗铁图会各自成家,等你成为呼兰王的那一天,会很孤独的。” 霍渊没有回答,他在等凌兰拿出诚意。凌兰也明白,于是主动道:“二十年前我在宫中当差,所以有些事情将军不知道,而我知道。” 二十年前,正是虢夫人带他进宫居住的日子,霍渊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虢夫人长得很漂亮,我要是也能有她这样的脸蛋,哎,我还用这么辛苦,多少男人都得……”眼见凌兰说着说着就跑了题,霍渊打断道:“说重点。” “不好意思。”凌兰咳嗽两声,扯回正题,“当初我就在虢夫人的桃花宫中当差,只不过不是近身侍候的,所以将军对我也没什么印象。” 宫中女官分很多种,有近身侍候的侍女,有做粗使杂活的婢女,霍渊对母亲身边的近身侍女熟悉,对后院的这些丫鬟确实没有印象。凌兰若是曾经在 宫中当差,就也难怪第一次在绫罗坊见面时,凌兰就能准确无误认出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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