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桃最终在床榻上躺了下来,感觉到剪刀在小心翼翼地剪开裳裤,原本磨破后渗出的血迹干涸在破碎的布料和腿肉间,在出汗之后,新的裳裤又和旧的伤势粘在一起,那一块伤势惨不忍睹。 赵琨自下马后就发现了韩桃的异常,尽管韩桃在走路时竭力控制,却还是能一眼瞧出端倪。 如今赵琨的手指近乎颤抖着,只能小心地一点点扯出破碎的布料。 韩桃闷哼一声,绷紧了身子。 “我本以为如今我在帝位之上,不会叫你再受任何的欺辱,”赵琨慢慢道,嗓音低沉沙哑,“却没想到还是因为我,又叫你成这副模样。” 床榻上,韩桃张着腿任赵琨处理伤口,手臂遮住双眼,他咬牙喘息着。 “很疼吧。” “没……”韩桃攥紧指尖,别过头去,“没有……” 那些个细碎的布料长在已经半愈合的皮肉中,要想取出来,只能用小刀一点点挑出。韩桃裸露的双腿止不住的发颤,若是不疼,又怎么会忍到这个份上。 许久后赵琨都没有再出声,韩桃的手一再攥紧被褥,又怕赵琨发现而悄然松开,然而在药粉洒上的那刻还是疼到抬起腰来,纱布层层缠紧,他感觉到赵琨的动作越发轻柔。 好像有液体带着热意,一下滴到他的腿上,不见了踪迹。 “赵琨……” 韩桃怔怔望着帐顶,低喃出声道。 他的腿被人轻轻地抬起,赵琨伏下头去,在纱布边小心地落下了一个吻。
第84章 努力安慰赵琨 韩桃因为腿受伤的缘故,穿亵裤都有些麻烦,晚上睡在榻上的时候,下边就没有再穿其他什么,两条大腿缠着纱布,上身也穿着衣衫,只有屁股是露着的,即便他与赵琨已然同床共枕很多次,他仍是有些羞窘。 赵琨替他将衣衫往下扯了扯,叫他快些睡。 “不会有人进来的。” “……嗯。” 韩桃侧身枕在赵琨怀中,看了好一会儿,但因为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很快瞌睡意上来,沉沉睡了过去。 赵琨又守了他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确保他已经熟睡之后,才轻轻起身来。 入夜的时候魏兵撤退,高信一路追击,在山口围堵住了杜兰令,如今已经带到军营之中审问处置,赵琨更换衣袍过后去了主帅军帐之中,要将残局收拾干净。 · “说,你是如何放魏兵入境的?”军帐内烛火晃动,高信正用匕首戳着杜兰令伤口,刑讯逼问。 浓重血腥味弥散着,杜兰令喘着粗气,对着高信扯出笑来。“你猜啊。” “噗呲”一声,刀尖狠狠戳入伤口中,来回翻搅,杜兰令惨叫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着。 “不必问了,”赵琨听着声儿掀帘进来,“南郡早在他控制之下,只需连同苏西关口,就能放魏兵入境。” “陛下。”高信抬起头看见是赵琨来了,忙扔了匕首行礼。 “嗯,军中不必计较太多礼数。” 赵琨在位置上落座,看见杜兰令被铁链捆着,一身狼狈,这眉眼确实有几分像韩桃,只是一直眼瞎了,余下那只眼中戾气太多,根本不能与韩桃相比。 他摩挲着指腹,偏头看着杜兰令道:“若你能抄录一份被控制官员将领的名单,寡人考虑保你全尸。” “呸。”杜兰令吐了口唾沫。 “高信——”赵琨撑头懒散道。 “是,陛下。” 没过多久,惨叫声再度在军帐中响起。 · 赵琨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回到住处,怕韩桃闻到身上那股血腥味,还去用冷水洗了一趟,只是他躺下的时候还是被韩桃发觉了,迷糊醒来的韩桃贴近他胸膛,额头抵到之处有些冰凉。 “赵琨……” “没事,你接着睡吧。”赵琨摸了摸那枕上散开发丝。 于是韩桃迷迷糊糊地吻上他胸肌,下意识地呼出热气来,想要把他呼热,指尖无力地攀上胸膛,韩桃半呼着气又沉沉昏睡了过去,呼吸渐渐绵长。 赵琨见状忍不住笑了,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日头渐渐升高,赵琨也重新睡下,只是他阖着眼还在思虑燕魏之事。 杜兰令虽然联合东魏筹谋多年,但他自己也知此举并不能复国,因为即便今日大军当真攻破白水城,活捉赵琨,北齐也会从宗室中另立新帝。 所以是不过那些无国无家之人一点可怜的报复,魏国又有心利用此事占到便宜,如今南郡虽然还在掌控之外,但此战已胜,重新接管也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这一场将被史书一笔带过的动乱,却真真实实地叫许多人为此横死。 光是自南郡至都城这一路,只为了将南郡异动的消息送出,前前后后一百多人悄无声息地没了性命。 赵琨离开审问的军帐之前,高信又告诉了他一件事。 “侯爷曾嘱托臣,在成陵的西北山林处救一个绣使,”高信抱拳道,“但臣的下属赶到之时……那名绣使已经死去多时了。” “嗯?” “他们查到,这位绣使名叫空青,她身边有不少止血药草,应当是侯爷采来给她的,只是那绣使早就已经失血过多,来不及止血,怕是侯爷离开没多久,她就已经……” “寡人知道了。” 赵琨又睁开眼来看向韩桃,韩桃依旧在熟睡之中。 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路山高水长,艰难万分,此战过后又不知有多少人家因此哀恸,他素来觉得以战止战,方为上策,如今却觉荒诞。若是韩桃也死在这白水城下,他又是否觉得一时伤亡换得长治久安是良策。 难怪世人赐他暴君之名,这名也合该给他。 韩桃不知何时又睡醒了,听见他的叹息声,睁开眼与他对视,昏暗里看不太清,韩桃伸手摸上他脸庞。 “你在愁什么吗?” “我只是在想,”赵琨枕着头道,“不知我在位还剩有几年,但此后,我不再想打了。” “不打了吗?” “不打了。” 韩桃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贴近赵琨,吻上唇瓣。 帐内昏暗一片,吻意一下弥散开来,在唇齿间交缠,韩桃微微张开唇,笨拙地咬着赵琨,呼吸间又压上赵琨身子,撑着手肘吻弄着。 许久过后他吻咬入深处,闭眼轻轻吮吸,榻上相扣的十指微微攥紧又松开,寂静里带着点喘息声。他不知道赵琨的神情为何如此忧伤,但他想多给赵琨一些安慰。 直至安慰到情动的地步,两人身子都有些发烫。 “韩桃。”赵琨沙哑唤了一声。 “嗯?” “你腿伤到了,先别……” “没事的,我慢点就好了。” 外头又开始下起小雪来,但帐内燃着炭火,带着暖意,六角冰晶一片片飞旋着落下,昏暗里韩桃支起腰来,慢慢地安慰着赵琨。
第85章 一切尘埃落定 几日之后,高信留在南郡收拾战局,重新布防关口。 而朝堂那边众臣知道赵琨离京后,皆都心急如焚,因此赵琨不得不提前回到都城,处理政务。 韩桃自然也要跟着赵琨一起回去,但他在回去之前,先和赵琨去巫神庙拜别了老巫医和阿惹,老巫医为他诊了脉,告诉他如今毒已经解了。 又和他多说了几句话。 “阿惹还有两年就到了及笄的年纪,到时候婆婆你是不是能离开神庙了?”大门前,韩桃问道。 “老妇在神庙待习惯了,”老巫医嘶哑嗓子道,挥了挥手,“你趁早打消旁的念头。” “但都城繁华,陛下想要在都城建一座巫神庙,婆婆你若想继续住在神庙中,不若去帝都看看呢,”韩桃笑道,“这些时日婆婆待我好,只是不说。若是婆婆应允的话,我想替我母亲为婆婆养老送终。” “老妇不允,”老巫医重重敲了几下拐杖,“快走,休要再扰老妇清净。” 韩桃笑了起来,最终俯身作揖,拜别了老巫医。 他走之后,阿惹又从门内探出头来,悄悄对老巫医说了什么,老巫医最终看了眼走远的韩桃,拄着拐杖回庙中去了。 “这小子不像他母亲,倒是个好的。” “婆婆你就直白说嘛,你就是中意他,要不然干嘛费心将他解了毒,又养成百毒不侵之躯嘛……” 银铃夹杂笑声渐渐远去,带着那一声声拐杖敲地声。路上行人三三两两,行走间呼着白气。 许久后远处的韩桃披着大氅又回过头来,久久望着那座破旧的巫神庙。 “在看什么?”赵琨问他道。 “当初千里迢迢来这里,我却没想到,真的能活着再回去。”韩桃感慨一声,看向赵琨,“因为我原来想的是等我在这里快毒发的时候,我就偷偷逃走,这样叫你在宫中也不知我是死了,还能留个念想。” 赵琨的脸色微微沉下。“韩桃——” “你别生气,已经过去了,”朝阳的光洒在脸上,能照见细小的绒毛,韩桃笑着伸出手来,承接那一束光。“这样来看,老天对我竟还是好的。” “以后无论如何你都不许再这么想。”赵琨没有当这是玩笑,严肃地看着他,“否则掘地三尺,寡人都会将你找出来。” “嗯,听陛下的。” 他微微歪头,伸手探向赵琨,赵琨见状“啪”一下拍上他手心,紧紧抓住了往前走去。韩桃跌撞了下,有些好笑地边走边看着赵琨严肃的样子,又伸出另一只手来,继续接着朝阳投下的光。 世事虽多坎坷,但总会有光亮之日。 “赵琨,我们去买个糖人吗?”远远的,韩桃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买。” “赵琨,我还想去成衣铺子里买一套南燕装扮的新衣。” “去。” “赵琨,你是生气了吗?” 赵琨还想说什么,又被人轻轻吻上面颊。“你不要生气了。” “……好。” 朝阳下,两人同行的影子渐渐变短。 · 后来等赵琨处理南郡事宜的时候,韩桃又去了一趟南燕皇陵,把杜兰亭的尸骨迁出来与陆得敬同葬,过后他半天没有寻到二叔,等晚上见到人的时候,却发现陆得生的双眼有些泛红。韩桃看见了装作不知道,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之后又过了约莫七八天的车马劳顿,韩桃最终回了宫。 他刚回到熟悉的长英殿,阿善就从角落“喵”一声蹿了出来,扑了他满怀,韩桃一个趔趄后退一步,笑着抱住阿善,捋了捋它背上的毛。 阿善呼噜了几声,竖起尾巴来用脑袋轻轻蹭他。 “阿善,是不是你去御膳房偷吃了,”韩桃无奈挠了挠它下巴,“才几日不见,怎么又重了不少?” “喵~” “殿下您猜得极对,您不在的这些时日,光是膳房的刘大厨就提着阿善的脖子来我们宫中抱怨好几回呢。”身后宫婢笑着行礼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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