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桃握紧拳头,上前一步。“高将军,我来时已见你军营内众将准备完善——如今你若还要与我论私仇,大可给把大刀,叫我自刎便是,但如今你要不管君臣只论个人,我就是作断头鬼都要叫你不得安宁!” “晦气。”高信骂了一声。 韩桃见状就要挥拳上来。 “行了你这细胳膊细腿,”高信躲了一下,“壮武入宫’请旨’了,即便是假圣旨,但那群迂腐文臣信这些,如今指挥使已被我’偷’到军营中,虎符也在我手,一炷香之后大军便能出征。” “此话当真?”韩桃诧异。 “你待陛下倒还真是真心实意,”高信抱胸,上下打量他,“我本来还以为陛下身陷险境是被你害的呢。” 高信抽了抽鼻子,说实话他看见韩桃一身狼狈地被押进来,心中也是震惊,从南郡到这里日夜兼程也得四天四夜,这四天四夜的时间,一个文文弱弱的承恩侯竟都撑了过来,更别提这一路上多少暗关与阻击。 那身上的血腥味一闻便知受了不少伤,如今还能与他站着说话,全凭毅力。 “你别等会儿一个放心,原地就死过去,”高信嗯了声,淡淡道,“不然到时陛下还以为是我动的手,少不了被你连累。” “……不会。” “那你便先去洗个热水澡吧,我传唤军医过去为你包扎伤口。” “成陵西北山林处,还有一个受了伤的绣使,”韩桃有些站不稳了,一把扯住他袖子,抬起头来定定看着,“请你也派人去救她。” 高信挑了挑眉头。“成。” “一炷香后便出征?” “本将军还能骗你?” “那便好。”韩桃得到答案,点点头,苍白着脸转过身,下一刻就晕了过去。 高信一个眼疾手快,嫌弃地接住人,就叫手下亲兵唤军医过来。 他本想直接领兵去南郡,再打探具体情况,如今知道陛下就在白水城,还知道了杜贼的算计与安排,省去不少功夫。 他又低头看了眼昏死过去的韩桃,面容脏污,都看不大出原本相貌了,身子轻得和一张纸一样,这四天四夜的风竟也没将人吹了去。 “倒也真是不容易。” 高信看了会儿,又收回了目光。 · 直到约莫十日之后,南郡白水城中,弹尽粮绝。 城头上守着的人已经不多了,箭筒空了,滚木巨石都放得差不多,好在天气冷了下来,大雪下得纷纷扬扬。守城的将领用水淋在城墙上,一夜之后水凝作冰,又叫城墙难以攻破。 赵琨三日前被暗箭射了一箭,如今还是坐在城头上,因为失血过多,唇色都有些苍白。 绣使单膝跪在赵琨面前,抱拳道:“陛下,已经坚持十五日了。恐怕……” “援军很快便到。” 一连十五日,赵琨仍旧是那副淡漠模样,好像被困城中并不能叫他太过担忧,他这从容姿态也叫城中军民宽心不少,只是随着时日一日日增多,人心焦虑涣散,难以维系。 他坐在椅子上,抬手把玩着那半枚青玉佩,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城下,撞车又撞了过来,连着地面都被撞得上下震颤,云梯架起又跌下,将士撑着伤一战再战。 “陛下就在身后!”众人大喊道,“城破人亡,绝不投降——!” “杀啊——” 赵琨淡漠地看着几里外的那顶主帐,知道杜兰令此刻也正在看着他。援军迟迟不到,赵琨能猜得出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没料到杜兰令与魏国人勾结得如此之快,从南郡边境放进的五万人,连同杜兰令的人马将他围困在了白水城中。 这样也罢。 赵琨撑着手缓缓起身,他信内都城并非无可用之人,信这一路绣使会为他冲杀传讯出去,或早或晚,他都能收拾这帮野心勃勃之徒,只是记挂太守府中那人。 不知那人该有多担忧。 “陛下,恐怕至多今日或明日,这城便守不住了。” “守不住——”赵琨拔出剑来,朗声道,“寡人便与你们一同战死!” “陛下……” “杀!” 号角又一次吹响,敌军攻上城头,黑压压一大片人头在城下攒动,任谁看了都会生出绝望之心,连日攻伐叫破旧的城墙不堪抵挡,赵琨见状咬牙转剑去,冲入厮杀。 “护住陛下!” “陛下!众绣使听令,随同陛下一起杀敌!” 绣使高声呐喊,城下号角声长鸣,战鼓声声震响,赵琨一次又一次在血雨中拼杀,一身铠甲都沾了斑驳血迹,直至涌上城头的人却越来越多,大雪下得纷纷扬扬,越发大起来。 “咚——咚——咚——” 隐约不远处有绣使高喊着赵琨陛下,混乱不清地说着什么。 “杀啊!”赵琨怒斥道,转头双目猩红,“废什么话!” “陛下,是援军!援军到了啊——” 随着战鼓声连天响,远处一片白雪皑皑间,逐渐出现一排黑压压的密码影儿,那排黑影不断逼近,气势磅礴而来。 绣使紧紧护住赵琨,好让他能有喘口气的功夫,而城头上,赵琨扭过头看向远处,眯紧双眼。 “援军……” 真是援军,是高信领率的高家军,一万先锋兵。 而在这一万先锋兵的最前方,有人身披赤色披风骑骏马而来,像是想要让他看到一般,格外的显眼,那人穿戴着的是从未穿过的沉重盔甲,竟以燕人之身,手中高高扬着齐字大旗。 马蹄高高扬起,率那一万兵疾驰而来,雪天雪地里的那一抹赤色,扎眼至不容忽视的地步,就好像叛离家国,不顾一切奔向他,亦不怕那明枪暗箭,当众向帝王宣扬爱意。 剑光闪过,天子剑出,这位搏杀了十五天都未曾有过惧意的君王,猛然快步走到城墙边。 “陛下,是侯爷!”
第83章 落在腿上的吻 城门訇然打开。 韩桃在看见城头上的赵琨之后,就转手将军旗交与他人,随同高信一起杀了上去。 赤色披风扬起,他咬牙跟在高信身后,一路补刀。 “你疯了?”高信回头骂他,“退回去,别以为穿上盔甲拿起剑就会砍人了,穿得这般显眼,小心叫暗箭给射了。” “咻”一声,利箭射来,高信大喊叫韩桃躲开,下一刻,箭即被打偏了方向,射向另外一边,韩桃抬起头来,城头上,赵琨正放下手中弓,沉沉看着他。 韩桃一把抽回剑,看向高信道:“他不会让我有事的。” 鼓面又一次震动起来,这一次却是由北齐士兵擂的战鼓,悠扬号角声被吹响,连同白水城的城门打开,城中士兵都杀了出来。 君王领兵,御驾亲征,援军到来叫士气瞬间昂扬,韩桃策马疾驰过战场,他看见城门处赵琨带人要杀出重围。那把天子剑沾了不知多少层血,淋漓着血水砍倒敌军。 “护住陛下!”高信抬手,叫弓箭手架起弓,“先锋骑兵全都给老子杀上去!白水城是咱们北齐的,一寸领土都不能让!杀一人赏十钱!” “高信,交给你了。”韩桃看了眼高信,策马直奔赵琨。“我去接应!” “姓韩的,你真不要命啊!” 高信在后边怒吼,韩桃夹紧马肚一路驰骋,金戈铁马间,他看见敌军如蜂拥般冲向赵琨,骏马嘶鸣着越过防线。 他身后是北齐的骑兵,左右皆有北齐的弓箭手掩护,这一刻他好像也成了赵琨的子民,在这血海中为君王奋勇厮杀。 “赵琨!” 马蹄高高扬起,他压低身子伸出手来,奔向被围困的赵琨,一霎那双手交握,赵琨借力翻身上马,自后边牢牢揽住了他的腰。 熟悉的感觉一瞬交融,赵琨从他背上取下弓箭来,抬手即将弓拉满。 “速战速决。” “好。” 骏马在战场上疾驰着,剑刃划过盔甲,利箭射透心脏,马背上的两人配合无间。即便隔着盔甲,韩桃也能闻到赵琨身上的汗气与血腥味,感受到赵琨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他知道赵琨与他后背相贴,只这就足够叫他安心。 直至韩桃渐渐力有不逮,他回过头来看了眼赵琨,随即又被人用手掰过头去,示意别分身神,赵琨从他手中接过缰绳,扯着马头往安全地带而去。 缰绳上的手指相扣,掌心的厚茧磨蹭着手背,韩桃垂眼瞥过,仿若有宝物失而复得,心中酸涩。 “赵琨……” “先下战场。” · 先锋军之后,是大军赶至,战场上立刻就呈现了一边倒的局面,原本就是杜兰令的人与魏兵联合攻城,如今北齐骑兵一来,魏兵就有撤退之象。 高信故意将包围圈漏出一个缺口,免得那些人作困兽之斗,三方人一直厮杀到日头渐落的时候,战场上一片血色弥漫。 到晚上的时候陆得生也从城中出来了,给赵琨处理过胸膛上的伤势之后,就把手伸向韩桃。 “不用了二叔,”韩桃藏过手去,知道陆得生要给他把脉,“我只是有些累到,身体无恙。” “你这小子,”陆得生骂道,“高信说你花了四天四夜的功夫赶去都城,身子才刚好点就这么挥霍,这会儿倒是知道心虚了?” “嗯……” 韩桃转头,轻轻看向赵琨。 一别半个月,赵琨这十五日也不好过,胸膛处缠着层层纱布却还是见血,那一箭想必进得极深,好在二叔跟在身边,要不然以军中医术,赵琨未必安然无恙。 还好,终归还是再见到了。 四目相对间,一旁的陆得生叹口气,他抬手没好气地吩咐人都出去,只把医箱留下。“你身上的伤,就叫陛下给你处理吧。” · 韩桃一愣,终归还是被陆得生发现身上有伤了。 许久后军帐内终于安静下来,韩桃看向赵琨,赵琨依旧坐在被褥上,伸手递向他。 韩桃犹豫了下,没动。 “把甲裙卸了。”赵琨道,“能坐到我身边来吗?” 韩桃犹豫着卸下甲裙,蹒跚着一步步,走到赵琨身边。 赵琨见状伸手来,叫韩桃把腿抬起,然而只微微抬高一下韩桃就变了脸色,疼得直吸一口冷气。 先前四日四夜的赶路,原本大腿内侧的裳裤和皮肉早就被马鞍磨破了,血肉沾着裳裤,一扯就痛,这些时日显然韩桃也因为怕疼,没有仔细处理过。 他低头,看见赵琨正抬眼沉沉地看着他,眼中涌动着墨色,难以言明。 韩桃别过头去,知道赵琨是在自责。 “为什么?”赵琨哑声问道,让他躺在床榻上扒开腿。 “我只是怕我会晚到一步,担心你出事……” “韩桃——” “没事的,之前也不觉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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